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正文卷

第六十章

「聽說你把雲無疚教訓了?」楚魈站在燭火照不到的陰影里, 開門見山地問,「你沒受傷吧?」

「他倒是想殺我,可是沒那個本事。」赫連雪把燭火熄了, 又問他, 「你知道那個黑衣人是誰嗎?」

楚魈手中敲著摺扇, 沉吟道:「該不會是烏蘇吧?她怎麼會搶你魔君的位子?」

「她還偷了我的魔晶。」赫連雪暗暗咬牙, 難怪那黑衣人能知道魔晶的存在,還能潛入魔宮的密室,將它偷走。

她懷疑過王庭內部所有人,卻從未懷疑過烏蘇。

「魔域那邊過幾日就要給她舉行登位大典了,你準備怎麼辦?」楚魈鬆鬆垮垮地坐在椅子上, 悠閑地搖著摺扇, 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赫連雪一臉鬱卒地看著他,沒好氣道:「當然是去宰了那個叛徒,我赫連氏還沒死絕呢!」

「你要怎麼宰?」楚魈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她, 「就憑你綁架了戚南行,能使用他那一成靈力?萬一他到時候反悔了, 不給你靈力怎麼辦?」

幽深的紫眸陰沉而冷厲,赫連雪掃了隔壁一眼, 壓低聲音道:「我準備殺了他,喝乾他的血, 獲取他的全部修為和靈力,放手一搏。」

手中摺扇一下子頓住, 楚魈微微皺起眉,坐正身子:「這個就不必了吧?你這靈體還是低階, 一下喝那麼多血,只怕會爆體而亡。」

她剛要答應,房門忽然被一腳踢開,戚南行大步走進來,冷著臉道:「不可以!」

然後她與楚魈成婚,仗著他的山神身份,她便在陰間有了正當的籍檔,不會再被陰差驅趕和追捕。

楚魈走到她面前,手中摺扇又緩緩搖起,多情的桃花眼魅惑又風流:「你也知道,我是太涼山上的山魈,那裡的百姓將我當成山神供奉,積累的功德也有好幾百年了。」

楚魈幽幽地望著她,手中摺扇捻來捻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這個你不用擔心。」赫連雪似乎成竹在胸, 「我可以去找靈魔大人幫忙,他有辦法。」

「其實……」楚魈停頓了半晌,似乎把原本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站起身道,「其實你也不必非要殺他,要想獲取修為和靈力,還有別的辦法。」

赫連雪一眼不眨地盯著他:「什麼辦法?」

朦朧的月色從窗外照進來,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漆黑的眸子眼神頗有些急切。

「你可以嫁給我。」

「不然還能是為了什麼?他一個仙尊,天天跟著我鞍前馬後,我還有什麼值得他如此費心?」赫連雪冷笑,「他總不至於是愛上我了吧?」

「只要你嫁給我,那山神廟裡就可以增添一座你的金身,與我同享功德,做一隻逍遙自在的鬼。」

最重要的是,死去的她可是一隻名副其實的惡鬼,哪怕將她生前的修為和靈力折掉一半,依舊十分厲害,要去掃平魔域,足夠了。

赫連雪靠在窗檯邊:「什麼事,你說。」

赫連雪沉思了一會兒,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楚魈默默看著她:「其實,他……還是不錯的,我怕你會後悔。」

「唯一不好之處,你以後只能當一隻惡鬼,再也無法復活成人,也不能投胎轉世,只能永遠留在陰間,與我相伴。」楚魈收起笑容,目光微斂,帶著一絲緊張問,「不知你可願意?」

「他也想得到魔晶?」楚魈微生詫異,「這你是如何得知?」

赫連雪想了想,這種不需要受制於別人,只憑自己實力說話的感覺可太好了。

他笑眯眯地看著她:「前提是,你要神魂脫殼,放棄這具靈體。」

她現在這具靈體,不過是戚南行把她的神魂塞進一具蘿蔔和藕做成的假的肉身之中。只要她神魂脫殼,便會重新變成蕩蕩遊魂,成為原本那個死去的她。

「要怪就怪他自己,非要把我招回來,變成這樣沒用的靈體。」赫連雪抱臂在身前,冷嗤道,「何況他也沒安什麼好心,說要陪我去魔域,其實不過是想得到魔晶罷了,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你都聽到了?」赫連雪倒是不怕他知道,反正他身上纏著伏仙網,只能由她擺布,「既然你知道我想殺你,又何必阻攔?至少我答應他,可以留你一條命。」

「我死了還可以投胎轉世,但是你呢?」戚南行緊緊盯著她,似乎生了莫大的氣,「如果你答應嫁給他,那就要永遠留在陰曹地府,一年兩年可以,但是十年二十年一百年呢?你知道陰曹地府是什麼地方嗎?你再也見不到任何一絲陽光,再也看不到你喜歡的星星,放眼四周充斥的永遠都是血腥殺戮和鬼哭慘嚎,你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日子嗎?」

不知道他為何如此激動,赫連雪冷淡道:「仙尊大人莫非是忘了,我可是死過十六年。陰曹地府什麼樣,我會不清楚?倒是仙尊大人你從未去過陰間,又怎麼可能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日子?」

狹長的眼底隱約泛起一絲潮潤,戚南行定定看著她,啞聲道:「我就是知道。」

楚魈站在一旁,有些訕然地摸了摸鼻樑,開口道:「仙尊大人,有件事我想提醒你,你恐怕留不住她。」

戚南行轉頭看向他,目光冷得要命。

楚魈也不廢話,直接道:「想必你已經知道,她的父親是誰,還有在大漠里劈向她的那道雷……難道你還沒明白?」

「她是風曦太子遺留下的魔族血脈,在天道看來,她就是神明的污點,不該存活於世。」

「不論過去還是現在,天道都容不下她,必然會想方設法抹殺她的存在。」楚魈面色凝重,慢慢道,「所以哪怕你將她招回來,也只能留她一時,不能留她一世。她以後遇到的雷劫會越來越多,面臨的死境也會層出不窮。難道讓她這樣活著,日夜在生死之間苟延殘喘地掙扎,就是好日子?」

「她本就是該死之人,你留不住她。」楚魈帶著些同情地看著戚南行,「沒有人能違抗天道。」

夜風清冷,寥落無聲,戚南行扶著門邊站在那裡,頎長的身影顯得有些孤冷和單薄。良久,他從胸腔里擠出沉悶的三個字:「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楚魈搖了搖頭,跟赫連雪道,「你想好了來找我。」

說完他便消失在黑暗裡,不見了。

赫連雪站在窗邊,垂下眼帘,不覺自嘲地笑了一下。

原來她當真是神明的污點,是不容於天道的存在。

她抬手一揮,重新點燃燭火,目光淡淡地看著戚南行:「仙尊大人,就這樣吧,感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你我之間的恩恩怨怨,至此一筆勾銷。」

看著戚南行沉默著不說話,她又道:「其實我對魔君的王座沒什麼執念,我可能也當不好一名魔君,但是魔族的叛徒夥同外人害死我的母親,這個仇我必須報。只要殺了他們,我也就沒什麼遺憾了。」

「你是個好人,我其實也不想害你,所以我嫁給楚魈就是最好的辦法。我可以……」

「我說了不可以!」戚南行紅著眼睛,緊緊盯著她,忽然抬起雙臂,猛地一震,纏在他身上的伏仙網便寸寸崩裂,碎成一地金絲粉屑。

赫連雪驚訝地瞪大眼睛,怎麼都想不到他竟然能掙斷伏仙網?那伏仙網不是連神仙都沒奈何的嗎?

「你想幹什麼?」她連忙向後退去,隨手抓起一隻沉甸甸的花瓶舉在身前,隨時準備向他砸去。

戚南行沉著臉向她走過去,一把抓住她砸過來的花瓶,平穩地放在旁邊博古架上,一直逼著她退到牆角,退無可退。

他把允許她使用的靈力也斷掉了,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冰涼的指腹按在她的頸脈上。

「你是我的靈體,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死。」他垂眸看著她,漆黑狹長的眸子里隱蓄著洶湧的怒意,一字字道,「只要我還活著,你就不能死!」

掐在赫連雪脖子上的那隻手冷冰冰的,堅硬如鐵,緊緊箍住她的咽喉,幾乎快要令她窒息了。

赫連雪扒著他的手,怎麼都掙不脫,氣得猛一張口,咬住他的手腕,下了死口。

鮮紅的血汩汩流出,順著她的嘴角流下來,大約是疼得狠了,戚南行終於鬆開掐著她的手。

赫連雪一把甩開他的手,唇角還染著他的血,氣得抬腿狠狠踢了他一腳。

戚南行面色不變,幽沉的目光盯著她殷紅的唇,淡聲道:「你要報仇可以,何必那麼麻煩?我替你殺了便是。」

「不讓我死,還要替我報仇?」赫連雪真是不理解了,目光灼灼盯著他,質問道,「戚南行,你該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不等他回答,她又冷笑一聲:「那寧文雪呢?她又是誰?」

烏黑的長睫微微顫動了一下,戚南行蹙起眉:「你怎麼會知道寧文雪?」

「你在睡夢中叫她的名字。」赫連雪滿眼嘲諷地看著他,又問了一遍,「寧文雪是誰?」

月色朦朧,幽夜無聲。

戚南行久久地盯著她,低聲道:「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赫連雪微生訝異,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有了婚約。

聽他那悱惻的語氣,還未過門就開始叫妻子,顯然對那個寧文雪情根深種。

所以他不可能喜歡她。

那就只剩另一種可能了,他這樣對她,不過是想要圖謀魔晶。

赫連雪抱臂在身前,冷笑道:「我明白了。」

戚南行眼角發紅,啞聲問她:「你明白了什麼?」

「明白你是個人渣。」

赫連雪趁他不備,瞬間捏碎早已滑入手心的夢珠,一掌按到他心口,然後從窗邊一躍而下,消失在蒼茫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