第五章

正文卷

第五章

◎我孟瑾不可能犯賤兩次。◎

無論跑來的男子在岸邊如何喊人,周雙都置之不理,轉身步入狹小的船艙內部,她剛坐下,船身忽然一晃,緊接著便是船家驚愕的聲音。

「你你……你怎麼上來了?」

另一個稍顯年輕的男聲輕喘了口氣,語氣抱歉:「船家,實在是有要事趕急,你讓我搭一程,錢我付雙倍如何?」

說著他就要掏出錢袋子。

那船家伸手止住他動作,面色為難:「不是我不載你,而是這船被客人包了,要不公子等下一趟,不過兩刻就有畫舫出船,地方大,速度也快,說不定還比我這小船早到。」

孟瑾往船行過的方向瞧了眼,已經看不到來時的渡口,他一臉一副行了這麼遠上不去岸,包你船的人是誰,我同她協商……」

「不用麻煩……」他剛往船艙的方向走了兩步,裡面傳來女子聲音,緊接著便見一個眉目靈秀的女子走出,孟瑾見她如此通情達理,笑著要道謝,便聽她說,「不載。」

語氣平緩卻不容商量。

孟瑾收斂了笑,原先準備好的說辭一下子全不管用了,但他不是個輕易認輸的,對方修為不比他,只要他不主動下船,便奈何他不得。

周雙安靜看他,那黑眸清凌凌的,彷彿能看透人心,孟瑾頭一次感到無所遁形,好像他話里的真與假對方早已識清,然而周雙沒多深究,收了劍問他:「為何一直跟著我?」

孟瑾頓了頓,心中吐出一口氣,雙手背在身後:「我與賀兄交情不錯,聽他提過有個師妹,姑娘外貌舉止同他描述一般無二,由此認出姑娘身份。」

她和孟瑾都是黑色面具要除掉的對象,她有重生的記憶還好,倒是他,分開說不定死得更快。

周雙烏黑眼眸盯他:「你如何知道我?」

剛這麼想著,就見這姑娘二話不說一掌攻來,沒有殺意,明顯是要將他打下船,孟瑾快速躲過,也沒真想和對方打,接連閃過對方几招,每次想說話就被對方接連的招式打回去。

孟瑾道:「我兄長在弈城辦事遇到些棘手問題,非我去不能解決,時間急迫,耽誤不得。」

這話一出,周雙拔劍的手停住,目光探究望向墨綠衣袍男子。

船身因兩人動作晃動不已,船家抱著船舷躲在一旁,他看不清兩人動作,滿臉憂愁又擔心,一雙眼睛盯著船,就怕哪裡捅出個無法彌補的大窟窿,這可是他吃飯的夥計啊!

這邊孟瑾眼見她連劍都取出來了,身形後撤,站定後抬手止道:「慢著,周雙,有話好好說!」

「你知道我名字?」

孟瑾大喊冤枉:「我此番去弈城確實有要事,也並未跟蹤任何人,能在這裡遇到周姑娘純屬意外之喜,可否看在我與賀兄的交情上,讓我搭個便船?」

周雙看著他未言語。

幾個念頭閃過,周雙沒再讓他下船,反而取出一柄玉尺遞過去,孟瑾不明所以,但還是接過打量一番,點頭評價:「中品法器,對靈氣要求不高,斷水劈石不在話下,是個不錯的法器。」

「小師兄?」周雙隨即問:「你既與他關係不錯,那也應該知道他平日最喜歡做的是何事。」

這是信了?

孟瑾見她終於肯好好說話,站好後伸手整理衣袍,將頭髮撥到背後,動作俊逸洒脫,一派貴族公子典範。他自我介紹:「在下孟瑾,聽聞望青山上皆是人中龍鳳,今日一見……」

周雙:「什麼要事?」

趕他下船是不想他像上次那樣,在官靈渡口被黑衣人殺死,但他若當真有其他要事必須去弈城,即便下了船,也會再次坐船到渡口。

周雙打斷他:「說重點。」

孟瑾可疑地停頓了三秒,輕咳一聲,試探問:「種樹?」

如今這名字是她上瞭望青山後給自己取的,外人頂多知道望青山有個從不下山的小徒弟,按理說,她同孟瑾沒有絲毫交集,他不可能知曉。

還有上次重生,孟瑾無故幫她救她……

船家見船上氛圍緩和下來,剛準備爬起來穩住船繼續走,聽到「斷水劈石」,又滿臉憂色地蹲下去抱著欄杆。

連石頭都能劈,他這船撐不住啊!

孟瑾將玉尺還給她,周雙沒接:「你的。」

「給我的?」孟瑾有些驚訝,這人前後態度轉變也太快了,他收了玉尺,從衣袖裡摸了半天,摸出一隻錢袋子遞過去:「我孟瑾沒有白白要人東西的道理,這銀子你收著,等到了弈城我尋到兄長給你等價物件。」

周雙看著那隻錢袋子,伸手接了收好:「這些夠了。」

孟瑾笑道:「那你虧大了,這買賣不划算啊!」

他本就生得俊美,身著墨綠圓領錦袍,衣袖和胸口處綉有精緻的花團暗紋,整個人在陽光里顯得精美明耀,他這麼說著笑著隨周雙步入船艙,給這暗沉的小船添上幾分顏色。

小船內部並不寬敞,孟瑾也不在意,一撩衣擺坐下,姿態愜意自在。

周雙收回視線,得出結論:

孟瑾沒有重生。

不然他面對玉尺不會是這樣的反應。

而且此時的孟瑾衣著亮麗,行為舉止隨意洒脫,眉目含著未退盡的少年氣和朝氣,而之前的孟瑾沉默少言,雖然是同一張臉,卻因背負孟氏族人仇恨而更顯沉穩頹色。

若孟瑾和她一樣重生,有了上次的經歷,孟氏能避開黑衣人突襲就很好解釋,她也能從孟瑾這裡探知更多黑衣人的消息。

孟家能調查的事比她多。

她按下心底的失望,重新打起精神,官靈渡口和弈城並非安全之地,這次她到弈城的時間提前,難免不會再被黑衣人偷襲。

接下來行船的兩天周雙閉目調息,沒有任何交談的意思,讓孟瑾碰了一鼻子灰。

快到官靈渡口時,周雙走出船艙,讓船家找個方便停泊的地方留下,出劍就要離開,又因跟出來的孟瑾停下腳步。

孟瑾拔劍的姿態毫不猶豫,一副要跟到底的模樣,他見周雙停下還不解問:「怎麼不走了?」

「你待在船上,一個時辰後再出發,」周雙垂下眼帘,握劍的手微微用力,「前方有點私人恩怨要解決,不方便旁人在場。」

這話的意思說得很明白,奈何孟瑾臉皮極厚,裝沒聽懂,笑著說:「你解決你的,我趕我的,互不影響。」

說著便閃身從船上離開。

周雙趕緊跟上欲阻攔,但經過這兩日相處,孟瑾已經看穿她並無傷他的心思,就算被趕上也有恃無恐繼續前行。

眼看官靈渡口就在眼前,周雙不再攔他,快速將黑衣人及其弱點告知孟瑾,孟瑾來不及細問黑衣人的事,對方就猶如一道流光飛速離開。

離河河水混雜泥沙,水質渾黃,河面漂浮著叢叢浮草,周雙立於河水之上,無法看清水底是否有活物。

這次她佔先機。

她從乾坤袖裡拿出生鏽的四象陀螺儀,鬆手落入河水之時往裡灌入靈氣,此時孟瑾趕來,恰巧見爆炸後的巨大水花衝天,河床淤泥露出一瞬,又快速被河水覆蓋,緊接著綠植花藤憑空而出,鋪滿了這片水域。

一面玲瓏玉扇展開,正懸浮在河面上。

那些開得妖嬈的綠植便是扇面繪製的花草所化。

高品法器,大手筆啊!

孟瑾越過四處蔓延的綠植與周雙並立:「姑娘的私人恩怨是?」

他目光掃了一圈,未見任何異動。

周雙綳著臉沒說話,目光在河面一寸寸逡巡著。

沒有。

是她來太早了嗎?

還是這次黑衣人在孟氏那裡失敗,改變想法,所以未在官靈渡口採取行動?如果是這樣……

周雙望向不遠處的渡口。

弈城可能比她想的要麻煩。

岸邊停泊的小船不多,船家方才還在上下忙碌搬貨物,見到河面動靜望來,面上帶著愁容,似乎擔心今日沒法出行。

周雙收了玉扇,河面恢複水波滔滔,孟瑾在意她說的黑衣人,兩人到了渡口他還在問:「周姑娘同黑衣人有何恩怨,為何說這黑衣人會埋伏於此?」

「請止步。」周雙轉身,抬首看他,黑眸里滿是認真:「聽聞孟氏前幾日遭黑衣人偷襲,他們也在弈城出沒,你是孟家人,難免被盯上,這裡不安全,幫完你兄長後儘快離開弈城。」

她個子嬌小,五官也生得好看,不自覺抿唇時會露出點嘴角的小梨渦,讓孟瑾從這絲認真嚴肅中覺出一絲嬌俏可愛來。

因這個發現,這一路上感受的冷淡疏離,瞬間被他忘了個乾淨。

當真是奇怪。

他本也是心高氣傲之人,論出身論修為,他都是同輩里的佼佼者,加上模樣不錯,性子好相處,見人便是三分笑,雖不至於人人喜歡,卻也不會被人冷臉相待,便是外出歷練,也少有讓他受挫之事。

可偏偏在周雙這裡頻繁受挫。

如今得了一點關懷,便全然不在意她之前的態度。

他自己都覺得神奇。

想當初,他見好友宋岸為了女人連劍都要送出去,宋家人的劍就是他們的命,那女子拒絕後宋岸拉著他整日喝悶酒,他勸宋岸回頭是岸,然而不過兩日,那女子一招手,宋岸扭頭就跑到人身邊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他當時想,這情愛可真讓人犯賤啊!

卻不想,他也有犯賤的時候。

孟瑾笑問她:「你要在弈城待到幾時?」

周雙沒回答,朝他點了下頭離開。

孟瑾臉上的笑瞬間無了。

看!就是這幅可惡嘴臉!

我孟瑾不可能犯賤兩次,再主動找你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