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正文卷

太宰治非常迅速的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也很爽快地答應幫忙。

不過在即將和柯南一起離開武裝偵探社的時候,他突然問江戶川亂步。

「說起來,亂步先生知道松本老師有什麼親戚嗎?」

江戶川亂步晃著椅子的動作一頓,胳膊肘抵在桌面,手掌拖著下巴。

「沒有哦,從我認識清張開始他就是一個人,是徹頭徹尾的孤兒呢。」

禪院研一也說:「松本老師的社會關係中沒有其他親屬。」

「這樣啊。」

太宰治若有所思。

原本以為只要提出這個問題,江戶川亂步一定會問下去。然後他就能自然而然地告訴亂步,在來這裡之前發生的事情。

被「老鼠」騷擾是真的,不過本來沒那麼容易脫身,費奧多羅這次找來的人屬於不怎麼依靠異能,實打實的筋肉專

而且偏偏還一根筋,也不知道是被什麼信仰洗腦,完全不聽人話。

那個人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出現的。

像是偶然路過被擋住了路而停住腳步。他穿著黑色的日制學生制服,同樣黑色的單排扣金屬小披風垂到腰際,西式的校帽眼鏡下,保留著一雙傳統日式木屐。

側對著他的青年用手裡的拐杖輕點了地面。

「天地無用。」有人說。

地面出現類似墨跡般的東西,太宰治只感覺到天旋地轉,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拎著衣領倒掛在空中了。

「唔啊——」一時間,太宰治只能發出這樣的聲響。

被這種奇特現狀影響到的只有這條巷子里的太宰和筋肉專如果不是被那個人拎著,太宰也會和筋肉專家一樣,由地面墜入天空了吧。

沒錯,是由地面墜向天空。

——因為天地倒置了。

這不是異能,和那人有直接接觸的太宰治做出了如下斷定。

剛打算問些什麼,下一秒,太宰的腦中突然湧入了無數陌生的畫面。

就像同時播放的電影一樣,罔顧觀看者本意,強硬地在他面前播放。而太宰居然也很神奇地能夠完全捕捉每一個瞬間。

——他的好友織田作死亡的瞬間。

——他和坂口安吾決裂的瞬間。

——他讓中島敦充當劊子手的瞬間。

——他從高樓墜落的瞬間。

亂七八糟的,那些從未發生過的事如流水般淌過,最後,伴隨著「噠」地一聲,全部消失了。

站在地面上的青年又用拐杖輕點了地面。太宰像灌了鉛的熱氣球,哐當一下摔在對方的胳膊肘間。

那個時候,腦子嗡嗡的太宰治看見了鏡片後的那雙眼。

左眼是生機盎然的翠綠,右眼是平靜冰寒的蒼藍。

在太宰治的認知中,存在一個擁有這樣罕見瞳色的人——江戶川亂步的摯友,松本清張。

但這個人的面容和松本老師完全不一樣,松本清張是類似貓的五官,不論是表情還是神態都隨時活躍著,完全不死板——面前這個人是完全冷徹的面容。在看他的時候也沒有任何低下頭的舉措,只是由上及下垂著眼。

是料峭的寒冬。

這個人什麼也沒說,把太宰治放了下來,然後直接轉頭離開了。

——就是這麼回事。

太宰治本來想問問江戶川亂步,說不準能有什麼意外的發現呢。

可亂步先生什麼也沒問,眯著眼說:「趕快走啦,去工作了太宰。」

看來亂步先生不感興趣呢。

那就等這件事結束之後再去調查一下好了,那些不屬於自己經歷的畫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樣想著,太宰治和江戶川柯南一起離開了。

***

東京咒術高專,薨星宮。

跟著夏油傑踏入這裡,五條悟立刻看見了那個遠遠望來的人影。

那是一個穿著和服的女孩,看起來應該只有十歲出頭,黑色捲髮束在腦後,一雙紅瞳格外顯眼。

「還沒有回去嗎,夏油。」她以與外貌不符的沉穩語調說。

夏油傑笑了笑:「天元大人不願意的話,悟他們是沒辦法進入到這裡的吧。」

天元居然是個這麼小的孩子?

這樣的念頭只出現了一瞬,五條悟的六眼立刻發現了違和的地方。

這不是小孩的體征,就連身體里都不止存在一股咒力。

「看來你們是來找鬼舞辻的。」天元這樣說著,「的確,之前他逃出去了一段時間,不過後來自己回來了——應該就是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麼。」

五條悟舉起手,像學生提問那樣:「那個,鬼舞辻是誰啊?」

天元沒有直接回答,她對五條悟這個人有所了解,或許是覺得幫他一把也可以,或許是懶得去應付這個出了名的任性傢伙。她在凝視許久後悠悠嘆了口氣,接著向夏油傑點了點頭:「鬼舞辻就拜託你了。」

夏油傑應下來:「我會注意他的。」

在這樣完全令人摸不著頭腦的對話結束後,天元閉上了眼。

等那雙眼睛再次睜開,這個小女孩驟然像是變了個人。

一股無法忽視的惡意在那雙猩紅的眼睛中溢出,她的背也挺直了一些,流露出與之前鬆弛體態不同的矜持來。

這次他依舊首先看向了面前的五條悟,視線落到那雙蒼藍的漂亮眼睛時,露出了明顯的厭惡神色。

「六眼……么。」

五條悟皺起眉,不為別的,因為聽到了她口中明顯屬於成年男性的嗓音。

這到底是男性還是女性啊?怎麼隨地大小變的?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鬼舞辻無慘。」這個人就這樣簡單到粗暴地自我介紹了,下一句接的是完全算是意料之外的話。

「我知道你們來的目的。你想知道這件事背後的主犯,想知道他的打算和解決辦法……我可以全部告訴你們,事實上,我是站在你們這邊的。」

「哈?」五條悟說,「我看起來是會被小屁孩欺騙的那種蠢貨嗎?少裝蒜了,還是走一下流程,讓我先把你打得半死,然後你再痛哭流涕請求配合,我再寬宏大量地接受你的投誠……這樣才對吧。」

鬼舞辻無慘捏著振袖的手指緊了緊,完美地把五條悟的設想當作了耳邊風:「當然是有條件的。」

五條悟笑了:「我就說嘛,還是得走一趟先打個半死的流程才行。」

他開始挽袖口,一副真的要動手的模樣,簡直算得上急不可耐。

不管是答應天元要看好鬼舞辻無慘的夏油傑,還是持續沉默看戲的伏黑甚爾,沒人有要制止的意思。

「……你給我等一下!」

就算他這樣說了,面前的六眼也絲毫沒有要停手的樣子,反而更加躍躍欲試了。

鬼舞辻無慘見識過六眼,從平安京時代活到現在,他再清楚不過五條神子的能力了,此時也只能忍著開口。

「要是我死了,天元沒有可以維持自身不變的養分,就要重新開始同化人類了吧,這對咒術師而言也算是麻煩的事情!」

五條悟笑容依舊燦爛:「沒事,不會真的把你打死的。」

「……我說的不是你!」鬼舞辻無慘深吸一口氣,「我會把知道的都說出來,作為交換,也作為你們咒術界需要保證天元穩定性這一基準……我希望你們能保證我的安全。」

五條悟思考了片刻,十分倨傲地抬起下巴:「你長話短說,我先聽聽看?」

***

鬼舞辻無慘是自平安京存活到現今的「鬼」。

他可以隨意便便自己的姿態,男性、女性、幼童、青年……能做到這一點,正因為無慘具有無數生物都無法企及的,「不變」的特質。

只要不曬到太陽,他便能永遠存活在這個世界。

在平安京時代,魑魅魍魎層出不窮,他們在屋檐下共存,在日和夜交替的過程中此消彼長。

既然有鬼舞辻無慘這樣的「生物」,那麼自然也有能壓制鬼怪的存在。

最出名的便是當時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和與安倍晴明幾乎形影不離的那一位——薄朝彥。

被薄朝彥抓住是一個意外中的意外,鬼舞辻無慘深諳保命的道理,隨時關注著平安京這兩位的動向,即使是在犯下慘案後也從來不做逗留。

可沒料到的是,這兩個人的共同的好友,那個腦子缺根筋的武士,源博雅——他真的會因為一場再平常不過的兇案,帶著自己兩個平時根本懶得對他投以視線的凶神,在荒郊野外蹲了整整半個月!

鬼舞辻無慘本來以為自己肯定死定了,可薄朝彥卻對安倍晴明說:「真是太好了,這恐怕是最適合天元的禮物了吧。」

安倍晴明笑得跟狐狸似的:「對。」

天元在當時的平安京被稱為「全知的術士」,她的術式叫做不死術式,正如字面意思理解,是不會死亡的人類。

不死不代表不會老化,等天元老化到一程度後,便會成為脫離人類的詭異存在。

那時候的她是否能保留自己意識、是否依舊擁有人類立場,這都是未知的事情。

所以為了避免這種事情的發生,每隔一定時間,天元就會選擇一個人類進行同化,將自己的身體「刷新」到人類的狀態。

薄朝彥沒有殺掉鬼舞辻無慘,而是把這隻具有「不變」特質的鬼,當作了天元的養料。

而為了不讓「鬼」的意識壓過天元,薄朝彥還將鬼舞辻無慘分成了三分。

「我的一份和天元融為一體,一份在薄朝彥那裡,一份在安倍晴明手上。」無慘陰測測地說,「安倍晴明的身體死亡之後,我的一部分被他的靈魂帶去了黃泉比良坂。而薄朝彥消失之後沒人知道他是死是活。」

「薄朝彥只是個人類,當然是死了。」五條悟說。

無慘搖頭:「他早不是那麼簡單的存在了。世界上只有兩個人知道他是什麼,一個是安倍晴明,一個是和他一起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人。」

「誰?」

「在平安京,除了人類以外,沒有誰敢暴露自己的名字……不過在一開始,人類把他叫做「墮天」,到了江戶時代,人類又把他叫「兩面宿儺」。」

兩面宿儺……五條悟倒是知道這個,被稱為詛咒之王的怪物嘛,也是早就死去,化身為特級咒物的古老存在。

可按照咒術師這邊的記載,沒有任何「薄朝彥和兩面宿儺」有關的信息,他們兩個的名字從倆就沒有被列在一起過。

鬼舞辻無慘繼續講述起那些沒有被記載下來的事情——

兩面宿儺有四隻手,兩張臉,可怖如鬼神。

而和他一起誕生的薄朝彥從誕生以來就失去了一條腿,一隻眼睛。

之所以看起來和正常人無異,是因為安倍晴明用陰陽術幫他捏造出了能正常使用的軀幹。

聽起來像是那種會在母胎里被同胞搶走養分的畸形產物,但是薄朝彥不是那樣,他的缺失是因為主動踏足了神明的領域。

為了踏足人類無法企及所在,向神明獻出一條腿。

為了觀測事物的概念,向神明獻出一隻眼。

薄朝彥就是那樣的東西,因為神明的偏愛,他甚至能將「文字」和這個世界捆綁在一起,把所有存在的概念用字元來約束,他的文字就是「咒」。

能想像得出那是多麼恐怖的詛咒嗎?

所以當然沒有任何書籍能記錄下來這些事情。

在那個時代,他就是「文字」本身,今昔物語集收錄的《詛咒神明》是他本人所寫,除了他自己以外,沒人敢寫下他的名字。

五條悟難免聽得有些打哈欠,他只覺得這個叫鬼舞辻無慘的傢伙可能真的怕慘了薄朝彥,甚至連仇恨的感情都不敢擁有,說出口的話里話外除了敬畏就是敬畏。

一個沒出息的鬼——這是五條悟目前對鬼舞辻無慘的所有評價。

「你真的不打算說重點嗎?我的耐心可能沒有你想的那麼多。」他又開始捋袖子了。

鬼舞辻無慘被無端恐嚇,噎了一下,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無慘和天元的同化一直持續到了江戶時代。

有個叫羂索的咒術師找上了無慘,想從他那裡知道關於薄朝彥的消息。

鬼舞辻無慘聽說過這個人,他在明面上是安倍晴明的弟子,實際受薄朝彥的教導,為此不惜背負上了薄朝彥的詛咒。

他想要消除詛咒,而無慘想要找回身體的其他部分,所以他們合作了。

這種合作關係一直持續到明治初期,那個時候羂索拿到了咒術師加茂憲倫的□□。

同時,「清道夫」出現了。

「我知道加茂憲倫,那個被稱為極惡咒術師的傢伙吧,咒術御三家的恥辱——不過你怎麼突然又搞出一個「清道夫」?介紹人不說網名是基本的禮貌。」

五條悟更加不耐煩了,蒼藍色的眼眸充斥著不滿,「所以那是什麼,陰陽師的式神?還是被詛咒的咒靈?」

「都不是。把他叫做「清道夫」,因為薄朝彥只叫他「清道夫」。他不是任何生物,是從平安京就有的「概念」,只不過在江戶時代才第一次真的出現罷了。」

因為羂索用加茂憲倫的身份做了很多本來不應該擺在明面上的事,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薄朝彥的「清道夫」已經出現在眼前。

羂索不得不捨棄掉加茂憲倫的身份,潛伏了很久。

鬼舞辻無慘也一樣。

直到在不久前,羂索終於找到了與薄朝彥相似的靈魂——早乙女天禮。

等到早乙女天禮死亡,羂索想辦法讓鬼舞辻無慘暫時壓制住了天元,從薨星宮逃了出去。

他們找到了早乙女天禮的屍體,並成功激活了「泰山府君祭」,可在那之後「清道夫」再一次出現了。

「我沒有別的選擇,只能逃回了薨星宮。計畫是進行不下去的,只是羂索不願意放棄這個已經沒有希望的機會而已。」

害怕薄朝彥就算了,居然連他留下的「遺產」也這麼懼怕……嗎?

五條悟此時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為什麼鬼舞辻無慘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薄朝彥」?

不止因為刻入骨髓的懼怕吧。

被創造出來的那個概念,祂應該是擁有某種令他們無能為力的能力,並且無慘認為這種能力會影響得更多。

——多到讓五條悟沒辦法對祂視而不見。

果然,鬼舞辻無慘給出了他的理由。

「「清道夫」的手裡有一本書,一本空白的書。」

「只要用「文字」在書上寫下連貫的故事,那就會變成現實。清道夫已經用那本書無數次重置這個世界了。」

「……」

所有聽到這個消息的人都覺得荒謬。

這簡直是無稽之談。

世界上的能力多種多樣。能影響到現實的能力也不少,但絕對不存在這樣顛覆性的東西。

如果真的存在,那也是不屬於人類的神明的領域。

——鬼舞辻無慘所提前鋪墊過的,曾被踏足過的神明的領域。

「明治時代,我和羂索試圖把整個日本變成祭壇,打通去黃泉比良坂的路,以此找到安倍晴明。我們也的確成功了,這個世界本來早就該迎來充斥著咒靈和亡魂的咒術時代。但是清道夫把結局改寫,羂索也被迫放棄加茂憲倫的身份。」

「異能戰爭的時候,常暗島的多國談判失敗,「古拉格」的主人奧列格死亡,「古拉格」暴動,那群俄羅斯人將戰爭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所以清道夫又一次把一切都改寫。」「之前在橫濱爆發混亂的時候,那個叫入野一未的作者寫了《思想犯》的扭曲結局,讓整個世界陷入痴愚的結局……」

「那也是清道夫改寫的現實?」五條悟摸摸下巴,「按照你的說法,這算是阻止世界走向毀滅的防禦機制吧,聽起來還……挺好的?」

「挺好的?」

無慘諷刺地笑了。

「如果他判定你和某個人的相識會對世界的穩定造成影響,那他就會幹脆地刪掉你們相識的所有。如果更進一步,他判斷你這個人的存在對世界存在阻礙,那他就會幹脆利落地抹除掉你的出生——你們需要這樣的存在來主宰人生嗎?」

「等等。」一直聽著他們對話的夏油傑插話道,「你是怎麼知道的,假設世界真的被重置,你應該和所有人一樣,對此毫無所知才對吧。」

無慘很自然地回答:「因為我的一部分在黃泉比良坂,黃泉比良坂是生死的交界,是神明的領地,即使是薄朝彥也沒辦法改變什麼。」

「所以你看到清道夫,嚇得決定不和那個叫羂索的咒術師聯手了?」

鬼舞辻無慘的表情明顯是默認了這種屈辱的說法。

他為自己辯解:「我和羂索想要復活薄朝彥靈魂的行為把他惹毛了,清道夫現在暫時不會用他的「書」來把我們從根源上刪除。如果他要那樣做,要麼他寫出千年與我們無關的完整歷史,要麼……整個世界都會退回到平安京時代。」

鬼舞辻無慘的臉色逐漸陰沉下來,尖牙幾乎要咬破下唇。

「羂索在賭他能被清道夫找到之前佔據早乙女天禮的屍體,從而接觸掉自己身上的詛咒,他賭自己能夠成為概念上「不死」的存在,如果他贏了……會被清算的就只有我。」

意識到這種說辭並不足以打動面前的人,鬼舞辻無慘立刻把自己的私心用冠冕堂換的話隱藏起來,改口道:

「「長者之骨,友人之肉,愛者之靈」,這是「泰山府君祭」的基本條件——答應復活的那些人絕對活不下來,而羂索一定會隱瞞這些代價……你們應該是有認識的人被卷進去了吧?」

面前的男人臉上出現鬆動的表情。

鬼舞辻無慘沒有因此掉以輕心,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他在欺騙。

作為這件事的策劃者之一,鬼舞辻無慘再清楚不過了,他們所要找的「泉鯉生」根本沒被牽扯進去。

可他必須要讓眼前這群人去阻止羂索,否則不管結局如何,自己都絕對不會好過。

定了定神,無慘再度遞出了橄欖枝:「我幫你們進入到「死亡推理」,而你們則保證我在接下來的時間不會被「清道夫」找到。這很合算,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