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7章 打入內部

第十卷 功成退

越發的嗜殺了呀。

李牧心中暗暗嘀咕,自己的這倆兄弟,獨孤九和李重義兩個,平常時候,都不是嗜殺的人。但是只要涉及到自己的性命,他倆就像是打了雞血似的,一個比一個不管不顧。李牧心中惴惴,這倆人該不會是有啥特殊愛好吧。小九兒么,咬咬牙不是不能接受,但若是大個兒——

李牧想了想李重義那身肌肉,腦海中浮現出的畫面,有點不忍直視。

「大哥,咱們怎麼辦?」獨孤九見李牧不出聲了,詢問道:「前面不遠就是岔路了,往東走是碼頭,往西走是靈蛇山。」

「廢話,當然是往靈蛇山走了!」李牧翻身坐起來,趴在馬背上都快把他的腸子顛出來了:「咱們幹嘛來了,不見到你嫂子,我絕對不回去。」

「那——」獨孤九遲疑了一下,道:「要不要我去通知都督府,讓他們調兵過來?」

「笨!」李牧敲了獨孤九的腦袋一下,道:「還嫌苗漢兩家的矛盾不夠大嗎?你是想逼著苗疆造反么?」

「可如果是這樣,沒法保證你的安全。」獨孤九爭辯道:「大哥,我派斥候打探過了。靈蛇山馬上要舉辦什麼若瑣,不出三日,九鄉十八塢的精英就都會聚集在這裡,超過四五千人!人數是我們的百倍還多,咱們這點人根本不夠看的。」

「又不是好勇鬥狠,人多人少怕什麼的。」李牧眼珠轉了轉,道:「這樣,你把我獻給崔玉錚,探探他的虛實先。」

「不行!」獨孤九斷然否決,道:「太危險了,崔玉錚恨你入骨,必會殺了你。就算不殺,也會折磨你。我不能讓你冒險!」

「哎呀,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李牧心裡確實有點怕,但又沒那麼特別的怕。他知道的消息里,崔玉錚是個癱瘓的人。就算他要這麼自己,也得讓手下來做。而現在他的手下,都被獨孤九等人替換了,一切應該還在掌控中。

為了保險起見,李牧問道:「他們的人,都被咱們的人替換了么?」

「呃……」獨孤九不確定道;「出來的人都我們宰了,山裡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等等!」李牧聽出點東西,確認道:「他們多少人?」

「幾百個吧,沒認真數。」

「哎呀!」李牧暗道糟糕,這數對不上啊!出來幾百人,回去幾十人,想不被察覺根本不可能。必須得想到一個能說得過去的介面,解釋減員的事情。

正愁眉不展的時候,走在前面暗衛忽然停下馬,似乎是與人搭話了幾句,隨後兩騎來到獨孤九馬前:「報鎮撫使,此人自稱都督府親衛。」

李牧看過去,問道;「你是莒國公府里的人?」

「末將正是,末將見過洛陽侯。」

「認得我?」

「末將家中世代追隨唐公,在長安時,承擔護衛府邸之責,見過侯爺數次。」

「哦。」李牧點點頭,眼珠一轉,問道:「我娘親在府中過得還好么?」

「夫人已於月前趕赴洛陽,並不在府中。」

李牧這才長出一口氣,抬手讓來人站起來。他方才乃是試探之語,如果這人說孫氏在府里過得好,說明他必是假的。唐觀和孫氏,都已趕赴洛陽,現在的都督府中,只有唐儉一人而已。

「唐公現在何處?」

「唐公聚兵三千,正分批過江。現在江邊設下營帳,派末將等來尋獨孤大人,商議尋找侯爺事宜。萬幸侯爺已經脫困,公爺若知道了,必會心中歡喜。」

李牧暗道,老唐是真夠意思。三千兵馬不多,但恐怕是老唐能聚攏起來的最大數量了。大唐是府兵制,府兵是不受地方控制的,只有皇帝,或者戰時的一路兵馬大總管憑御賜的虎符才能調動。唐儉聚起的兵馬,應當是他都督府所有的兵力了。這也是犯禁的行為,若是被御史知道了,告他一個意圖謀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老唐擔著干係,這人情得記下了。

李牧想了想,道:「你先一步返回,告訴唐公,我已無礙。」停頓了一下,李牧又冒出一個壞點子,他讓獨孤九點燃一根樹枝,做了一個炭筆,扯下袍子的內襯,寫了一封信。

李牧把信交給獨孤九,道;「派三個人隨這位兄弟一起回去,把信交到唐公手上,互相監督,除了唐公,任何人都不可以看信的內容。」

「明白!」獨孤九選出三人,把信扯開成三份,交到三人手裡。四人脫離大隊往東,李牧等人繼續西行。

到了獨孤九截殺褐衣人的地方,李牧讓人停了下來。

「屍體埋在哪兒了?」

「在那邊的陂後面。」獨孤九帶李牧過去,果然有一處土質鬆散,李牧叫人挖開,仔細挑選了一番,從獨孤九手裡接過刀來,把人頭割了下來。

隨後,李牧拿著刀,像是美術生做石膏像一樣,細緻地在這個頭顱上,刻畫了起來。

獨孤九在旁邊看著,脊背有些發冷,悄悄往後退了兩步。他很想告訴李牧,他看到的這一幕有多滲人,但是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敢說出來。

約莫一刻鐘左右,頭顱的模樣已經大變樣了。血呼啦的一顆頭,依稀能辨認出一張人臉,但卻與原本的樣子大不一樣,能夠肯出八成的唐儉的輪廓。

獨孤九看著李牧忙活完了,走過來瞅了眼,道:「大哥,你這易容的手藝跟誰學的,厲害呀!」

「跟晨晨學的,火候還不到家。」李牧端詳了一下自己的作品,道:「你們互相之間搞點傷痕在身上,記住,你們從靈蛇山出來,就遇到了唐軍,一番廝殺,損失大半,混戰之中,你們斬殺了為首之人。唐軍大亂,退回江邊休整,明白了么?」

「明白了!」獨孤九一邊點頭,一邊吩咐。他手底下的人也實在,聽到吩咐說要搞點痕迹,立刻就要拿刀互砍。李牧趕忙制止:「都傻啊,這不是有屍體么,搞點血在身上就好了啊!」

眾人恍然,又把埋好的屍體挖出來,砍幾刀,摸點血在身上。可憐這些褐衣人,死了還不能安息,被人挖出來又死了一遍。

李牧瞧見這些人身上有連弩的箭矢,忙道:「一群敗家玩意,知道這些弩箭多少錢么?能回收利用的,得回收利用啊。都好好檢查,能拔下來的弩箭,都給老子拔下來,也許用得著。」

眾人依言行事,獨孤九解釋道:「大哥,昨天著急去找你,沒來得及——」

「沒事兒,我又不是真的差這幾個錢。」李牧擺了擺手,道:「也許真的用得著,待會到了山上,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李牧問道:「我的包袱,你帶過來了么?」

獨孤九搖搖頭,道:「接生婆子、裁縫、廚子那些人,還都在對岸,你的包袱也在對岸。」

「我給你的暴雨梨花針,帶在身上么?」

「啊、在,」獨孤九從懷裡拿出李牧送的暴雨梨花針,遞給他,道:「還一次都沒用過呢。」

「我先拿著吧,沒有趁手的傢伙。」李牧放進懷裡,扯下一具屍體上的褐衣,穿在了身上,然後搞了點血,泥巴,混合塗抹在了臉上,混在人群里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他是誰。

獨孤九擔憂道:「大哥,苗人會說苗語,咱們都不會說,怕是會露餡吧。」

「放心。」李牧分析道:「露餡的可能性有,卻也不大。崔玉錚是漢人,上行下效,他的心腹必會說漢話。再者,苗人中說漢話的也不少,尤其是黑苗,跟漢人接觸多了,都會說幾句漢話,不足為奇。」

停頓了一下,李牧又道:「若是被戳穿了,二話不說先把連弩掏出來射一輪,震住他們再說。我得到消息,你嫂子在蛇靈教也是有一號的,不可能沒有心腹。」

「好。」李牧已經決斷了,獨孤九還能說什麼,只有捨命陪大哥了。

邊說話邊走,晌午時分,已經到了靈蛇山地界。抵達山門的時候,一行人停都沒停,直接闖了過去。也沒人出來攔著,如李牧所料一樣,褐衣人身份超然,在靈蛇山無人敢惹。

風馳電掣地沿著路往山上走,獨孤九小聲問道:「大哥,咱們也不知道人在哪兒啊?上哪兒找崔玉錚去?」

「好辦!」李牧用眼神示意獨孤九,忽然減緩馬速,從馬背上滾落了下來。獨孤九趕緊跟著下馬,李牧躺在地上,道:「你昨天晚上問出來的褐衣人的頭目叫啥,就喊他暈過去了。」

獨孤九吩咐手底下嗓子最粗的一個暗衛,喊了起來:「快來人,扎昆首領暈倒了!快救人!」

「什麼事!」

果然有人聽到,一個褐衣人帶著幾個人走過來,看到昏倒在地的李牧,就要過來查看。李牧怕露餡,撐著胳膊爬了起來,聲若遊絲道:「帶我、去、去見教主。」

褐衣人大驚:「扎昆,你的聲音怎麼變了?」

李牧趕緊把聲音壓低,澀聲道:「急火攻心,嗓子啞了,快帶我去見教主!」

「哦、好,快快快!」褐衣人不疑有他,誰能想到會有一群漢人出現在靈蛇山,見李牧這麼著急,他也不敢怠慢,忙叫人抬著一個擔架,把李牧抬到了崔玉錚住的山洞洞口。

一股血腥味從洞口飄出來,李牧險些吐了。這種味道,就像是屠宰場處理動物糞便的化糞池,說不出來的噁心。崔玉錚竟然住在這種地方,多少沾點噁心了。

「你們怎麼搞成這個樣子!」崔玉錚厲聲問道,但他卻不敢出來,白天的時候,陽光會把他灼燒致死。

李牧把暴雨梨花針捏在手裡,防備著若被識破了,立刻魚死網破,壓低嗓子道:「回稟教主,半路上遇到了唐軍,他們看到我們,不由分說地攻擊,屬下等人苦戰,折損大半,只逃回來幾十人。」

「那你們還有膽子回來!我要把你們都丟到聖池裡去!」

山洞傳出野獸般的嘶吼,一股腥風冒出來,李牧趴在地上,惶恐道:「教主息怒,屬下等人衝殺之時,殺了唐軍首領!」

「殺了唐軍的首領?」

崔玉錚疑惑的聲音傳了過來,停頓了一下,道:「憑證呢?」

「在這兒!」李牧喊了一聲,獨孤九把準備好的人頭拿過來,李牧雙手放在了洞口。

「往裡點!」

李牧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是要把人頭放到陰影里,只好又『爬過去』把人頭往裡推了推。

「唐儉?」崔玉錚拎起人頭看了看,驚訝出聲。他旋即看向洞外,道:「你們殺了唐儉?」

「屬下不知殺了何人,當時求生無望,只想著多殺一人是一人。看到唐軍都護著此人,知此人要緊,便衝殺過去了。沒想到能逃出生天,萬幸,僥倖,都是教主洪福庇佑。」

李牧玩耍之心大起,送上一記馬屁;「屬下恭祝教主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仙福永享,壽與天齊?」崔玉錚一愣,自打他用了秘法,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之後,手下的人就對他非常畏懼,多一句話都不敢說,更不要說拍馬屁了。就算是從前,拍馬屁也是非常笨拙,哪有這麼清新脫俗的?

雖然崔玉錚很是受用這句話,但是他還是覺得,有點不對勁。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扎昆,有點問題。

「你是叫扎昆對吧?你可為本教主立下大功了,你靠近過來,本教主好好看看你。」

李牧心裡一動,感覺到了崔玉錚語氣中蘊含的危險。他有心不進入洞中,但他此時的身份,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和資格。

李牧不禁埋怨自己,言多必失!扯這沒用的幹嘛!

看來只能拚命了,李牧『強撐著』爬起來,把手伸到懷裡,抓住了暴雨梨花針。

就在他的腳即將跨入陰影的時候,忽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稟告教主,聖女馬上要生了!」

「什麼?」崔玉錚聽到這話,哪還顧得上李牧了,從洞里竄出來就往王鷗的小院跑,陽光照在他的身上,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血肉像是融化似的,從他的身上流下來,但他渾然不覺,依舊在跑著。

李牧看著他的背影,有些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