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秋一路小跑,感覺似乎沒有跑的很遠,可是卻感覺到身體的疲憊。
在路過那個奇怪的女人身邊之前,萬秋也知道她在看他。
但是萬秋並不認為這是特殊的目光,行人偶爾也會注意到在漂亮的綠化帶中突然出現的某一株枯草,只能認為那是好奇。
女人很好看,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
身上有好聞的味道,可是是什麼味道,萬秋無法形容。
萬秋聞了聞自己的衣袖,雖然他有很認真的洗過,卻還是因為一直在垃圾桶旁邊,而沾染上了一些腐朽的味道。
蘋果、油污、火龍果、爛橘子的味道。
這些應該是很難聞的味道,就如同腐爛的枯草不招人喜歡。
萬秋很是習慣在無意中靠近他人,之後對方會有意遠離。
漂亮的女人宛若綻放的花,立在狹窄的街道的正中,避無可避。
萬秋只想立刻離開女人的身邊,不想讓她染上腐朽的味道。
漂亮的女人卻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臂。
比起疼痛,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變故更讓萬秋手足無措。
漂亮的女人露出了他很熟悉的神色,憤怒,震驚,那是『不高興』的色彩。
女人身材不高,可好像力道很大,萬秋能感覺到那力道之中充斥的怒火,烈焰一般的順著他的手臂燃燒。
烈火焦灼的後果是定然是綿延的灼燙傷痛,萬秋驚慌了。
如果沒有跑,他會被打嗎?
本能驅使他逃離,好在他逃跑成功了。
萬秋鬼使神差的回頭,想要看一看那危險的源頭是否離自己遠去,卻突然對上了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該的主人不知何時,不動聲色的站在他的身後,凝視著他。
很高。
是個男生。
萬秋抬頭,看到了一張很漂亮的臉。
萬秋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男生,有很奇怪的感覺,好像隔著一層名為隔閡的透明玻璃,將他和男生劃分開來,分成兩個不同的世界。
為什麼他要看著自己?
萬秋偏好據對方的表情眼神做出相應的行為,可面對男生,萬秋卻找不到自己應該做什麼的示意。
手下意識的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下擺,因為漂亮的女人掀開他的衣服,不能被人看到身上有傷的命令被打破了,萬秋難免緊張。
不自覺的倒退了一步,萬秋轉過身,不對男生表示任何好奇,要離開。
「你好。」男生的聲音傳來,溫柔的,無害的,平靜的,「可以和你做個朋友嗎?」
萬秋的腳步停下,眨了眨眼睛,這裡是安靜的巷子,在巷子的盡頭有一個垃圾桶,他無意之中尋找了自己最熟悉的路線逃跑。
狹窄的巷子內沒有第三個人,男生只能是在和他說話,萬秋這才回過頭。
「我叫楚憶歸,想和你交朋友。」那人沒有再維持著那張讓萬秋覺得陌生又無法探測的表情,和煦的微笑,「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嗎?」
萬秋仰著頭,看著比他高了很多的少年。
曾經尚且年幼的萬秋,看到過鄰家的孩子交朋友的全過程,只用『我可以和你們一起玩嗎?『,『我們能做朋友嗎?』,就能完成交朋友的一大壯舉。
可是在之後,萬秋才知道並不是這樣。
或者說,只有自己不能這樣。
他曾經鼓起最大的勇氣,帶著篤定和希望,認真的說出『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不能和傻子做朋友。
萬秋眨了下眼睛,望著楚憶歸的眼神中卻有著細碎的迷惑。
萬秋卻不會說出拒絕的話:「好啊。」
楚憶歸撥打了楊瀟雨的電話,然後將電話放在了口袋中,繼續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萬秋。」萬秋應道。
「那我們從現在開始就是朋友了?」
萬秋有些木訥的點點頭。
「那我能跟著你,和你一起玩嗎?」楚憶歸微微彎腰,眼睛和萬秋處在同一條水平線上。
「恩。」萬秋應道。
「需要我幫你拉這個東西嗎?」楚憶歸指著是在萬秋手中的已經裝了不少紙殼的小拉車,「可以幫幫你。」
萬秋的一隻手是用來翻找垃圾更方便的長鉗子,一隻手則是提著裝著瓶子的塑料袋,而小拉車則是隨手就能拉住,所有的東西並不重,只是比較繁瑣。
萬秋看了一眼自己辛辛苦苦收集的東西,又試探性的看了一眼楚憶歸。
這已經是在發出不願意的信號,楚憶歸開口:「當然我不強迫……」
話音未落,一隻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那隻手細弱瘦小,有著些許臟污,甚至連骨節都過於細小,宛若能被輕易折斷的兒童筷子。
楚憶歸有些詫異的抬頭,對上了一雙漂亮的眼睛,只是空蕩蕩的沒有承載任何感情和事物。
萬秋說道:「給。」
楚憶歸接過了那並不怎麼順手的塑料繩,幾乎沒能掩蓋自己此時略顯茫然的神色。
「為什麼給我了?」楚憶歸不知道這個只是裝滿紙殼的拉車能有多重要,可他知道萬秋不願意。
萬秋眼睛中也有迷惑:「你不是問我要嗎?」
萬秋的順從讓楚憶歸察覺到了違和感。
「我要你就給我嗎?」楚憶歸問道。
萬秋遲疑的點點頭。
「那我拿走了?」楚憶歸將小拉車試探性的向自己身邊拉了一下,萬秋的眼珠都在跟著小拉車的動向轉動,即便依依不捨了,卻沒有任何拒絕的表達。
楚憶歸的笑容底層,浮現出了一絲複雜和怪異。
「我不會拿走,只是幫你拿著。」楚憶歸上前了兩步,將小拉車拉到距離萬秋更近的地方,「我跟著你,我們去哪裡?」
「前方的下一個垃圾桶。」萬秋指著巷子盡頭,那個垃圾桶。
楚憶歸跟在萬秋的身邊,萬秋卻彷彿對身邊跟著的人並不好奇。
可這破舊的,沒有任何價值可言的小拉車,卻獲得了萬秋時不時的回眸觀察,昭示著它的重要性。
萬秋過於沉默,楚憶歸不問,萬秋就不會主動尋找話題。
楚憶歸看著萬秋很熟練的翻找每一個垃圾桶,有了收穫沒有表現出開心,什麼都沒有也沒有失落。
好像能接受一切結果,不論好壞。
楚憶歸跟在萬秋的身後,身邊擦肩而過了一個人,往他的手中塞了一個充電寶和充電器,以及一副耳機。
楚憶歸明白了什麼,拿出手機,才發現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關機了。
將充電寶和充電器連接好,楚憶歸一直掛著的笑容短暫的沉下,打開手機看到上面發來的詢問的信息後,神色平靜。
突然察覺到有視線在看自己,楚憶歸突然盯去,直接對上了萬秋的眼睛。
楚憶歸重新恢複笑容。
可剛剛楚憶歸的神色,萬秋看到了。
是『不高興』的意思。
爸爸經常會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有這樣的表情。
可是在看到自己之後,那樣明顯表露出的不高興,卻突然換做了另外一個表情。
楚憶歸笑了,可萬秋卻依舊沒有在笑容中讀出『高興』。
偶爾媽媽也會這樣。
心情不好,可還是會笑,在爸爸的面前露出『高興』的表情,可媽媽並不高興。
這個人不高興。
如果是平時,遇到出現『不高興』的人,萬秋會躲開。
比如今天的漂亮女人,在明顯的露出『不高興』的眼神之後,萬秋選擇了逃跑。
可是現在他和楚憶歸是朋友了,朋友不高興,不能躲開,朋友是要在一起的。
要在一起,就要承受朋友的『不高興』。
萬秋有了朋友的小小的喜悅,足以讓他願意承受一些事。
萬秋雙手虛虛捂住了小腹部那片牽連著腿部都疼痛的嚴重青紫處:「可以不打這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