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鑄劍渾脫

正文卷

第116章 鑄劍渾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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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下臨近晌午,在那乾燥炙熱的空氣烘烤下,偶爾會有二三聲蟈蟈蟬蛻的鳴啼之聲。世人亦能藉此暫時拂去些許由那無妄之火所帶來的躁動,以及乾旱所帶來的悶熱氣氛,增添了些許清涼愉快之意。

這樣的愉快清涼,有種讓人不禁敞開心扉的魔力。譬如一陣干風吹過,能讓人開口感嘆其舒適非常;有人遞過來幾碗清茶燒酒,亦能讓人毫無保留地送去感謝的話語。

後堂裡面的人,正為了那些僅存的藥材熙熙攘攘、人生鼎沸。既然貯存的藥物業已統統被銷毀,那便只能從剛從山上摘來的,僅剩的十餘筐里篩選出可用之物,再去施法炮製。

葯童們上一刻還在熬製藥湯,下一刻便要面對數十名病人乞憐的雙手。思量到最後,亦是只能決定以病重者為先,儘力安撫沒有買到葯的人。雖然有的人沒有買到葯,但是對張家葯館的感謝之情溢於言表,甚至有人反過來安慰那些做出困難抉擇的小葯童們。

然而,如此環境下的張家葯館裡,卻仍有一片僻靜之處。那裡棲身著一對男女,正在小心翼翼地聆聽著對方的話語,觀察著對方的神情。

當那位少年劍客問起到底發生何事的時候,面前的女子卻總是吞吞吐吐,一臉羞愧。加上她的面容之憔悴,像是一連幾日都飽受折磨一樣緊蹙著眉頭。這自然便會讓人更加無法理解她的難處,也不免得會使那少年對她的種種異狀心生疑惑和無奈。

果不其然,二人你不言我不語相處了少傾,白鳳便提劍欲回去繼續守候在門檻前,等待關於趙括等人的消息,便道了聲:「身體無礙便好,那我便放心去做事了……」然後,他便起身作勢離去。

須臾後,慕容嫣恰似大夢初醒,開口阻撓道:「等等!」只待對方停下腳步,回身相望,又道:「鳳哥哥,你還記得身上的那串鈴子,是在何時相贈?」

「額……」白鳳隨即解下那個聯繫著他們二人的神秘物什,走回床榻邊,將其交予對方把玩,回道:「是在陽城,準備領眾人出發征討流寇的時候。」

「這小玩意兒,可曾有那麼一時半刻,讓你得到護佑了呢?」慕容嫣將捧在手心的鈴子瞧了又瞧,玩賞了幾遍。

那位少年劍客想來自己興許是冷落了對方好些時日,霎時間明白了面前這位巫女之用意,是以答道:「該是有的吧……每次閃身挪步,我都能聽見那清脆的鈴音,就不由得念起你來,自然便想著能快些從種種爭鬥中脫身,快些見到你……你只知道我向來不信那些神鬼之說,可上天居然讓我與嫣兒相遇……哈哈哈!你說,這是不是天意?」

「天意……或許是吧?」慕容嫣眉梢漸松,長眸微曲,略帶笑靨地望向對方,看上去非常滿意對方的答案,於是回道:「其實在下河鎮這些日子,我幾乎每日都為那種『強烈的不安』所困擾。想必你們也發現,只要我的模樣愈這樣奇怪,就愈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話音剛落,見慕容嫣愁思又起,白鳳便出言安慰道:「嫣兒,如今的狀況大家都未曾想過,沒必要如此自愧!」

「我當然明白!我只是……不想再逃避了。」慕容嫣睹向手中的銅鈴,語重心長地說道:「自從西邊的符家逃離,我心中的『不安』之感便愈發強烈。從前仍可有娘親替我解憂,可失去她以後,我便徹底迷失了方向,心裡一味只顧著離那種『不安』遠遠的,逃到自己以為安全的地方去。兜兜轉轉,便同鳳哥哥你相遇上了。」

說罷,那位「鮮卑巫女」便倏地掀開被褥,傾倒在對方的身上,微微啜泣道:「我們相遇的那晚,是我有生以來過得最安穩的夜晚……自那夜以後,內心裡蠢蠢欲動的恐懼消退近半,或許真如娘親所說,我只有跟著你,才能徹底抹殺掉那樣的不安——我的,『命定之人』。」

「嫣兒?言下之意……」

「是的,娘親當時為百姓行卜筮祭祀之事,解人愁思、助人成事,想必也是為了緩解心中的感情。如今我們又與那道人司馬荼相遇,心中的不安又再次洶湧襲來,想必也是與下河鎮民的命運相關。所以,這次我想幫助他們。無論鳳哥哥做什麼決定,我都不會反對,只有在這存亡之際離他們而去這件事情,我絕不會同意便是。」

話畢,慕容嫣便直起身子,抹了抹眼眶,對著面前早已目瞪口呆的少年倔強地笑了笑,然後又把那串鈴子繫到了他的身上。正欲交代完最後的一句話,寢屋之外便傳來趙小妹的呼喊。

「白公子,哥哥他們回來了,急著找你呢!」

慕容嫣聽罷,面上終於回以燦爛之笑容,說道:「快去吧,回來記得把新消息告訴我,順便去那輛馬車上替我把干公子留下來的那堆典籍取來。畢竟,整日呆在床上也怪無趣的。」

「好。」白鳳應罷,旋即闔門離去。

循著小妹的領導,白鳳又走到葯館側廳,裡面正坐著兩位氣喘吁吁,大汗淋漓的男子。只見張一同趙括皆在大口大口地喝水,像是上輩子沒喝過水的餓鬼一樣,不過頃刻便飲下了七大碗水。

「趙兄,張大夫,這是怎麼了?」白鳳就坐後便問了一句,正也想飲上一壺,不經意間,便讓那趙括一把奪去。

「白兄,你先等等,我們呆在那鬼地方一早上沒喝一滴水!」趙括如飲醇醪般狼吞虎咽,頃刻間便一口氣便那比臉小不了多少的碗活活扣在臉上,生怕浪費掉一滴水。

「英姐姐呢?」趙小妹見只有二位公子回來,便好奇地問道。

張一聞後,嘴中「醇醪」仍未咽下,便欲匆匆作答,正好嗆了個准,害的他連連乾咳了數次,而後才答道:「表妹她嫌葯館沒地方洗澡,便自己回太平觀修整一番,然後才過來。」

幾人相談未過多久,那苗女阿鵑也從後堂捧著朵紅艷艷的花跑了出來,見到趙括便一擁而上,像是遇見多年未見的摯友一樣親切地問候著:「趙括,你看看,你看看呀,我們的小花開啦!今天早上奴家才在馬車裡看見,你這廝竟然跑了恁久!」

「好啦,阿鵑,你就別在這裡添亂了!白兄,你可知道那司馬荼讓我們在那黃風裡站了大半天,說是要『求雨』,必須得內心誠懇,任何人不得進食補水,都得望著老天!那老道可真是氣煞人也!」趙括一邊將阿鵑推搡倒一邊,一邊繼續豪飲著,說道。

「司馬荼到底意欲何為?」白鳳問道。

「若我們的國師大人當真誠心求雨,那對下河鎮來說可真是件福事。」張一見趙括被「毒花」纏身,便自己應答道:「雖然鄂叔叔已經上書朝廷,請求將治瘟的期限延滯,但是下河鎮已經半年無雨,這雨可是說求便能求到的?」

趙括隨即和道:「還有一件事,那鄂炳還無論如何都想邀白兄一聚,以及那道人司馬荼,甚至想讓白兄帶上閣下的『紅顏知己』。怎麼想這其中都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

「該怎麼辦吶!白公子?」一旁的小妹見這情形,霎時便慌張起來,想必是那司馬荼給她的印象非常不好。

那少年劍客業已不是第一次跟司馬荼過招,自是知道對方的陰險。於是,眾人便決定從長計議,只為求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