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碎片

正文卷

第8章 碎片

(3)

「堂下何人!」

「在下趙括,北方御夷鎮人氏。」

「噢?」案前的判官略顯遲疑,問道:「你跟御夷趙家有何關聯?」

趙括回道:「趙家家主趙葦是我的父親。」

判官緩撫長髯,驚嘆道:「原來是趙公子啊!御夷趙家與我陽城素來有通商貿易之舉,而你的父親更是我的好朋友啊!只是不知大公子隻身一人到我陽城有何貴幹?」

「家父遇上些事情,詳情還是待眼下這件事解決了再說吧。」

入夜的縣衙內與白鳳一行人剛入城時所聞所見之冷清截然不同,全因這裡齊聚了五位不知名的外來者,以及被抓獲的三名賊寇。

「那趙公子身邊的幾位是……」

「他們是我的門客,大人大可放心。」

「許某有一事不解。」許太守緩了緩語氣,說:「這二位鮮卑人也同是公子的門客?」

趙括畢恭畢敬,回道:「大人不必介懷,他們確是在下的門客。」

許太守語重心長地回憶道:「要知道十年前的『七鎮之亂』影響頗深啊……」

「那大人怕是不知道『御夷鎮』這『御夷』二字,便是因為那裡的漢人和鮮卑人都互相理解、包容而來的。」

「閑話不多說,你可知曉那三人是何人」許太守指著趙括身旁的三人說道。

趙括搖頭否認道:「在下確是不知。」

「那三人正是近月來為害陽城的賊寇——『黑風三煞』!本城衛兵追緝多次未果,這次全倚靠趙公子才能將其捉拿歸案吶!」

「不敢當,不敢當。」

趙括一行人左側是那「黑風三煞」正被五花大綁著,而偷偷溜走的小乞丐則在右側。

「要殺要剮,隨你便!」使刀的彪形大漢怒吼著,並且一直對著小乞丐的方向齜牙咧嘴,其面目之猙獰,讓小乞丐一直低垂著頭顱,不敢言語。

許太守拿著桌上的令牌,扔了出去,說道:「掌嘴,三十下!」彪形大漢被重罰,但並沒有發出痛苦的哀嚎,他身上只傳出掌嘴的「啪啪」聲。身旁兩個同伴深低著頭,不敢跟隨著他一起藐視公堂。

「小乞丐,你別害怕。告訴我你的名字,還有事情發生的經過。」許太守降下聲音,向小乞丐問道。

怎料趙括突然說道:「大人,您不能相信他。就是他引我進了深巷裡,才中下賊人設下的埋伏!」趙括走到小乞丐面前,撕掉了那條「傷疤」,滿懷自信地說:「你們看,這條傷疤是假的,更不用說手上的爛瘡了!」

「不,這手上的爛瘡是真的。」一個冷峻的聲音打斷了趙括的話語。

趙括一臉不解,反問道:「白兄,怎麼連你都看不清真假了?」

「正因為我見過,所以才會知曉這些爛瘡是真的。」話畢,白鳳隔著趙括遠遠凝視著小乞丐,不再出聲。

「你們兩個年輕人,稍安勿躁。」許太守說道:「這位白公子說得不無道理。若這小乞丐是那『黑風三煞』的同黨,那他斷然不會來縣衙報官。」

「什麼!是他報的官?」趙括驚詫道。

白鳳對著趙括說:「趙兄,有時候事情不能只觀其貌,而不知其中內涵,我們還是聽他的解釋吧。」

「小乞丐,回答剛才的問題,不必害怕。」許太守接著說道。

小乞丐摘下破布帽子,一頭蓬鬆而烏黑的秀髮齊肩披落。他拉下袖口,遮擋住手上的爛瘡,並用袖子擦了擦臉頰上的泥灰。一旁的趙括目不轉睛,微張的嘴暴露出內心之驚訝,公堂中的其他人皆是如此——小乞丐竟是一個年輕的姑娘!雖然衣著襤褸,但是仍遮蓋不住她精緻小巧的五官;雖然臉無血色、滿面風塵,但是仍不能磨滅她雙眸里閃爍的青春與天真。

「大人,民女名叫姜玲,是陽城外城向陽村人氏。我不是存心要欺騙趙公子的,實在是因為女兒之身,為了避免出門在外乞討時諸多不便。所以撿了一塊豬皮,做成了傷疤的模樣……」

許太守緊鎖眉頭,想儘快知曉其中前因後果,說道:「你接著說。」

「民女一如往日,蹲伏在城西進行乞討。有幸能遇上趙公子肯施捨錢財,以及白公子贈予的饅頭,我一輩子都會記得你們的恩情。」話音剛落,姜玲便跪倒在地,磕了一個響頭。在準備磕第二個響頭的時候,白鳳過去阻止了她,並攙扶著她站了起來。

「姜姑娘,這只是一點小事而已,你不必記掛在心。」

姜玲忽然提高了聲音,即使這聲音依舊那麼細嫩、無力:「不,若沒有恩公們施捨的錢財食物,我和弟弟或許會餓死街頭。大恩大德,永生不忘!」

趙括一洗方才的倜儻身姿,內心萬般羞愧。姜玲接著話語,說道:「在與恩公們分開片刻後,這三人便出現在我的面前。我瞧著他們一身黑衣,手持兵器,想起了傳聞中的『黑風三煞』,頓時心生恐懼。原是這『黑風三煞』剛才一直躲在暗處觀察,意圖某得趙公子身上的錢財。他們以生死相要挾,我念及家中的弟弟,才將恩公們的行蹤告訴了他們……」

「然後你就把所見所聞通告到了縣衙?」許太守問道。

姜玲點點頭,斜睨著眼看了趙括一眼,而後又迅速頷首,不再言語。

許太守又關懷地問道:「容許某多言一句,姜姑娘手上的爛瘡是怎麼回事呢?」

「這……這是以前落下的病。」姜玲右手抓著左手手肘,緊縮著身軀,似乎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

許太守嘆了一口氣,說:「好。現在人證、物證俱全。本官宣判:將『黑風三煞』收監,即日問斬!」

退堂後,趙括與白鳳二人來到許太守的書房欲商討正事,其餘三人都回去客棧打點行裝了。許太守點燃房內的油燈後,熟練地一邊簽閱公文,一邊回答趙括的問題。

「許大人,你可知道近月來有商隊在陽城附近被胡匪襲擊?」趙括上前便急切地問道。

「難道那是趙家的商隊?」

「正是!家父與舍妹都被賊人所擄,在下勢單力薄,只得求助於官府。」

許太守嘆了聲氣,無奈地說:「實不相瞞,許某早在半月前就已征派陽城所有守城衛兵前去征討那伙賊寇。現在城內只有那幾十號民兵了。」

「那可有那伙賊寇的消息?」

「詳細的情況你們去問民兵教頭武義吧。不過你若是想借兵、借人手,那可真是恕難從命了。陽城才剛解決『黑風三煞』的案子,急需人手鞏固治安,恢複民眾的正常生活……」

「那……好吧。」趙括回答道。

「時間也不早了,明天再說吧!」許太守語氣堅決,趙括和白鳳只好另作打算。

縣衙外的石獅子下,姜玲站在那已等待許久。見趙括、白鳳二人終於從裡面出來,她便走了過去,攔在半道上,說:「趙公子、白公子,姜玲在這裡再次謝過兩位恩公了。」

「沒有你去報官,我們斷不會那麼容易脫困,所以姜姑娘對我們也有恩吶!」白鳳微笑著說。

姜玲嘴角上揚,微微斜睨著雙眼看向趙括。只見那趙括似是故意低著頭顱,裝作局外人般。姜玲接著說:「白公子,姜玲有一事相求。」

「說吧。」

「既然白公子見過我手上的爛瘡,定是知曉我性命已經不長了吧。所以,能否請你幫我的弟弟姜明找一戶好人家來照顧他……」

白鳳皺著眉頭,說道:「好吧,我會儘力的……」

趙括聽後覺得自己方才的言論實在太荒唐,簡直無法原諒自己。而白鳳也似乎隨之想起了某些往事,三人就站在那沉默了半刻,直到姜玲說出了下一段話才得以打破這沉重的氛圍:「趙公子,能告訴我你今年幾歲了嗎?」

「我?我……我十九。」趙括吞吞吐吐地說。

姜玲略顯俏皮地說著:「我看你兩鬢長滿白髮,還以為是個老頭子呢!想不到年紀比我還小,嘻嘻。」

趙括懊悔地說:「姜姑娘,對不起。剛才是我一時衝動,說了些不對的話……」

「沒關係啦!嘻嘻。」姜玲綻開的笑臉,即使是在那張病態的小臉上,也足以溫暖趙括的內心,讓他不至於如此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