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正文卷

切換到奧列格筆名之前,松本清張做足了功課。

他先是用入野一未去坂口安吾那兒挖了點便宜情報。也不知道是不是近日工作量劇增,坂口安吾好像變得更好說話了。

「為了阻止天人五衰,奪回書頁,中島敦和泉鏡花去了天空賭場。」

這條情報的內容本身沒什麼價值,有價值的是坂口安吾的說辭。

他只是這樣說了,完全沒有向一未解釋「天空賭場」是什麼,即使一未帶著疑惑反問了「天空賭場?」這樣的話,坂口安吾也只是:對,天空賭場。

坂口安吾似乎篤定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東西。

天空賭場,夢幻般的民間娛樂設施。不少人也認為這是異能大戰結束後,戰勝國以監視與威懾為目的建造的空中堡壘。

入野一未從來沒聽過這種東西。

所以結論也就自然而然出現了。

「這是天人五衰創造出來的陷阱。」他對坂口安吾說,「而不幸的是,聽你的意思,中島敦和泉鏡花已經踏入其中了。」

坂口安吾:「……」

要是世界上評選一個「誰的胃最鐵」的吉尼斯世界紀錄,可能爭奪桂冠的也就只有禪院研一和坂口安吾了吧。

總之,他在電話那頭表現出了胃癌晚期患者對這狗屎生活無可奈何,卻又頑強生活的堅強意志,說自己知道了,會注意的。

清張在心底默默地祝他身體健康。

說起來,坂口安吾的工作量激增也挺有意思。

聽說,不管是異能特務科,還是軍警,他們一天能收到八百條小報告,都說自己看到了武裝偵探社的關鍵人物。

橫濱市民把他們在大街上的肆無忌憚描述得繪聲繪色,壓根不用去現場勘查——就說太宰治還在默爾索監獄蹲著,還是「獵犬」的條野採菊親手抓的,怎麼可能同時出現在十五家飯店吃霸王餐啊?!

而且,為什麼別的成員都是燒殺搶掠這樣嚴重的話題,就只有太宰治,提到他的全是「騙人跳河殉情」、「霸王餐賒賬還耍賴」、「喝醉了酒原地耍酒瘋影響營業」……

怎麼說呢……不像假的。

讓人很難不去想,是不是他平時真的幹了這些事,被早就懷恨在心的橫濱市民借題發揮了一通。

不過既然坂口安吾提到了天空賭場,那又是清張記憶中完全不存在的戰勝國產物,那麼接下來的目的地也就確定了。

清張想去找高爾基。

在那群打過交道的超越者里,只有高爾基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是念出這個名字,都會有種置身暴雷咆哮中的錯覺。

在切換到有江計的馬甲後,他立刻服下了從伏黑甚爾那兒拿到的膠囊。

一開始很難捱,身體極速縮小是沒有痛覺的,從腹部蔓延至大腦的疼痛毫無疑問來自那顆葯。

他的身體像是被蠻橫地扯開,每一塊骨頭都打碎重組,每一寸肌肉都被扯到極限,細胞再不斷的回溯修復,到最後居然真的拼出了一個奄奄一息的活人來。

十五歲呢,看著鏡子中的汗涔涔的自己,奧列格這樣想著。

費奧多爾的異能實在是太恐怖了。

找到高爾基並不難,作為俄聯邦的「英雄」,他所有明面上的行程都被記者追尋著報道。

在高爾基處理好日常工作,回到房間後,奧列格才悄無聲息地從陰影中出現。

鋼筋般的手掌鉗住了脖子,因為對方下意識用上了異能,被小量電流滋過全身之後,奧列格的身體不受控制出現遠超酥麻的頓挫,使不上力。

猛然的襲擊只持續了一瞬,接著,高爾基鬆開手,嚴肅的面容中帶著明顯的不可置信。

「奧列格……?」

「好久不見,阿廖沙。」奧列格摸摸自己脖子,盤算著這麼一下,自己又得小上幾個月吧,「我是來找你麻煩的。」

這應該算是玩笑話,可對於高爾基而言,會和他開玩笑的人也就那麼兩個老混蛋,更別說眼前的這個人消失太久,因為他的消失搞出來的動靜也沒辦法忽視。

一個人剛消失的時候,你會記得很多細節,細節是言行的血肉,所以自然能感受到屬於「人類」特有的溫度。

而一個人消失的太久,他的名字被忌憚,逐漸從眾人口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只要提及就會倉皇觀察四周的惶恐……「人類」的溫度就這樣逐漸消失。

到最後,回憶起他所做的事,說的話,全都成為了令人冷汗直冒的東西。

這導致高爾基完全當真了。

「我知道會有這樣一天。」高爾基正坐在椅子上,垂下眼,他沒有笑,眼角的皺紋也比他的嘆氣還要深,「你把一切處理好了交給了我,而我搞砸了所有,你理當找我麻煩。」

到這裡為止,奧列格都沒有太大的反應,他的心態很平和,畢竟他也算清楚費奧多爾,知道這小子屬於不聲不響憋壞的類型。

他也知道對於那些有理想和堅持的人,費奧多爾就是沒辦法拒絕的毒藥,說得再嚴重一些,古拉格這樣畸形的產物本身就是世界的毒藥。

可高爾基坦白了。

古拉格的律賊被嚴格看管,在高爾基的堅持下,他們還能擁有算得上奢侈的「美好生活」。

俄聯邦在葉卡捷琳堡划出了一塊區域,提供給14歲以下的孩子。

那裡有供孩子追逐嬉戲的草坪,有溫暖乾燥的房間,定時的三餐能保證每個人不會餓肚子,隨時待命的醫生看護著他們,全俄羅斯最好的孤兒院也不會比這裡環境更好了。

14歲以上的則被編製成新的「軍隊」,說是軍隊也不準確,因為沒有明確的紀律,也沒有被記錄在案,只是秘密執行一些危險的任務。

起初管理他們的是同樣在古拉格生活過一段時間的達尼爾,後來達尼爾被高爾基要走,換了另外的人來。

達尼爾被調走,就是失控的開端。

不管來接任的長官是耐心還是暴戾,是苦不堪言接受了任務,還是滿懷熱情前來赴任,他們都堅持不了一個月。

「他們不理解為什麼「人類」會變成這樣。」

高爾基回憶起遞上來的報告,那是已經被折磨到崩潰的將領最後的呼救,好像在那裡再待一秒就是一種生不如死。

暗殺和私刑不斷,割喉、挖眼、活埋、拔舌頭……把敵人扣進屎坑,快要溺亡的時候再撈起來,扒光衣服扔到雪堆里,快凍成冰雕的時候,他們就開始圍出篝火,讓人崩潰到把自己渾身皮膚都抓爛。

律賊看得目不轉睛,眼中空空的沒有任何東西。

「沒人讓他們做那些卑鄙又嗜血的禽獸行徑,他們也知道這是不光彩的,可是——」

「可是踐踏別人是掌握自己生存的唯一辦法。」奧列格說,「這是古拉格教會他們的。我讓他們昂首挺胸向前走,而你們卻還想圈養出聽話又歹毒的武器?」

高爾基微微頷首,額前的白髮垂下來兩縷,他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得出來。

「別告訴我,那些14歲以下的孩子,在突破你們界定的年限後,遭受的待遇也如出一轍。」奧列格的聲音越發陰沉。

高爾基僵硬點頭:「如出一轍,看了律賊做出的事,他們沒辦法放心讓這些孩子步入社會。」

奧列格在此時開始發怒了。

「那你在做什麼,阿廖沙?你在做什麼?!」

「你說西伯利亞的黎明靜悄悄,春天會到來,我信了。你說你和所有的長官總會先邁步,最後才是你身後的俄羅斯人,我信了。你說「古拉格」是俄羅斯必須承擔起的責任,我信了——我都相信了,所以我才能瞭望著來自遠東的星星之火,相信泛斯拉夫三色旗能給律賊全新的未來……」

他衝上去揪住高爾基的衣領,額頭青筋直跳,憤怒已經完全漠過了奧列格的理智。

直到之前,奧列格還想著,因為費季卡從小就是古怪的孩子,他的思維天生和別人不一樣,他的罪與罰都像是上天的玩笑,你可以討厭他,憎惡他,他的行為配得上那些指責,或是追罰。

他做出那些事,奧列格一點也不意外。

可是,其他人為什麼會追隨?

世界是龐大的概念,只要身處其中,那些荒謬的邏輯很簡單地能被當事人意識到蹩腳之處。

要是偷了麵包,法律會告訴他這樣不行,要是行為不端,他人會斥責他這樣不好——可要是從來沒人這樣做呢?

要是在離開了那個永恆的監獄後,依舊沒任何存在告訴他們,人不應該這樣呢?

奧列格回想起還是早乙女天禮的時候,那個在英國地下的秘密監獄,走廊兩邊營養不良的灰發綠眼小孩,播放著「馬太受難曲」的房間,桌上的黑麵包熱羹。

費奧多爾在那時對一無所知的天禮說:

沒有窗戶的房間無法被稱為住所,只是用來關押牲畜的牢獄;沒有自由的個體無法被稱作人類,只是被看慣的牲畜。如果住在這裡,那就成為了牢獄中的牲畜,不喜歡是正確的。

他說的根本就不是古拉格!從來就他媽的不是古拉格!!!

「而馬克西姆·高爾基,你都做了些什麼?!」奧列格的掌心越攥越緊。

「我只是,什麼也沒做。」

高爾基沒有任何辯駁的意思,崇高的長官在遭受良心的譴責之後,也只是一個孱弱的士兵而已。

他曾發過誓,有些東西必須被捍衛,那是西伯利亞恪守不變的準則。可黎明到來了,屬於俄羅斯,卻不屬於古拉格。

奧列格甩開了他的領口,冷冷問:「托爾斯泰和契訶夫在哪裡?」

***

英國莊園,聽完托爾斯泰和莎士比亞的談話後,奧列格才逐漸冷靜下來。

他必須承認,自己高估了一些東西。就和當初自己用高尚的犧牲來掩蓋逃避的心態一樣,他不想承擔太多責任,所以把能做的事做完後就抽身離開。

這些人也一樣。

他知道了使自己感到恐懼的時間線錯亂是為什麼,也得到了「這全都是為了尋找奧列格才搞出來的陣仗」這樣啼笑皆非的答案。

只從動機上來看,這其實很幼稚。還隱約帶著一些「繼父繼母對我不太好,所以我得找親生父母給我撐腰」的無理取鬧。

但想到他們具體幹了些什麼事,奧列格又笑不出來了。

——太荒謬了,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評價,都只能被歸到「荒謬」。

揍果戈里原本不在奧列格的考慮範疇,無奈這小子實在太欠揍。

自己本來就一肚子的火,又被這小子嬉皮笑臉氣得拳頭髮癢。沒看見季阿娜很懂事的站在旁邊安靜呆著嗎?怎麼到他這裡就來一個久別重逢的胡攪蠻纏了?!

擺明了皮癢!

好在果戈里從小就很「識時務」,倒不是說他善於觀察旁人眼色,而是他很清楚自己的優先順序,在被排在絕對第一的優先順序前,其他一切都是沒必要掩飾的,可以捨棄的東西。

所以奧列格才知道了「福地櫻痴」。

對於這個名義上的罪魁禍首,奧列格反而沒有那麼多的情緒。他是「日本的英雄」,先不論這個名號是否存在水分,沒了「書頁」這種破規格的東西,日本英雄算得了什麼?

從來沒有聽說過,一個日本就能被稱為「遠東」了。

想要消滅世間「罪惡」的源頭?別說那樣令人大笑的話。

倘若他真的那樣想,並且堅信自己能做到,那麼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滾到奧列格面前來,親手殺掉他。

殺掉這個曾經對著「古拉格群島」口出狂言,聲稱自己犯下了「人類誕生以來所有罪」的傢伙。

奧列格反倒是很好奇,當自己把他扔進「古拉格群島」,受到質問的福地櫻痴會給出什麼答案。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下來,英方的阿加莎和俄方的高爾基會去「禮貌請」福地櫻痴。

契訶夫作為當初古拉格後續處理的負責人,也會參與「議會」。

古拉格的代言人當然就是奧列格本人,首先,他得去見見自己的律賊,管你男女老少,缺失的教育統統用拳頭彌補回來。

看著十五歲,實則年齡不詳的奧列格很能打,並且持續生著氣。他依舊不懼怕死亡,所以要麼挨揍,要麼乾脆把他徹底弄死,沒有別的選擇。

奧列格不會用威脅莎士比亞和托爾斯泰的「古拉格群島」威脅律賊,再極端一點,即使要他殺掉那些律賊,他也不會再把他們關進去了。

「「會議」的地點呢?」托爾斯泰問他。

奧列格面無表情:「日本,橫濱。」

那個地方有什麼特別之處?那些人的眼神在這樣問。

沒什麼特別的,只是因為阿加莎和高爾基會去「請」福地櫻痴而已。

那就避不開日本,不管是橫濱還是其他地方——大概率是橫濱,因為那是天人五衰選中的舞台。

奧列格沒有和有名的鐘塔侍從阿加莎直接接觸過,不過從莎士比亞的字里話外可以得出,那位女士的脾氣恐怕不算太好。

其實高爾基的脾氣也不太好。

會鬧起來的吧?

與其隨便找個地方,那還不如就將「會議」的地點選在橫濱,奧列格會待在那裡,等著他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展開行動。

不過奧列格沒必要解釋這些考量,他只是用分辨不出真假的語氣說:「那是個很不上不下的地方。環境糟不過西伯利亞,Mafia惡不過律賊,官方也曖昧得要命。這是個很好的機會,不是嗎?」

莎士比亞明知故問:「什麼機會?」

「除掉我的機會。」奧列格利落回答,全然不顧季阿娜虛起的眼,和果戈里加深的笑。

他看著已經見底的紅茶杯,雙手合在一起,搭在膝蓋上,穩穩開口。

「橫濱發生什麼都不稀奇,「奧列格死在那裡」這件事也一樣。莎士比亞有一件事說對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以說因我而起,我不否認。只要你們認為我該受到審判。」

說著,他露出清冷的笑,是從他這次露面以來從未有過的禮貌、剋制、甚至讓人能看出和外表相稱的矜傲少年氣。

奧列格稍微修改了自己的措辭——

「只要你們覺得我能被審判。」

***

這個下午,橫濱再度陷入了時隔幾年的焦頭爛額。

已經是不加掩飾的沸水正在瘋狂冒泡,被按進水中的每個人都像是被扼住了脖子,連呼吸都十分困難。

「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你的意思是,英國鐘塔侍從的首領、俄羅斯聯邦軍方最高指揮官和他們的國防部部長……他們要在這個時間造訪日本?」

「不是在國家層面的訪問,應該是以異能者的身份前來的,而且指明了橫濱……」

「這沒有任何區別……我應該感謝他們還知道提前通知我們嗎?」通信室中,坂口安吾捂著胃,滿臉痛苦,腦子還在瘋狂運轉,「難道是天空賭場出了額外的變故……不,除非那地方炸了,不然怎麼都不應該——」

「坂口前輩!」有人滿頭大汗跑進房間,對著目前的最高負責人報告,「我們一直密切關注的天空賭場爆炸了!!!」

坂口安吾:「……」

因為被突然叫去應付外交的事宜,他只有兩個小時沒有和中島敦他們聯繫啊!!!

坂口安吾:「軍警可真能幹,他們只上去了兩個人吧?」

「不、不好說……」傳話的人快哭了,可能一輩子也沒見過這個架勢,「軍警一路殺到了天空賭場的控制室,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等反應過來,天空賭場已經開始墜落了!」

「裡面的人呢?」

或許是覺得這太難用語言解釋,傳話的人直接把坐在一邊的職員擠開,接入自己的密匙,在鍵盤上一頓敲。

隨著頻道的更替,沙沙噪音響過後,非常模糊的高空影像出現在屏幕中。

那是一片黑色的海洋,如同烏雲般懸浮在高空中,洋流席捲了所有人,把他們像捆綁一樣吊在空中,這才不至於直接掉下去。

黑色的東西……是什麼?

沒等坂口安吾去思考這個問題,他眼尖地看見了在黑色洋流之上的兩個身影。

一個淺色長發,穿著得體又考究的白色正裝,應該就是天空賭場的經理,西格瑪。

另外一個則非常古怪,黑髮,一身黑色日制學生制服,是很老舊的款式,所以肩上還披著同色的披風。

黑髮青年手中的拐杖在空中輕點,黑色的海洋便緩緩下落。

「他是誰?」坂口安吾問。

「不知道!找不到任何的資料記錄,應該是未被統計的異能者?我們正在過濾這半年的街頭攝像頭,看能不能找到匹配的對象!」

「那兩個軍警呢?」

坂口安吾覺得自己這輩子的問題也沒今天多,他不斷地在發問,得到的答案一個比一個詭異——

「他們被……那個黑髮的青年直接扔下去了……」

坂口安吾:「……」

「坂口前輩!!!」又是一個火急火燎的聯絡人衝進來,在坂口安吾平靜如死水的眼神中瑟縮開口,「有人……有人想見您!」

誰——

「如果打擾到你,我深感抱歉。」

門外慢慢走進來一個人影。

那是個漂亮至極的女人,火紅的弔帶裙,過膝的黑色漆皮長靴,明顯的歐羅巴人種長相,鮮艷的嘴唇卻吐露著標準的日語。

「我不是很明白日本的禮節,望見諒。」

來者——季阿娜婀娜走到離坂口安吾有兩三米遠的距離,然後停下了。

她記得老師囑咐的,要禮貌一點,所以也只是一路「請求」職員給她帶路。

季阿娜其實分不清「禮貌」的界限,但只要不殺人,應該都屬於這個範疇吧?

她不想惹老師生氣。

「你是?」「我來遞交請函。」季阿娜摸出一個帶著花香的信封,向前兩步,遞給了坂口安吾。

她的動作實在是太小心翼翼了,以至於周圍的人都開始緊張,懷疑裡面是不是有什麼一觸即發的烈性炸彈。

安吾接了過去。

不需要季阿娜解釋太多,在觸碰到信封的瞬間,坂口安吾的異能「墮落論」發動,他「看見」了信封上留取的記憶。

冷汗因此冒了出來,那種事情越來越詭異的感覺比任何一次都要來得強烈。

「古拉格」。

作為異能業務科的高級長官,坂口安吾當然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如果連這種情報都沒有的話,異能特務科早就沒辦法運轉下去了。

那是個建立在冰原上的細菌培養皿——安吾的上司曾這樣評價過。

是戰爭排出的污穢,因為失去了主人,而被人用劣質的透明塑料袋裝著,不管誰經手都只會把自己污染得不成樣子,然後一步步走到崩潰的邊緣。

「魔人費奧多爾」和「小丑尼古萊」皆出自古拉格,只是在幾年前,才因為不以古拉格為名義的暴行,逐漸和這個「存在」逐漸劃開聯繫。

古拉格。

坂口安吾在心頭默念這個名字,強制壓抑住內心的波濤,抬頭看向言笑晏晏的女人。

「你們是跟著馬克西姆·高爾基來的?」

季阿娜冷笑一聲,露出令人心生寒意的冷酷表情:「他算什麼東西?苟延殘喘還沒踏進棺材的老東西而已。」

坂口安吾還想問什麼,季阿娜的手機卻響起來,她看了眼屏幕,臉上的冰層在瞬間消融,沒有任何猶豫接通了電話,聲音也放得柔和。

「是,我已經送到了。」

「應該算禮貌吧……我一直比果戈里要禮貌得多。沒有為難他們,絕對沒有。」

「不不不,不辛苦,也不麻煩,能幫到老師我很高興。」

「好,我會替您帶一束鮮花回來的。您還需要什麼嗎?」

「坂口安吾……」

意外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安吾定神看去,季阿娜把手機遞到他身前。

「我是坂口安吾。」他毫不意外地有些緊張。

「坂口先生。」是非常乾淨的少年音,年齡絕對不大,帶著令人心態平和下來的沉寂,「季阿娜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吧?」

安吾看了眼眼前的女人:「沒有……吧。」

如果說罵馬克西姆·高爾基也不算出格的話。

「那實在是太好了,我很擔心那孩子掌握不好距離。您應該收到了我的信件,裡面有些相對冒昧的請求,希望您能看完,然後給我答覆。」

電話那頭有些嘈雜,時不時傳出幾聲語速飛快,且明顯語氣不善的俄語。

「要麼滾回俄羅斯,要麼給我閉嘴。」

少年語音剛落,所有聲音都消失了,接著他才接著用非常禮貌的口吻,對坂口安吾繼續說。

「我很抱歉,不管是如今的唐突,還是費季卡的事。這無疑會增加您的工作量,如果有什麼需要賠償的,請務必提出,不管是我,還是高爾基,我們都會儘力而為的。」

此時,坂口安吾才終於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你是……?」

「我?」對方說,「我是有江計,不過您應該沒聽說過這個微不足道的名字……您的年齡似乎也沒到能認識我的程度——我是奧列格。」

坂口安吾屏住了呼吸。

是啊,眼前的這個女人喊他「老師」。

隱藏在絕密文檔中的一個名字,教導了費奧多爾和尼古萊這樣臭名昭著的惡徒,古拉格消失的主人,曾經在常暗島上策划了血色會議,連接七大背叛者終結了異能大戰的傳說人物。

那個名字正是「奧列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