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四世身
安化縣外，霞山深處。
乘著夜色，兩位紫袍身影姍姍來遲，在前引路的是四位宗內護法。
有護法接應，至此除了裴良和祝勝男外，此次離宗對付赤月教的其他嫡系盡數到齊，共十三人。
遲到的一男一女，楊瑛和於永春都是嫡系中的老輩弟子，年過四十。
來到霞山一處不起眼的山腳下，兩位嫡系跟著護法進入地下洞窟內。
「楊師姐、於師兄，還請與其他四位師兄一起稍等，七位嫡系都到了衝擊四世身的緊要關頭，應該無需等到天明。」領路的護法說著指向前方。
昏暗之中，往前是兩個地洞。
當先映入眼帘的頭一個地洞內，有其他四位嫡系弟子，以及十數名護法。
再往內的地洞內，顧長老和金長老並排盤坐於洞口，裡頭模糊可見一個個人形胎繭。
隔著四五十丈遠看去，胎繭五顏六色，七個胎繭氣息不一。
種種四品異蠱的氣息傳遞向這邊，每有古怪的蟲鳴聲落下，都會令在場二十三名護法心驚肉跳。
「嘰……」
兩位嫡系剛到，又是一聲異蠱蟲鳴，有異蠱蛻變到了四品。
楊瑛和於永春神色間透著疑惑，他們來得晚了些，七位嫡系的脫胎已到了關鍵時刻，有人體內異蠱在向著四品蛻變。
地洞內，二人走近其他四位嫡系，計常思也在其中。
他們六人要麼還處在中期，要麼就是後期，體內異蠱蛻皮一到兩次，而裡頭那七位除了柳風外，多是老輩嫡系，都有著衝擊四世身的資格。
「這是三長老的意思？」
「脫胎的補益之物是哪位長老賜下？」楊瑛和於永春就地坐下，悄聲問出了自己的不解之處。
盤坐在前的四位嫡系搖頭不語，他們心中也有此疑心。
顧長老和金長老皆在召喚嫡系弟子前來，應該是得了三長老的令。
但叫他們沒想到的是，兩位長老匯合後，會拿出補益蠱師的四品丹藥，給圓滿弟子一次衝擊四世身的機會。
計常思陰沉著臉，三年過去，他體內四種異蠱也不過是各蛻皮一次，五個月前太上長老賜下藥蠱，他才得以將魂游異蠱蛻皮二次。
對比之下，同一批入門的柳風，居然已在衝擊四世身。
「不見得是好事，金長老與顧長老碰面時稍有異樣，像是……中了蠱術！」計常思擁有魂游異蠱，他對周遭感應極為敏銳。
倘若最壞的猜測成真，那顧長老和金長老都受人所控，安排的脫胎就是個陷阱。
再看那七個胎繭，如同供人挑選的良才美玉，哪個最為出色，反倒最可能被害。
地洞內轉眼恢複沉寂，一個時辰、兩個時辰……外面天色漸漸轉亮。
向外的地洞內，六位嫡系，二十三位護法，皆是神色凝重地等待著。
單以他們作為三世身蠱師的感應，洞內七個胎繭，氣息強弱各不相同。
但不管是哪一人，那都是圓滿三世身的嫡系弟子，除了柳風外，各自積累深厚，似乎每一個都能順利脫胎四世。
「咔嚓……」
「咔嚓……」這時，裡頭傳出兩聲裂響聲，幾乎不分先後。
外洞一眾弟子和護法凝視，就見一男一女兩人自胎繭內走出，是白軒和白慧兄妹二人，也是宗內難得同為嫡系的一對兄妹。
「白師兄和白師姐脫胎失敗了？」
「他們身上沒有四品異蠱！」
二十餘護法驚疑不定，計常思等嫡系弟子卻是眼神深邃，看出姓白的兄妹倆氣息飽滿，只差臨門一腳。
細細感應之下，此二人體內異蠱雖未四品，但一身介蠱先行有近一半蛻變到了四品。
換言之，這兄妹倆將難得積累下的養料，以及得到的四品丹藥藥力，大半供養給了介蠱。
通常蠱師脫胎都是異蠱先蛻變，有多餘的養料才會考慮介蠱，待脫胎成功後再花費時日將介蠱全蛻變。
此二人如此脫胎，叫外邊等候的六位嫡系不得不生疑，不好的猜測又肯定了一分。
「長老，我們兄妹二人慚愧，辜負了宗門。」白軒、白慧拱拱手，滿臉失落之色。
盤坐在洞口前的兩老，金長老閉目調息，顧長老睜眼掃視兄妹倆一眼，隨意擺擺手。
「無妨，先下去稍歇。」
「謝長老賜丹，我們實在是有愧。」兄妹二人又拱了拱手，繞過兩老，來到外邊的地洞。
不知是不是錯覺，等在外邊的眾人發現兄妹兩人面色怪異，似帶著些嘲諷之色。
「這些年近中年的嫡系，個個心思深沉。」計常思低垂著頭，心中感嘆。
若是兩位長老有蹊蹺，那這姓白的兄妹倆是白撿了便宜。
只是令計常思心中擔憂的是，此處真是陷阱的話，他們這一幫三世身該如何脫身。
「還有五人，別全如姓白的兩人一樣怕死，最好能出兩三位四世身嫡系，如此才有較量兩位長老的實力，至少能拖延少許……」
不止計常思有此期望，其餘嫡系和少數幾位護法，也冒出了這一想法。
倘若都等著其他嫡系犯險脫胎四世，結果無一人真正四世，那才真箇是大夥一起遭殃。
眾護法當中，葉雲夢緊盯洞內一黑白二色為主的胎繭，那裡面脫胎的正是柳風。
「不知當家的會如何選，是如白家兄妹一樣，還是犯險脫胎四世。」
「還有他的佛道應也到了三境圓滿，不見衝擊四佛根……莫非此中真有蹊蹺！」
葉雲夢自己能想到的，估摸著當家的也能想到。
一旦選擇和姓白的兩人一樣放棄，要等下次脫胎四世，至少得費去一年半載重新積累。
她以為柳風不會當出頭鳥時，黑白胎繭內，屬於異蠱的蟲鳴之音響起。
「當家的要蛻變異蠱，不打算放棄此次機會。」
第一聲異蠱的蟲鳴傳開，葉雲夢體內衍瞳子蠱劇烈扭動，似要破體而出回歸母蠱。
與此同時，外洞所有看向黑白大繭的護法，俱是視野模糊，有了瞬間的恍惚之感，其他嫡系弟子同樣如此，不過恍惚感要弱了許多。
「衍瞳四品！」計常思眼神陰森。
依照他在宗內查閱的異蠱記載來看，衍瞳四品之前，複眼就如蟲之複眼，只能取現實所見的景象製造幻象。
可入了四品的衍瞳異蠱，能憑蠱師過去所見，以記憶捏造幻境來施展幻術。
如此一來，中此幻術之人受影響的不再只有視覺，不一留心，很可能連真假都難以分清，如同身在夢中而不自知。
事實上，選種衍瞳的蠱師並不多。
因衍瞳被視作輔佐之用，四品之前的衍瞳，放在眾多瞳術異蠱當中也不如何出眾。
第一聲異蠱的蟲鳴聲落下，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第四聲。
四種異蠱先後蛻變為四品，黑白胎繭散發出的氣息愈發莫測，已有了長老層次該有的氣勢。
異蠱蛻變帶來蠱師肉身蛻變，接下來便是肉身更進一步，於心臟煉入內空間。
洞口前，顧長老的目光在黑白胎繭上沒有多停留，而是轉向其他兩個胎繭，有兩人到了最後關頭，心臟內空間即將穩固。
兩個胎繭的氣息相互呼應，似在相互聯絡，要一起脫胎四世出來。
「好生狡猾。」已被他人命蠱佔據軀殼的顧長老，嘴角泛起冷笑。
七個小輩拿了他的丹藥衝擊四世身，兩個白撿完便宜後主動放棄，餘下這五個，又有兩人自作聰明。
掐準時機，此刻以命蠱奪舍，他有九成把握拿下此二人中的任意一人。
只是這二人並未被他看中，他的目標是另外三人，兩個身懷靈蠱，一個蠱道、佛道雙修，潛力要大上許多。
「咔嚓」一聲裂響，顧長老忽地轉過視線。
被他看中的三個胎繭中，有一人放棄煉內空間入心臟，肉身蛻變還未真正完成，以半成的四世身走出胎繭。
「弟子的蠻蠱還差些火候。」
名為丁啟正的紫衣身影隨意拱拱手，算是招呼過一聲，不等兩位長老開口，自行走向外洞。
外邊一眾護法大感可惜，可很快又覺得不對，丁師兄這般年紀的老輩嫡系積累深厚，不太可能沒將蠻蠱養到四品。
「只餘下四位師兄，他們的異蠱入了四品，煉內空間順利的話，我們蛻仙宗說不得要多出四位長老。」
在場護法神色驚羨，沒有大的機緣，他們此生與四世身無緣。
二十三位護法當中，頓有大半湊近內洞，想要一睹嫡系弟子脫胎四世。
可其餘沒有上前的護法察覺到，這邊的九位嫡系不知何時站起身來，其中三個還快步走向了洞窟外。
「長老還未下令，他們要擅自離開？」
「事情有些不對頭。」葉雲夢等站在後面的護法對視一眼，腳步後移，來到了洞窟出口前。
擔心惹來兩位長老動怒，他們身份不如嫡系，又不敢真正走出去。
計常思也在此時站到了出口處，目光往深處看去，死死盯著兩位長老的背影。
「咔嚓、咔嚓……」兩道裂響聲驀地傳開，內洞兩個胎繭蓬然炸裂。
洞外之人，尚未看清脫胎之人的身影，意外陡生。
狂風驟起，雲霧翻滾，內洞三十餘丈空間轉眼被濃白雲霧佔據。
在近處十餘名護法的驚呼聲中，兩位脫胎而出的嫡系暴起發難，無形風刃切割，橫掃向洞口這邊。
於此同時，兩條猙獰長影在雲霧中伸展，氣浪聲炸響，巨大口器吞向洞口的兩位長老。
「轟隆、轟隆隆……」
「噗呲……」
前一刻的死寂被打破，整個洞窟搖搖欲墜，大片土石被切割破碎。
四位湊得稍前的護法，一個照面被分割成碎屍，後方眾人大驚失色，瘋狂逃竄向地面。
計常思等嫡系再不遲疑，藉機第一時間退走。
在他們視野中，道道斬向顧長老的風刃自行崩潰，而那金長老竟如死人般一動不動，被兵蠱一口吞沒嚼碎。
「金長老被殺！」
「兩位師兄跟顧長老打起來了！速速退走。」
坍塌的地窟內，土石崩飛，道道殘影掠向山體之外。
早有猜測之人臉色凝重，而還未察覺蹊蹺的部分護法，個個駭然變色，疑心兩位嫡系師兄是叛徒。
這兩位嫡系脫胎成功後，居然不管不顧，無視還在脫胎的兩位同門，悍然對長老下死手。
塵土中間，顧長老自身蠱術一樣不用，而是取出了一個罈子。
「嗡嗡……」景象扭曲，地下地上百丈方圓如被納入畫卷。
幻境之中，周遭是崩碎的土石和瀰漫的雲霧，顧長老面色淡淡，目視雲霧中若隱若現的兩道紫袍身影。
「老夫還未動手，你們倒是先下手了。」
「好狠的小輩，僅僅是些許疑心，就敢殺宗門長老，先拿下你二人，留作備用。」
這位來歷不明的五世身蠱師，算是認識到了蛻仙宗嫡系的心狠手辣，同為五世身，便是他全盛狀態也不敢去招惹蛻仙宗的五世。
就如那位三長老邱泉，他就不曾近距離碰面過。
石壇浮空而動，壇口處溢出條條血水，顧長老這副軀殼內的蠱蟲則飛快消融，統統淪為養料，支撐壇內的本體施展蠱術。
如非傷勢太重，何須如此麻煩。
眨眼間寒霜呼嘯，血水散成根根竹枝，「虹雲」幻境之外，另兩種蠱術施展開來。
白色雲霧化作霜凍消散，血色竹枝先是吸干兩頭兵蠱，繼而如蛛網般擴散，穿刺向兩個試圖逃出幻境的紫袍身影。
雙方鬥法，一邊即便是衰弱至極，再如何也能暫時施展出五品蠱術。
而兩位四世身嫡系聯手，眼看著要落得慘敗的下場。
此時此刻，被掩埋的兩個胎繭內，柳風與另一繆姓嫡系皆到了最後關頭。
黑白大繭中心，原本仰躺在繭內的柳風，已然翻身而起。
在其心口前一團模糊的扭曲轉動，內空間順利煉入心臟，快過繆姓蠱師許多。
「裴良的妖晶有用，為我省下不少時間，難得養成四品的蠻蠱也能留下。」
胎繭內條條肉芽連接柳風肉身，其肌膚細膩如初生的嬰兒，五臟六腑生機驚人，所有介蠱皆處於活躍狀態。
得益於血侍心臟和血太歲藥力，他初入四世，介蠱便有六成蛻變為四品。
察覺到胎繭外的動靜，柳風來不及滋養四條四品異蠱，兩頭藏身內空間的兵蠱也被中斷供給養料。
他取出被撕成兩半的血靈芝，以蠱群啃噬煉化，被脊上朵朵紅蓮綻放。
三蓮花開，蓮子飽滿。
三截脊椎大骨之上，第四骨內第四佛根開始紮根，體內四顆舍利子的佛力也猛地洶湧向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