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秋很忐忑。
一直以來的順從, 終於在這一刻出現了波瀾。
他從來都不會主動說出口的事，他有了不順從的想法。
對萬秋而言，他反抗了楊瀟雨。
大腦一片空白, 萬秋甚至都不理解自己為什麼要提出這樣的要求。
他本身就一直和憶歸在一起, 即便不用約會，他們也在一起。
不能太貪心了。
要道歉……
要和媽媽道歉……嗎？
突然，從楊瀟雨的方向傳來的笑聲，打斷了萬秋的緊張。
萬秋過於忐忑而無法聚焦的視野逐漸清晰, 緩緩的抬起頭，眉宇之中都是未散盡的不安。
在明亮的燈光之下, 楊瀟雨溫柔的神色更是讓她過分明艷的容色美麗至極。
沒有被反抗的憤怒, 也沒有因為他的反抗而產生厭惡。
萬秋看到楊瀟雨的目光，像是柔軟的棉花糖組成的暖洋洋的被窩, 輕輕包裹著他。
怔怔的，緊張的心情，逐漸的被丟在了腦後。
楊瀟雨在微笑中，微微側著頭，漂亮的瞳孔中溢滿寵溺的笑意：「寶貝，你肯定不知道媽媽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萬秋茫然的，不知所措。
「媽媽其實一直都很愧疚, 因為沒辦法彌補你的童年。」
舒緩的音樂在空中遊盪，萬秋依稀之間，聽到了熟悉的音樂的開頭。
楚章最為流傳的歌曲, 如同在深海之中呼喚著思念的柔和的音調, 在咖啡廳內溫柔的徘徊著, 彷彿將萬秋帶入了那一片悠遠的安寧世界之中。
萬秋眨了眨眼, 神情恍惚。
楊瀟雨似乎也注意到了楚章的歌曲, 她勾起嘴角。
「童年對於一個人來說到底有多重要，媽媽很清楚，但是媽媽錯過了你所有的需要爸爸媽媽的時間。」
「一直以來，媽媽都非常希望能補償你，即便現在做的再多，都好像不是你想要的，僅僅是我給你的一樣。」
無論是給萬秋買了多少禮物。
是不是準備了多少房產。
給萬秋多少公司的股份。
給萬秋能做的任何事情鋪路。
這些事情可終究都只不過是楊瀟雨自己以為的可以給萬秋的，萬秋會想要的東西。
這是大部分人想要的，可楊瀟雨知道，這未必就是萬秋想要的。
萬秋是個獨特的孩子。
他總是擁有和其他人不一樣的思維。
在漆黑的環境之下，在臟污的淤泥之中，萬秋剔透的本性卻一點都不曾被污染。
越是如此。
楊瀟雨就越是不知道應該如何對萬秋好。
「寶貝啊，媽媽真的非常的想要對你好，但是寶貝如果什麼都不說，媽媽就不知道應該怎麼對你好啊。」
「寶貝啊，媽媽的好寶貝。」
楊瀟雨沒有任何隱瞞的喜悅和悵然，悄聲無息的順著指尖傳遞，捏住萬秋的臉頰。
「你做的真棒，媽媽為你驕傲。」
楊瀟雨看著萬秋。
那雙遺傳她的漂亮的眼睛，是總是會讓她心疼的詫異目光。
她的孩子明明本來可以獲得一切，現在卻連說點想要的什麼，都戰戰兢兢。
可如今，在這膽怯之後，卻是逐漸亮起了如同璀璨的鑽石一般，世界中最完美的色澤。
「媽媽……」萬秋喃喃道，「媽媽對我真的很好了，真的，非常非常的好了。」
楊瀟雨知道萬秋會這樣想。
那雙仰慕著她的眼睛，是信任，是依賴，讓她愧疚又喜悅。
感謝這個孩子回到了她的身邊。
「但是寶貝，媽媽給你的，是媽媽給的，寶貝想要的，那是寶貝的，不可以混為一談。」
所以她也在等待。
等待萬秋親口說出自己想要的東西來。
即便只是一個請求。
「媽媽真的很高興你終於鼓起勇氣，和媽媽提出要求，不僅僅是今天，也不僅僅是這一次，以後也一定要這樣保持下去啊。」
她會滿足萬秋的願望，不僅僅是愧疚和彌補，還有愛著這個愛著她孩子。
「所以即便……」楊瀟雨想要說的話，卻沒有繼續說下去，換了一種說法，「即便是很過分的要求，媽媽也會努力滿足我們寶貝的。」
萬秋還不知道楚憶歸在背後給他們的承諾。
楊瀟雨還記得在電話中楚憶歸的語氣。
不會被任何動搖，卻迷惘在道路上的人，終於找到了自己最為堅定的前路。
楊瀟雨不打算戳穿。
未來只要萬秋主動說想要和楚憶歸交往。
那她也會無條件的站在萬秋的身邊，誰也別想妨礙她的孩子去做自他想做的事。
楊瀟雨看到萬秋的臉頰微微露出了幾分粉色。
楊瀟雨愣住了。
那是喜悅的小小的粉色小花在春風中微微綻放一樣，羞澀的舒展著花瓣，輕輕搖曳著。
「那我和憶歸約個時間一起去約會。」萬秋立刻說道。
「難道不今天去嗎？」楊瀟雨撐著下巴，眯起眼睛著調侃。
「今天要和媽媽一起逛街。」萬秋因為放下了心事，希望能專心致志的陪楊瀟雨逛街。
然而楊瀟雨卻是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咖啡，瞟了一眼在一旁的玻璃窗。
萬秋疑惑的順著楊瀟雨的目光看向玻璃窗。
他注意到此時在玻璃窗外的人似乎都在有意無意的看著他，在對上他的目光之後立刻移開。
為什麼要看他？
「寶貝啊，今天打扮的這麼好看，難道不是很適合約會嗎？」楊瀟雨笑著，對萬秋說道。
這一時間，萬秋反應過來了什麼。
他的目光，定格此時的玻璃窗上倒影出的自己的影子。
即便很模糊，但是在那輪廓和線條上，是有些陌生的，帥氣的影子。
和平時有些不一樣。
萬秋覺得現在的自己應該很好看。
他的媽媽是很厲害的化妝師，時尚又強大，是娛樂的掌控者。
所以他現在一定是帥氣時尚的，在媽媽的愛護之下裝扮出來的非常完美的形象。
萬秋心臟微微加速。
「媽媽，你是一開始就在為我打扮嗎？是本來就打算讓我去約會嗎？」
「當然不是，讓我們寶貝變得帥氣也是媽媽的責任啊，我們寶貝本來就很帥氣了，可不能在這麼大好的年齡浪費。」楊瀟雨笑著，很認真的端詳著萬秋，滿意自己的成果，「約會只是順便的。」
「……嗯！」萬秋無意識的想要碰一碰自己的臉頰，卻停住了手，怕自己弄花了妝容。
楊瀟雨半眯著眼睛，端詳著和她有幾分相似的萬秋：「我們寶貝真的很好看啊，今天一定會很驚艷到所有人。」
萬秋眨了下眼睛，靦腆的笑。
楊瀟雨卻不知為何。
喜悅之中，卻夾雜著酸澀。
明明相處的時間比自己想像中還要短，可卻親眼見證了這個孩子的飛速的成長。
孩子是可以長的這麼快的嗎？
現在這個孩子也會好好的表達自己的想法了，是她已經做的很好了嗎？
萬秋就像是她填補那一段空白的時間的答卷。
曾經的恐懼都在此時一點點消散在這個世界上。
她愛她的孩子們。
她還年輕，她還有很多時間，保護著自己的孩子們成長。
不再缺席。
——
楚憶歸清楚，楊瀟雨並不排斥他，也不會拒絕他和萬秋的戀情。
他也依稀能夠感受到楊瀟雨的用意。
只是……
楚憶歸併不願意逼迫萬秋。
曾經他努力的督促著萬秋成長，如今卻因為太過心疼和偏愛萬秋，而不願意讓萬秋再受到傷害。
曾經的他，有想過會有一天，有這樣的焦躁的時候嗎？
他不反抗楊瀟雨，也是不願意因為他讓楚建樹和楊瀟雨產生他奪走了他們的孩子的想法。
可忍耐，卻並不像他所想像的那般輕鬆。
想要更多的和萬秋在一起。
想要實現和萬秋的約定。
想要到產生了和楊瀟雨競爭的心思。
「憶歸，你在發獃嗎？」楊則敲了敲楚憶歸的桌面。
「沒有，怎麼了？」楚憶歸斜過目光看向楊則。
「楚董叫你去他辦公室一趟。」楊則說。
「好。」楚憶歸將電腦鎖屏，站起身準備去楚建樹的辦公室。
「那個，憶歸。」楊則卻在楚憶歸離開之前忍不住叫住了楚憶歸。
楚憶歸停下了腳步，他回過頭，平靜的目光掃過楊則。
楊則莫名的，在看到站在明亮的公司中的楚憶歸的時候，無法將他和一個普通的學生再聯繫起來。
成熟、穩重、堅定。
楊則和楊瀟雨、楚章不同，他並沒有很擅長觀察他人的能力。
可這一刻，他卻很清楚的感受到楚憶歸不一樣了。
楊則鬼使神差的問道：「今天你說，想要和萬秋約會，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楊則覺得約會是很普通的事，可楊瀟雨和楚建樹所表現出來的卻絕對不是普通的表情。
他愚鈍的沒有察覺出某些變化。
在他面前的楚憶歸卻笑了。
楊則見到過很多次楚憶歸的笑容，只是沒有任何一次會比現在更為清晰。
「我先去楚先生的辦公室了，可能會有很重要的工作。」
楊則聽到楚憶歸的轉移話題，知道楚憶歸大概率不會告訴他是什麼。
可在離開之前楚憶歸又說道：「抱歉，但是以後您會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或許是萬秋主動和您說。」
楊則不明所以。
望著楚憶歸離開的背影，有些鬱悶的摸了摸後脖頸，有種……很奇怪的，被排斥在外，卻又是被重視的怪異感覺。
楚建樹將一份已經封好了口的文件袋放在桌面上，推給楚憶歸。
楚建樹的臉色和態度都稱不上好，楚憶歸也從來都不在意。
自從他和楚建樹提出過要和萬秋戀愛開始，楚建樹對他的態度一直不冷不淡。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將這份文件，送到我指定的地方，那邊今天需要人幫忙，你在工作下班後就直接回家吧。」楚建樹揉著眉間，隨手將桌面上的一把車鑰匙扔給了楚憶歸，「開車去。」
楚憶歸應是。
將文件袋拿在手中的時候，文件袋的分量並不重，裡面僅僅只放了幾張紙質合同的重量。
在電梯內的時候，他端詳著車鑰匙，腦海中對應上了是哪一輛車。
這是楚建樹很少會開的車型。
楚建樹上班選用的車輛一向都更為低調中庸，符合他並不誇張花哨的風格，而這輛車顯然是更加張揚、年輕，更加符合楚章的性格。
楚憶歸垂眸看著已經封口的文件袋，眼中划過了什麼。
開著車輛從寫字樓聚集之處逐漸到達了商業區，車輛越來越多，正在行走的人流也逐漸的多了起來。
楚憶歸將車輛停在了停車位，帶著文件袋下車。
在即將進入商場的時候，楚憶歸在商場旁邊的玻璃處停了下來，他看向了在玻璃之中自己的倒影。
是他一向苛求的完美的姿態，可這一次他卻並不那麼滿意了。
隨手整理了一下髮絲，不滿意衣著上的褶皺，也不滿過於正式的正裝。
在一旁有因為他的容貌而駐足偷偷觀看的人，從玻璃上倒影著，看向他，滿是興趣。
在有人即將大著膽子靠近他的時候，楚憶歸邁開了腿，冷然的拒絕著任何一個人的靠近，越過了企圖搭訕的人的身邊，大步而去。
明亮的燈光照耀著大廳，沒有任何陰影的潛藏中。
在無數流通的人群之間，只有一個人會清晰無比的倒影到他的眼中。
這一刻，楚憶歸看到了綻放到恰到好處的隨時等待著採摘的玫瑰，溫潤的收起了所有的倒刺，只將美麗和溫柔留給它所等待之人。
細細密密的枝葉從玫瑰的腳下生出，繞過了人群，繞過了距離，糾纏在他的腳下。
纏繞上他的雙腿。
纏繞上他的腰腹。
纏繞上他的胸口。
將那帶著魅惑的毒刺扎入他的心臟，注入他的血液，遊走全身。
沒有人不會去注意那朵玫瑰。
有人比他要更先靠近了只屬於他的人。
萬秋側著臉，目光定格在主動和他搭訕的兩個女生身上，漂亮到極致的瞳孔閃爍著為難的碎光。
楚憶歸不受控制的走向對方。
伸出手，要將圍繞著玫瑰的蝴蝶驅散。
「抱歉，我今天已經約了人，不能和你們一起玩。」
楚憶歸的步伐陡然停下，站在了萬秋的身後。
「那能和你的朋友和我們一起玩啊？」女生微笑著，試圖再詢問。
「真的很抱歉，我只想和他一人約會。」
「啊……是約會啊。」女生有些尷尬，「對不起，祝你們玩的愉快。」
萬秋悄悄的鬆了口氣。
「已經能很好的拒絕了別人了嗎？」楚憶歸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萬秋回頭。
那張帥氣的面容，讓他心悅的聲音，是萬秋最重視的溫暖。
萬秋笑著。
「嗯。」
「小少爺。」楚憶歸被傳染了那道笑容，「楚懂讓我給您送一份文件，並且要求今天我的時間都屬於您的，請盡情的使喚我。」
萬秋接過了文件袋，輕飄飄的，好像什麼都沒有裝一樣。
萬秋不好奇文件袋中的東西。
他只是伸出了手，靠近了對方。
楚憶歸不再是等待，主動握住了萬秋的手，手心相合。
他們總是這樣毫無顧忌的牽著，和曾經一樣。
也和曾經不一樣。
他們約會了。
牽著手去看有趣的脫口秀，一起笑。
一起吃有很多人排隊的店鋪的晚餐。
一起分享有趣的零食。
買了電影票要看電影。
在等待的途中還一起去玩了一些有些陌生的遊戲。
楚憶歸很聰明，很多事情都能上手。
好像做什麼，都能因為和楚憶歸在一起，而體會到樂趣。
可萬秋覺得，或許他們之間的樂趣，並不是來自於這些遊戲。
而是因為和楚憶歸在一起。
曾經也是如此，在努力成為彼此的唯一的時候，也是如此。
在花花綠綠的色彩世界中，萬秋看到了楚憶歸的笑容。
楚憶歸很開心。
他們在漆黑的電影院中，為專門選擇的動畫片的人物的身世而動容。
他們在黑暗中握著手，相互傳遞著手心的溫暖。
這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約會。
沒有紙醉金迷，沒有美酒，佳肴也很一般般。
可萬秋問了楚憶歸：「憶歸覺得開心嗎？」
「嗯。」楚憶歸回握著萬秋，在萬秋的額頭上落下一個簡單的親吻，「因為是和你約會，比平時更開心了。」
「明明很普通很普通？」萬秋問道。
「我們未來會一起度過無數個這樣普通的日子。」楚憶歸笑著，對萬秋道，「我因此而喜悅萬分。」
萬秋突然之間，明白了楚憶歸的想法，理解了楚憶歸的用意。
「那以後我們要一起過好每個普通的日子。」萬秋道。
「嗯，拉鉤。」
萬秋看著楚憶歸伸出的手指，笑著勾上了他的手指。
「萬秋。」楚憶歸在開著車，一起和萬秋回家的時候，對萬秋道，「可以單獨陪我去一次孤兒院嗎？」
萬秋說：「好。」
萬秋閑來無事拆掉了楚建樹給他的文件袋。
裡面只有幾張紙。
每張紙上一個大字，全部集合起來在一起，寫的是：晚上必須回家。
萬秋有些迷惘的眨了眨眼睛。
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神情微妙，臉頰一點一點的泛起緋紅。
「寫了什麼？」楚憶歸在開著車，沒有特別去看萬秋手中的文件。
「爸爸說，我們晚上必須要回家。」萬秋喃喃道，「爸爸是不是怕我和你去賓館？」
「那怎麼辦才好？」楚憶歸在紅燈時間瞥向萬秋手中的文件袋，「我今天沒打算回家。」
萬秋愣了。
他眼巴巴的看著楚憶歸的側臉。
綠燈亮了，車輛重新啟動，但是卻並沒有加速，而是越來越慢，最終在車輛不多，路燈關閉的漆黑的道路邊緣停了下來。
在漆黑的世界中，萬秋只能就著微弱的燈光看清楚憶歸的側臉。
「那……那這……」萬秋有些緊張。
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約會，那是不是按照他看過的小說套路，就應該進行成年人的遊戲了呢。
有些緊張。
也有些期待。
更多的是無措和慌張。
萬秋還沒有做好足夠的功課，完全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
他應該更早的預料到這種可能。
楚憶歸側過頭，眼睛在看他。
光芒反射的瑩瑩的亮色，即便是在如此黑暗之中，萬秋依舊覺得楚憶歸對他有著驚人的吸引力。
萬秋被扣住了脖頸。
溫暖的呼吸逐漸的靠近了他。
他們親吻了。
在一片黑暗之中，一切都顯得不那麼真切。
可一直回蕩在萬秋耳邊的兩人觸碰的聲音，楚憶歸的呼吸和他的呼吸糾纏的聲音，甚至楚憶歸的手指摩擦他的髮絲的聲音，一切都非常清晰的傳遞到了萬秋的腦海之中。
這一切，彷彿都曖昧的放大了他們的親吻。
萬秋被放開的時候，腦海中有些混沌。
因為不能回家，所以在車上親密一些嗎？
萬秋這麼想著。
要不要……
乾脆不回去呢？
突然在車內，萬秋的手機鈴聲大作，瞬間將迤邐的氛圍驅散的一乾二淨。
在萬秋看到是楚建樹的來電顯示的時候，心臟開始不自覺跳動著緊張的韻律，甚至有些呼吸不暢。
萬秋不太想接。
楚憶歸還在看著他。
繾綣的目光，糾纏著萬秋的理智。
楚憶歸再一次朝著萬秋伸出了手，萬秋已經半眯起眼睛，做好了拒接電話的準備。
可楚憶歸居然把萬秋的手機拿走了。
並且接通了。
萬秋：「？？？」
「你們為什麼這個時間了還不回來？」楚建樹的聲線比往日要更加低沉，顯然心情不佳。
「楚叔叔，我和萬秋打算去孤兒院。」楚憶歸說道。
萬秋也愣住了。
他知道楚憶歸說讓他陪他去孤兒院，但是沒想到居然是現在。
「你們現在去孤兒院做什麼？現在連任何東西都沒帶，沒辦法募捐，也沒有禮物不是嗎？」楚建樹因為聽到了他們即將去的動向，脾氣緩和了些許。
「是這樣，只是最開始的準備就是在約會之後帶萬秋去孤兒院，原本我準備了東西……」楚憶歸則是說道，「早上已經委託白管家將東西全部送過去了。」
在電話對面的楚建樹突然沉默了。
「你倒是聰明。」楚建樹明顯察覺到楚憶歸大概是猜到了什麼。
依舊是那個總是懂得揣測他人言行的孩子，可是因為現在全身心投入到萬秋的身上，倒也不太在意這點怪異了。
「你是已經和孤兒院約好了要去嗎？」楚建樹問道。
然而楚憶歸卻否定了：「如果楚叔叔您拒絕的話，今天我和萬秋會回去。」
「……問我？」楚建樹尾音上挑。
「我並不會從楚叔叔和楊阿姨的手中奪走萬秋。」楚憶歸的聲線，依舊是平穩的，「我也希望有更多人愛他。」
「哇你這先斬後奏還想要討到好的聰明孩子！」楊瀟雨的聲音從對面模糊的傳來，「去吧去吧，不要做壞事。」
楚憶歸沒有回答。
等了好一會兒，楚建樹才說道：「大概什麼時候回來？」
「三天。」楚憶歸道。
「我知道了，電話給萬秋。」
萬秋接過了電話，不知道為什麼心中有些忐忑。
剛剛那一瞬間，因為誕生了想要拒接電話的想法，萬秋這一會兒很心虛。
但是楚建樹並沒有指責萬秋什麼。
只是說了些關心的話和注意的事。
最後楚建樹只說了句：「玩的開心。」
掛斷了電話，萬秋抱著手機，發覺車輛再一次緩緩啟動。
在車內的暖氣中，萬秋感覺到自己因為心虛和羞愧，臉頰上不由自主浮起的燥熱在逐漸安定。
可萬秋又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
「從一開始，憶歸就是打算帶我去孤兒院的嗎？」萬秋問道。
「嗯。」
「那為什麼剛剛突然就親親了？」他還以為……
楚憶歸笑了。
笑聲好聽，清冽，柔和。
萬秋依稀之間反應過來……
「你是故意的嗎？」萬秋瞪圓了眼睛。
「因為你很期待。」楚憶歸很誠實的回答了萬秋的問題。
萬秋逐漸的理解了，為什麼大部分人在提到這種事情的時候，會開始臉紅。
現在他也是。
明明以前覺得是很正常的事，萬秋終於知道為什麼會因為這種事而害羞了。
原來每次楚憶歸在聽到他的話的時候，都是這種感覺嗎？
哇……
萬秋捂住了臉頰。
好奇怪。
雖然大腦暈乎乎的，但是心裡痒痒的。
真的要瘋了啊。
萬秋被楚建樹帶回了孤兒院，回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在路上楚憶歸給院長打了電話，在所有的孩子都已經上床入睡之後，院長依舊在安靜的等著他們。
萬秋看到在幾乎已經關閉了所有的燈的孤兒院的時候，卻感受到了莫名的親切。
這個時間點並不晚，只是孩子們需要更加良好的作息時間，已經睡下了。
院長笑著亮起燈，將他們帶領進去。
「我給你們下點水餃當夜宵吧，是孩子們今天特地做的，從很遠的地方開車過來應該很辛苦了吧。」院長帶著他們去了廚房。
萬秋跟在院長的身後，疑惑的抬頭看向楚憶歸。
不拒絕嗎？
大晚上的讓院長給他們做吃的，沒關係嗎？
楚憶歸併沒有說什麼。
而是握著萬秋的手，帶領著他前進著。
萬秋無意識的又看向了窗外，明亮的大燈依舊堅持著照亮著孤兒院的院子。
堆在一旁的雪堆依舊歪七扭八，還有被製作成了雪人的形狀。
萬秋有些恍惚。
院長將水餃端到了他們面前的時候，萬秋眨巴著眼睛，端詳著水餃。
水餃有著各種各樣的顏色，不知道是怎麼做的。
形狀大小餡的飽滿程度都不一樣，破了的也有不少。
院長在一旁笑：「看看，明明是水餃，煮出來卻像糊糊。」
萬秋咬著水餃，餡料似乎是院長和她的丈夫調的，味道挺好。
院長坐在他們的面前，神色很和藹。
「我以為今年你們也會和以前一樣，在過年之後來呢。」院長笑著道。
「嗯，今年早點來，是有話想要和院長說。」楚憶歸卻突然說道。
萬秋有些疑惑的，看向楚憶歸。
有什麼話要說嗎？
院長的聲音在深夜中輕柔緩慢，是特有的能安撫著孩子的溫和語調：「小楚有話想和我說，一定是非常重要的話，真好啊。」
萬秋有些茫然，好什麼？
院長似乎是察覺到了萬秋的疑惑，只是對萬秋點頭微笑。
「院長，一直以來我都沒有和您說過這句話，可我現在想要和您說。」
楚憶歸放下了湯勺，安靜的沒有任何碗勺碰撞的響聲。
院長略顯蒼老的臉上，帶著點好奇，等待著，甚至在她的瞳孔深處，也是期待著的。
「真的很謝謝您，將我撫養長大。」
萬秋瞪圓了眼睛。
院長笑了。
「真好啊，真好。」院長的手中，是給自己倒好的一杯溫暖的茶水，她粗糙的手指撫摸著茶杯的杯壁，「希望我養大的孩子們，都能理解自己的珍貴啊，你們都是我努力撫養的孩子啊。」
萬秋不知為何，彷彿看到了暖暖的橙色光芒。
秋日中的柿子樹努力的施展著自己的枝葉，掛著一顆一顆飽滿的果實，向著秋日炫耀著成果。
楚憶歸凝視著院長：「我真的很慶幸我能活下來，感謝您將我撫養長大，很感謝您，讓我有機會見到楚家。」
院長的眉目之間，全都是難掩的溫柔。
「您對我而言，也是母親一般的存在。」楚憶歸的聲線或許是平靜的，和這樣的平靜，卻鋪墊著真誠，「很抱歉，一直以來我讓您費心了。」
「你變得帥氣了，小楚啊。」院長輕輕的逸出一口嘆息，「眼睛裡有光了啊。」
「我以為我什麼都沒有，無論悲傷喜悅也沒有可以訴說的地方。」
楚憶歸垂眸，在廚房內昏暗的燈光下，彷彿有著模糊的不容易被探查的笑容。
「所以，很麻煩您。」
院長彷彿理解了什麼，她點點頭：「你還能和我說，我就很高興了。」
在萬秋還遲疑之時，他被楚憶歸攬住了肩膀。
楚憶歸側著頭，將萬秋攬在懷中，靠在萬秋的額頭上。
手指親昵的穿梭過萬秋的髮絲之間，細細的捏了捏萬秋的耳垂。
「院長，這是我的伴侶，希望您喜歡他。」
萬秋的眼睛緩緩睜大。
院長也是。
兩個人都露出幾分錯愕的神色。
「雖然是伴侶，卻是比伴侶更親昵的關係。」楚憶歸用另外一隻手，和萬秋的手指交纏，彷彿要將兩人的一切，都契合在一起一般，「我離不開他。」
萬秋沒有任何心裡準備，被天上掉下來的超大顆水果硬糖砸的頭暈轉向。
院長震驚了好久。
她低下頭，似乎怔愣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萬秋莫名的忐忑了。
這是不是就是見家長呢。
「真是，什麼樣的緣分啊。」院長最終只是這樣說著，沒有驚喜，沒有失落，平和的接受了，「希望你們能幸福啊。」
「我……我會讓憶歸幸福的！」萬秋結結巴巴的說道。
立刻得到了兩個人的目光。
楚憶歸似乎是沒想到萬秋會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而院長被萬秋逗笑了。
「知道了，別緊張。」院長安撫著萬秋，「沒關係的，孩子，還記得我給你說過的話嗎？」
萬秋一時之間，沒有想起來是哪一句。
「我說，謝謝你。」院長緩緩道。
萬秋陡然想起了曾經在孤兒院的時候，院長對他的道謝。
感謝他陪伴著楚憶歸。
院長的笑容緩和：「快吃吧，餃子都要泡軟了，我就擅自做主，將這些水餃當做孩子們給你們的祝福吧。」
萬秋張了張嘴，立刻低頭去吃水餃。
好吃。
有很溫柔的味道。
萬秋知道，這個世界上總是會有人成為生命里的過客。
想要讓另外一個人留在身邊，需要更多的時間，更多的耐心，更多的維繫。
也需要另外一個人的堅持。
而這一切，萬秋都願意為楚憶歸做。
萬秋相信，楚憶歸也是一樣。
但是如果能收到更多的祝福，他們也會因此而堅固吧。
萬秋如此的期待著。
「你們今晚要睡在一起嗎？」院長在讓萬秋兩人睡覺之前，有些遲疑的問道，「會不會太早了呢？」
楚憶歸卻說道：「不會做什麼的，對孩子們教育不好。」
院長也笑的有些微妙，她看上去有些揶揄之色：「知道了，快睡吧，晚安。」
「晚安。」萬秋看著院長離開了他們的門口。
這個他們每一次來到孤兒院都會住的員工宿舍，萬秋居然還有些懷念。
在房間里有他們的衣物，是楚憶歸早讓白管家託人帶過來的。
萬秋蜷縮在床上，還在被楚憶歸的『伴侶』兩個字迷的暈頭轉向。
他們現在，是不是正在交往了？
楚憶歸是願意和他交往了嗎？
這麼突然？
楚憶歸坐在萬秋的床對面，幫萬秋卸掉沒有洗乾淨的妝容。
之後才關了燈，室內僅僅從外面透過來的月光依舊明亮到能照亮他們兩個人。
「你已經驚訝到現在了。」楚憶歸淺笑著的聲線，像是深夜的精靈，引誘著萬秋。
「我們是在交往了嗎？」從來都不會隱藏自己心情的萬秋，焦急的想要確認現在他和憶歸的關係。
「還沒有。」
楚憶歸的話，讓萬秋雀躍的心思跌落了谷底。
還沒有啊。
是他自作多情了嗎？
「為什麼？是你還沒有準備好給我的東西嗎？可我覺得我已經得到了很多了，交往之後再給我不好嗎？」
「還是說你其實不喜歡我嗎？如果不喜歡，可不可以告訴我什麼時候才能喜歡？你現在對我的喜歡是到什麼程度呢？」
「不要自卑啊，憶歸，不要不安啊，憶歸，我愛你啊。」
萬秋雖然絮絮叨叨著，可每一句話的聲音都很小。
楚憶歸安靜的聽。
直到萬秋已經再找不到任何辭彙可以說。
委屈和失落像是小蟲子一樣爬在萬秋身上，很是難耐。
難受的想讓他從床上下去，走出這個房間。
現在面對著楚憶歸的目光，讓萬秋很是無措。
萬秋站起身，靠近了門邊，拉開了門。
可一隻手從他的身後傳來，將萬秋拉開的門重新關上了。
萬秋在疑惑之間，被楚憶歸從身後抱住了。
熟悉的，溫暖的氣息，一如既往的包裹著他，帶給萬秋數不盡的安全感。
「對不起，因為太喜歡你對我訴說的樣子，想要多看看。」
那雙手，環抱在萬秋的腰間，將在空氣中微涼的冷氣驅散。
「我很著急，想要迫不及待的告訴你，想要成為你最密不可分的那個人。」
「要怎麼做，才能讓這一天在你的腦海中留下最深刻的記憶呢。」
「我沒有秘密基地，也不覺得當眾告白是浪漫，想方設法的想要給你一次特別的鄭重的告白。」
「是去看雪嗎？是去旅遊嗎？是對著大海，還是對著朝陽。」
萬秋感覺到楚憶歸將自己的臉頰埋入了他的脖頸之中。
「如果我是楚章就好了。」
萬秋搖搖頭：「只要說就好了啊。」
「嗯。」楚憶歸輕柔的應了。
他們度過了普通的一天。
他們嚮往著未來一起度過的每一個普通的一天。
或許他無法給萬秋一個記憶深刻的告白。
卻可以在每一天，都認真的給萬秋告白。
永遠都不會忘記。
就和曾經他們一直偷偷約定的一樣。
慢慢的……
一點點的……
他們將細密的，不斷滲透著對方。
「萬秋。」
「可以成為我的愛人嗎？」
萬秋抬起雙手，青睞著他一般。
彷彿守護著他的那一棵被他攀附的巨大的樹木一樣。
無論是陰涼還是陽光。
無論是支撐還是營養。
無根的脆弱的種子落在了樹木之下。
樹木給予了種子特殊的愛。
它將茁壯成長。
綻放最耀眼的花朵，為它的樹木裝點最美麗的新衣。
作者有話說：
正文就到這裡了，之後會更新戀愛後日常番外，盡量做到日更。
番外也會看評論看情況寫，還有關於萬秋前世，在考慮要不要讓憶歸夢過去給點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