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不會死
八卦道相鋪展，縱橫千丈範圍，無論死物活物，盡皆如被磨盤碾壓，緩緩崩為細粉。
九宮陣勢隨著此道相自行運轉，反覆碾磨。
條條氤氳氣柱自四面八方涌動而來，自行貫入此八卦九宮陣勢內。
不同於道門的八卦九宮陣，此道相展開的陣勢內屍氣和妖氣翻騰。以寶塔為中心，如掀起了一迴旋有千丈的龍捲，其內昏天暗地，滿是被磨碎的土木。
「老祖，我族鎮守的靈塔倒了，快快醒來。」
「太爺爺，住手。」
在血色妖氣的驅使下，羅氏老祖先殺自己兩個曾孫輩。
兩位被打殘的六境體表，地煞罡氣被消磨一空，枯瘦大手隔空一抓，兩人肉身被捏碎，精血落入羅氏老祖口內。
吃掉兩個六境後，已淪為半屍半妖之身的羅氏老祖踏空而上。
在他身後，寶塔轟然砸落地面，塔基之下妖光衝天，偌大的陣門空間震動越發強烈，大地上出現多條縱橫數里的深溝。
妖氣如滾滾狼煙，自下方散入陣門空間，三境也難保神智清醒。
席捲千丈的妖邪道相過處，哪怕只是被道相邊緣卷中，三境以下也是觸之即死，四境也不過撐過五息不到。
一旦五息內無法逃出道相範圍，若無外物護身，瞬間就是肉身被碾碎的下場。
道相緊追三道皇袍身影，一條直奔出口方向的碎土拉開，左右千丈，一路遍地血色，血水又被地下的妖魔爭食一空。
「隆隆……」
碎土左側十里處，條條溝壑裂開，深達百丈的地窟也在崩塌。
被圈養七百餘年的兩株妖樹掙脫血骨，上萬根須拉扯之下，龐大妖身擠出地面，一樹便是一里，兩樹樹冠籠罩兩里。
密集到令人頭皮發麻的破空聲響起，大量瘋癲身影被樹根捲起撕碎，成為肥料。
此時此刻，原本在樹冠上爭奪靈果的五境，以及根須間養蠱的蠱師，皆是在亡命逃竄。
十丈雲蛇飛空而過，蛻仙宗三長老邱泉盤坐雲蛇頭部，老臉上麵皮狂抽。
他活到今時今日，兇險經歷過數十次，每次都是死裡逃生。
可眼下的局面，令他有些膽顫。
「一枚六品靈果，三株六品血葯，夠我閉關更進一步。可東西雖到手，也得有命享用才是。」三長老邱泉駭然望向陣門空間的出口處。
那裡黃氣涌動，是大燧的龍脈之氣被牽引到這邊，定是要布陣封鎖此處陣門空間。
他需得在大陣完全合攏之前出去，可三位大燧皇室六境在逃，那千丈八卦道相因此也在往出口處移動。
要他抵擋道相之威硬挺著穿過出口，即便是不落到道相中間，只是邊緣他也頂多撐不過三十息。
闖入道相範圍，他的遁速必然大降，要在三十息內出去完全是賭命。
這便是七境，縱是本人不對你動手，僅僅道相放出的陣勢，五境也消受不起。
「老不死的，吊著一口氣就是不肯死。」以三長老邱泉的心性，也不禁破口大罵，唯一慶幸的是外頭還有兩個分身在，不管死活，他本體都有賭命的機會。
賭贏了出去更進一步，輸了日後分身便退出蛻仙宗，找塊偏僻之地蟄伏。
以命蠱感應，能感應到道相中心的衰敗氣息，那是本該入土之人身上才有的，他不是毫無機會。
「三長老，帶上我等。」下方妖霧籠罩的大地上，隱約傳來熟悉的聲音。
邱泉只當沒聽到，此等要命關頭他自身難保，不敢因他人耽擱。
崩裂的大地上，八名身著雲紋黑袍的身影仰頭嘶吼，眼睜睜看著雲蛇飛遠。
到了這時，八個蛻仙宗護法已有些神智不清，勉強維持著理智。
「召我們進來爭奪機緣，自己一走了之。」
「柳師兄，是柳師兄過來了，請捎帶我等一路。」
八人倉惶回頭，發現柳風也如他們一樣，並未離開陣門空間。
大量影身低空飛掠，八名護法趕忙迎上去，卻被數百影身直接掀飛。
妖霧翻騰，三世身後期的修為也難以支撐太久，等待他們的只會是喪失神志，淪為妖魔的祭品。
比起其他先行逃走的嫡系弟子和護法，只能怪他們八人因貪念猶豫不決。與三長老分散後，足有兩個時辰的空檔，他們卻沒有及時出去。
「呱、呱呱……」
佛罡撐開金色護罩，鴉妖載著柳風急飛，數百影身在前開道，擋道之人不管認識與否，統統掀飛到一邊。
到了如此關頭，他連稍稍轉向都不敢，爭的就是時間。
「不過是在下面待了兩個時辰，上頭就已是這副局面！」
柳風心中後怕，倘若他為了喬貝再追下去，現在就得被埋在倒塌的地窟內，便是能闖出地面，耽擱後也會被困在封鎖的陣門空間內等死。
「牽引來龍脈之氣布陣！陣勢還未完全合攏，我能看破。只需避開那道相，尋到機會，我定能逃出生天。」
放眼前方，還能逃的也就是些三境後期以上之人，人數廖廖，余者要麼提前動身出去，要麼全成了地上的殘屍。
除了三長老那個老東西外，玉瓊子、周婉和為數不多的幾名魔修裹在陣圖內，遁速與邱泉差之不多，皆在逼近出口。
右側兩百丈，蝶翼女蠱師坐在兵蠱背上，其兩名同門已不見蹤影，此女本人也正被一股青色妖力纏身，多半是遭了兩株妖樹的襲擊。
前方大地之上，一股濁流瘋狂往前涌動，是那道號歸須子的五境邪道，同樣在沒命趕往出口。
無暇多看其他人，柳風一邊撐起佛罡抵禦妖氣侵蝕，一邊化開丹藥藥力送入鴉妖墨瞳體內。
「呱呱……主子，出口被那老怪物堵住，我們今日怕是要交代在此了！」墨瞳妖身狂飛，口中吐出人言。
影身在前開道，距離拉近，相隔十餘里的出口很快近在眼前。
原本如同「壺口」的通道，被打崩開來，成為寬達數百丈的空洞。
外頭的地窟被整個抹去，成為偌大一深坑。
自陣門空間往外看，天空中黃氣翻滾，繞成重重回環，有強者在引龍脈之氣布置大陣。
而黃氣當中，又是兩道皇袍身影在與一頭血妖廝殺，一方要成陣，一方則要破壞還未完全合攏的陣勢。
出口前，不少人都認出了那道血煞纏身的十丈血色怪物，就是赤月教教主元法。
出口近在前方，可所有逃命之人都不禁止步，繞道左右，避開八卦道相範圍。
眼看著陣門空間內妖氣衝天，後面還有三頭五境血妖大肆殺戮，兩株妖樹也尋著活口一路殺過來。
在場約莫六百活口當中，不少人施展出護身手段，沖入八卦道相邊緣，試圖強闖過去。
一時間各色寶光大亮，強闖之人既有大燧各宗修士，也有一看就是陰玥皇朝之人的四境道修。
「快退回去，我等闖不過去。」
「長老救我，給弟子一件護身法器。」
「統統滾開，我先過去……」
烏黑色龍捲迴旋，昏暗中不知數百還是上千件法器破碎，其中人影被八卦九宮陣勢磨滅。
柳風一言不發，只看到少數幾道五境身影強撐過去。
「還不是時候，待八卦道相再偏離出口一些方可。」
目光一轉，他以通眼盯著八卦道相內的幾股強大氣息，看著那三道皇袍身影和老怪生死較量。
這邊是兩尊先皇屍傀，外頭另有兩尊，同為六境。
柳風暗自心驚，蛻仙宗也才三個六境老鬼。
比起蛻仙宗此等宗門，大燧皇室似乎藏得更深，羅氏有個殘廢七境，皇族周氏指不定也有個六境之上的老祖沒死。
這時，後方慘叫聲成片，是三頭五境血妖和兩個六境樹妖殺至，分成兩方屠戮在場之人，如在爭食。
在他們更後方，除了大群瘋瘋瘋癲，淪為妖魔傀儡的赤月教弟子外，再難看到一個活口。
先前的八位護法，一個也沒見到。
至於羅氏之人，部分可能還深藏在地下苟存，但此等境況下，他們只會是困死在陣門空間內。
「主子，之前那頭五境血妖好像沖我們這邊來了……我們當如何脫身？」墨瞳妖身上下飛動，大急之下不知該是拚命沖向出口，還是掉頭躲避血妖。
當家的在陣門空間內大肆屠戮赤月教弟子，還宰了個血侍，也不知是沾染上了血氣還是如何，殺來的五境血妖正對它與柳風這邊。
無需墨瞳提醒，柳風複眼全開，視野籠罩四面八方，已看到那頭純血血妖。
對上尋常五境他也許還能僥倖逃走，可換作被五境血妖殺到百丈內，他斷難活命。
就在墨瞳要轉向重新遁入陣門空間深處時，柳風一腳踩在它的腦袋上，及時阻止。
通眼看去，更多的人闖入八卦道相範圍，連三長老也闖了進去。而道相中心交手的身影，皇袍屍傀中的一具被羅氏老怪撕成數段。
餘下兩道皇袍身影放棄纏鬥，一分為二，道修遁向陣外，屍傀回頭往陣門空間內走。
距離一遠一近，羅氏半屍半妖的老怪毫不猶豫，選擇了近處轉向的皇袍屍傀。
「道相陣勢移開了四百丈，有機會撐過去。」
「宿眼不見死劫，我不會死！」
柳風面目猙獰，心念飛轉，一腳踢在鴉妖墨瞳腦袋上，示意它往前飛。
隨即他周身佛罡暴漲，五百餘影身收攏，兵蠱裂齒五條蟲足肌體舒張一圈，形成三重護身屏障。
近幾年收集到甲兵護甲也被他全數取出，佛力狂灌進去，護甲伸展間鋪陳在了最外層。
「呱……」鴉妖墨瞳調動渾身真炁，振翅間化作一道殘影，帶著柳風沖入千丈道相邊緣。
飛沙走石，屍氣、妖氣、土石碎肉，漫空迴旋，屬於陣勢的鎮壓之力當空壓下，同時兩股玄奧難測的氣息逆向磨合，無形巨力碾磨而來。
一息、兩息，僅僅是第三息到來時，甲兵護甲就開始破碎。
前方出口所在，不過最後兩百丈之隔，可眼下一人一妖還身處在八卦道相籠罩範圍，這短短的距離便叫他們很可能死在這裡。
「拿我教血侍喂蠱，還想走不成？」後方一血色身影急掠，隨手撕裂擋道的十幾人，緊跟著柳風沖入八卦道相內。
羅氏老祖的道相已經偏離出口，如此不過兩三百丈，以他五轉血妖身之強悍，完全可硬撐過去。
「呱……」墨瞳悲鳴，體內妖血失控，被後面的血色怪物隔空吸走，一身黑羽間沁出大量妖血。
柳風複眼後視，就見血色身影背後肉翼一展，其上金紋亮起。
緊接著，一種如陣勢又如真罡的無形之力，由遠及近，當頭裹向這邊。
「神通？」
柳風心中大驚，以四境實力絕對難以硬碰五境血妖施展的小神通。
「嗡嗡……」
雙掌帶起殘影，眨眼間數十道印法當空鋪展，道道梵文疊影一層層橫在面前。
「轟」的一聲氣浪炸響，所有印法一觸即潰，無形巨力撲面而來。
「不可能，我能活！」
就在柳風要化去體內舍利子拚命時，上空瞬間一黑，大片陰影擠入道相籠罩範圍。
「咯吱、咯吱……」
高有一里的樹身壓下，妖樹龐大軀體還未完全落地，無數樹根猛貫而下。
「轟、轟、轟……」
「轟隆隆……」
數百丈地面分崩離析，接著遮蔽里許的枝葉覆蓋下來。
地面劇震，樹根如數千上萬大蛇亂爬，樹身往前推進，脫離八卦道相範圍，順著缺口擠出陣門空間。
偌大的坑洞之外，守軍早已遠退出二十里，滾滾龍脈之氣橫貫千里，自遠方牽引而來。
黃氣漫空轉動，上頭是三個廝殺在一起的六境。
即將合攏的大陣之外，大量身影逃散，三長老邱泉渾身皮肉被削去厚厚一層，如同血人。
此時，邱泉陡然聽到後方怒嘯之聲，嚇得重傷之軀一顫，是那頭六境血妖動怒。
「孽障，殺我族血妖，你是受何人驅使？」
龍脈之氣交織而成的陣勢中心，血妖元法金瞳綻開血光，直視衝出陣門空間的一株六境妖樹，只見樹根上纏著一頭血妖殘軀，心口處心臟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