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白蛇劍客

正文卷

(1)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桿關乎正邪好惡的秤子,有時候會讓秤子向左偏,有時候又向右偏,那都是極正常的事。

所以通常情況下的確不能單從一件事的起因、過程、結果中分辨出正義或邪惡的部分,因為正義和邪惡是埋藏在民眾心裡,經過長時間沉澱和無數個事關生死的抉擇之後,才會顯現出來的珍貴的東西。

也許有人更願意稱之為信仰。

為了守護這個東西,有的人甚至願意為之獻上生命,即使那可能完全與自己沒有利益關聯,但是對他們而言,若是失去了區分正義與邪惡的這一桿秤,支撐起自己活下的認知世界的方式就會頃刻間四分五裂。

他們並非是思維敏捷的哲學家,也遠遠稱不上失去了自我,他們只是想維持自己存活於世的信條,是這個世界上最可笑的中間派。

尉遲真認為自己就是這種人,教導他長大成人的並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身上的官服。

——只要能破案,升官發財、贏得滿堂喝彩是理所應當的。

他心中的那桿秤就是這樣簡單,這也導致一旦失去官服,他就會變得一無所有。

因此,尉遲真和太平道眾之間實質上並無二異,他們都是愚蠢的衛道士。而他向太平道眾宣戰的唯一理由,便是親眼看到了太平道破壞自己心中的平衡。

維護當下的局面就是尉遲真的正義,他像一道門,把眼中的邪惡擋在外面,然後就可以繼續安心地履行一道門的責任了。

而那個的男人卻和尉遲真有著天壤之別。

——荒唐,實在荒唐至極。

尉遲真帶著新歡來到那個熟悉的臭水溝旁邊。

——這裡真的像迷宮一樣。

「盛宴」上發生過的事情明明如此令人印象深刻,可是一旦走出那扇門,走出那府邸,經歷者就好像剛剛做完一場夢,很難再回頭重溫一遍。

此時此刻,尉遲真又一次站在這裡迷失了方向。

「到這種地方做什麼?」身旁的梅星河略顯厭惡地看著四周。

「我……我也不知道。」

尉遲真愈發迷茫,隨後找了塊空地站著發獃,從河道上游流下來垃圾就從眼前飄過,真不知道它們最後會去向何方。

不久,梅星河忽然看見在某一個路口處接連不斷地走出來一些相貌可人、妝容精緻的女子,她天人感應似的問了一句:「你要找的人是不是在那裡?」

尉遲真恍恍惚惚跟著梅星河指示的地方走過去,果然看見白鳳府邸的所在。

「他今天又在做什麼勾當?」對於踐踏自己心中正義的人,尉遲真向來容不得他們的囂張,便即鼓起精神走去。

是時小管家正好站在門前,一臉不情願地給前來做客的美女們搜身,然後指引他們進去府邸內。

話說這位小管家對於尉遲真而言可算是半個戰友,是一起經歷過身死的,而就眼下的狀況來看,她顯然不願意干這種下三濫的活,尉遲真果斷上前恭維一聲。

「是阿珂姑娘嗎?怎的府上圍了這麼一群人,可是你家哥哥又在打什麼算盤?」

俞珂道:「尉遲大人,你想去見他嗎?我這就帶你去……現在,誰也說不動義兄,他的所作所為也是越來越目無法度了,不妨大人去試試?」

「阿珂姑娘言重了,我相信白公子是深明大義之人,絕對不會為非作歹。」尉遲真拱手敬罷,又對自己當下身份補充道:「還有,你不必喊我大人了,我還在被大理寺卿停職查辦,現在無官一身輕。」

俞珂點了點頭,歡迎道:「那麼尉遲大哥,請進吧。」

長長的隊伍朝著一個方向前進,裡面個頂個都是標緻的美人。

相對於小管家俞珂的無言,尉遲真倒是喃喃不斷,憤懣非常,他迫切想要知道宅邸的主人究竟想幹什麼。

打開屋門,拉開紙質屏風,在各色標誌女子的映襯下,一個赤裸上半身趴在榻上的男人格外引人注意。

身畔的女子正在輪流給白鳳做按摩,他一會兒嫌棄這個女子手勁太小,一會兒嫌棄那個女子手指太纖細,不過一眨眼就趕走了一批人。

另一批美人緊接而上。

「我呀,前幾天跟人比劍不小心扭到了腰,我只是想找到一個人能慢慢給我按腰按舒服了,這麼簡單的事情你們居然沒一個人能做到的?」

白鳳顯然已經有些厭煩了,不過他還是照樣對來到這裡的美女們解釋道:「來吧,按得好就能留在我身邊。」

俞珂臉上的表情逐漸從不情願演變成不愉快,她告訴白鳳道:「義兄,有客人來了!是尉遲大哥,還有廣寒閣的閣主。」

「是你們二位,別來無恙?」白鳳稍稍抬起頭傻笑了一下。

怎料尉遲真倏地訓斥道:「白鳳,你適可而止吧!」

「怎麼了?」白鳳很識趣地坐了起來,然後把所有應召而來的女子都趕了出去。

尉遲真繼續擺著官架子問道:「你光天化日之下召集這麼多女子到府上,想做什麼?」

「我腰壞了,再不治好,下次比劍我肯定又得輸!」白鳳扶著腰站了起來,俞珂關切地跟去。

「反正我給了她們錢,你情我願,絕對不是強搶民女,尉遲大人你就放心吧!」白鳳走到尉遲真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續道:「二位遠到而來,不會只是為了訓我幾句話吧?」

梅星河看了尉遲真一眼,搖頭無奈道:「我問不出口。」

「哦?」白鳳擅自揣測了一下,說:「難道是尉遲大人官復原職的事情?那事我問過大理寺卿,再過半個月你必定恢複原職,善後工作可沒我們想得那麼簡單。」

尉遲真否認道:「你裝什麼好人?告訴我,盜佛案的策劃者究竟是不是玉權子?」

「哼,就這件事?」白鳳道:「我一開始就已經跟大家坦白了,不能從以前案件中找到突破口,我就會創造新的案件,當然,這並不代表玉權子不是盜佛案的主謀,我只能告訴你,我在其中所做之事就是給那些利欲熏心的傢伙開闢出另一條路,至於他們走不走,完全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白鳳看著梅星河說道:「如果玉權子和胡頡兒都像尉遲大人一樣秉公守法,什麼盜佛案根本不可能發生,而梅姑娘與尉遲大人姻緣或許就不會促成咯?」

「你!?」梅星河嚇得都紅了,她真的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躲在了心愛的男人背後。

尉遲真的情緒反倒是就此平復了下去,又問道:「最後一個問題,白蛇劍客到底是不是你。」

「不是。」

白鳳臉含微笑,那是一切盡在掌控之中才會顯露出的自信,如果說尉遲真像堅固的門一樣穩重,那白鳳則是無往不利的劍,他的目的只有一個,為了達到目的不斷進攻。

尉遲真鬆了一口氣,說道:「我一定會查清楚的,等著吧,絕對不能讓殺人犯逍遙法外!」

話畢,尉遲真、梅星河告辭遠去。

不過翌日,街頭上又傳來了一宗駭人聽聞的殺人案件,死者同樣是太平道眾,而且也是跟玉權子一樣只剩下頭顱,現場留有書信,署名「白蛇劍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