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正文卷

第十九章

「阿娘!」

赫連雪許多日子沒見赫連瑤青了,想念得不得了,一下飛撲過去,扎進阿娘懷裡,緊緊抱著她不撒手。

赫連瑤青原本是一臉的嚴肅和冷厲,似乎想狠狠責罵她一頓。可是女兒一下飛撲過來,這樣依賴地黏著她,那攢了一肚子的火氣,頓時就發作不起來了。

「你站好,像什麼樣子!」

她抬手將赫連雪推開,上下仔細打量著,見其衣裙乾淨整潔,臉蛋依舊嫩白瑩潤,不像受了委屈的樣子,這才放下心來,只是面上卻依舊嚴厲道:「你這些日子去哪了?烏蘇是怎麼回事?知不知道孤有多擔心!魔域上下都急瘋了,你二師父出去尋你們,至今未歸!你耍脾氣也該有個度,竟敢這般肆意妄為,一個多月都不回家?!」

「我錯了,阿娘……」赫連雪也知道自己很不對,低著頭乖巧認錯,可憐兮兮道,「我聽說試劍大會很熱鬧,就想去看看,結果害得烏蘇被蛇妖抓走,還中了毒,阿娘你快救救她!」

赫連瑤青戳戳她的腦門,冷哼道:「烏蘇沒事,休養一陣就好了。你倒是給孤說說,這些日子去哪了?你二師父怎麼一直感應不到你?」

魔域的四位護法,除了三護法烏蘇,其他三位都是赫連雪的師父。

大護法羅傷教她讀書習字、治事理政的課業;二護法翎牙子教她術法和劍法,可是總被她氣得頭疼;四護法松臼教她草藥靈植和魔獸,以及魔域本地的人情風物,不過她最愛聽的還是四師父講魔域外面的八卦。

赫連雪不敢提天劍宗,也不敢說她去找戚允直的事,怕阿娘會生氣。

四師父松臼最是寵她,連忙幫她說和:「帝姬已經安全回來,君上也就別再生氣了。這次有驚無險,也算是一種歷練,帝姬謹記在心,下次可千萬別再亂跑了。」

她用眼神向跟在赫連瑤青身後的大師父和四師父求助,一邊道:「我就是擔心烏蘇姐姐,想去妖族那邊救她,但是又怕打不過那些妖怪,所以就在外面轉了一些時日。可能二師父離我太遠了,所以感應不到。」

赫連雪心跳急快,有些不敢去想,除了跟蹤她,還能有什麼別的辦法。

難道他堅持要送她回來,就是為了跟蹤她,闖進魔域?

漆黑狹長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赫連瑤青,彷彿當其他一切都不存在一樣,戚允直叫了一聲:「阿青。」

大護法羅傷單手拔出森冷寒刀,和四護法松臼一左一右,護衛在赫連瑤青和赫連雪身前,同時召喚出十餘頭魔獸蜂擁而上,轉瞬便將那個銀灰色身影包圍了。

他的話音剛落,一道銀灰色身影便閃現在陰翳的山林之中。

四護法松臼臉色驟變,急聲道:「不好!有人衝破了結界!」

「什麼人?竟然膽敢擅闖魔域!」

她說著,又拉起赫連瑤青的袖子來回搖晃,鼓著腮幫子賣可憐:「我真的不是有意出走這麼久,只是沒找到烏蘇的下落,我也不敢回來。」

赫連瑤青在初始的驚訝過後,很快便鎮定下來,冷著臉沉聲問:「戚允直,你來這裡幹什麼?」

「十六年了……」戚允直目光幽深,神色隱含著激動,顫聲道,「我終於見到你了。」

大師父羅傷獨眼獨臂,身量不高,形容枯瘦,面色陰鬱,一頭長辮梳在腦後紮成一束,發箍是一塊森白的骷髏頭,任何人被他那隻獨眼盯上,都會忍不住心驚膽戰,周身發毛。

赫連雪看了看他,有些心虛道:「有幾個仙門宗派去那裡捉妖,妖族那邊亂了起來,是一位好心人幫忙,趁亂將烏蘇帶了出來。」

松臼長著一頭烏黑的捲髮,連額前兩邊的劉海也是卷卷的,雖然相貌不算出眾,但是年輕英氣。他身為魔域最有威嚴和權柄之一的四護法,性格卻十分開朗,平易近人,赫連雪最喜歡他這位愛聊各種新奇八卦的四師父。

四周蹲伏的魔獸體型巨大,目光兇惡,口涎低垂,咆哮不止,似乎只待一聲令下就會撲上去將他撕成碎片……可他卻依舊淡然自若地站在那裡,沒有絲毫畏懼。

一切都僅僅發生在眨眼間,所以在赫連雪看清那個人影竟然是戚允直時,驚得臉都白了。

赫連雪連忙應聲稱是,一副虛心聽話的模樣,感激地沖四師父一笑。

看到阿娘發火了,赫連雪心中害怕,正不知該如何回答,腳下大地忽然劇烈搖動不停,伴隨著雷鳴電閃之聲轟然作響,整個魔域的結界都彷彿震顫起來。

他平時總是不苟言笑的樣子,面色嚴肅地詢問:「你們後來是怎麼脫險的?帝姬把烏蘇救出來的?」

赫連瑤青的眉心越皺越緊,呵斥道:「妖族亂成那樣,你竟然不趕緊回來稟報,竟然一個人在那裡逗留那麼多時日?什麼好心人你也敢信?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知不知道有多危險?!」

他是怎麼進來的?

幽山密林中有那麼多瘴氣沼澤,還有很多狙殺的陣法和堅不可摧的結界,他究竟是怎麼闖進來的?

赫連雪站在後面,焦心不已,他就算想見阿娘,也不該這麼擅自闖入魔域啊!這樣阿娘肯定會生氣的!

果然,只聽赫連瑤青冷聲道:「殺了他!擅闖魔域者死!」

赫連雪驚得臉色煞白,連忙高聲大喊:「不要!」

可是羅傷和松臼已經出手了,成千上萬根黢黑尖銳的荊棘從地面鑽出,每一根尖刺都是殺人的利器,像靈活的蛇頸一般迅疾向戚允直攻去。

戚允直依舊神色鎮定,抬起雙手虛合在身前,剎那間風雲變幻。那些包圍他的魔獸全都畏懼發抖,一眨眼便逃竄離開,萬千荊棘齊齊折斷,甚至羅傷和松臼也被定立在當場,動不了了。

「戚允直,你好大的膽子!」赫連瑤青抬手一揮,魔劍紫淵出現在她手中,裹挾著摧天裂地的威力,怒向戚允直劈去。

不想,戚允直不閃也不躲,一絲反抗也無,就那麼站在那裡迎頭承受。

長長的柳眉倒豎而起,赫連瑤青緊咬著牙根,最終還是劍勢稍偏,紫淵劈到旁邊巨石上,剎那間便將那塊巨石削去大半。

「你怎麼不出手?」她擰眉質問戚允直。

戚允直滿是眷戀地看著她,連眨一下眼都不舍,溫聲道:「我的劍,永遠不會指向你。」

被定在原地的羅傷和松臼雖然動不了,眼神卻是顯而易見的震驚和懷疑。

赫連雪躲在後面探頭探腦,忍不住想笑,卻又忍不住想哭。

赫連瑤青皺著眉沉默了許久,抬劍指向幽山外面:「你走吧,今日姑且放你一馬。再敢闖進魔域,小心你的項上人頭!」

嘴角微微向上揚起,戚允直依舊站著不動,目光筆直地看向她:「我既然來了,就沒打斷離開。阿青,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戚允直,你在發什麼瘋!」赫連瑤青惱怒起來,臉色不是一般的難看,手上魔劍凌空飛起,灼亮的紫色猶如憤怒燃燒的火焰,「給你活路你不走,那你就受死吧!」

眼睜睜看著阿娘當真生氣了,魔劍就要劈下,赫連雪著急萬分,連忙衝上去抱住赫連瑤青:「阿娘不要啊!」

魔劍紫淵再一次劈歪,赫連瑤青大怒:「你攔著孤做什麼?」

「他就是那個好心人!是他救了烏蘇!」赫連雪急聲道,「你不要殺他!」

「他救了烏蘇?你怎麼知道他安的什麼心?」赫連瑤青抬起魔劍,呵斥道,「趕緊讓開!」

「阿娘!」赫連雪攔不住她,急出了眼淚,紅著眼睛難過地大喊,「他不是我爹嗎?你為什麼非要殺他?」

「你說什麼?你又在發什麼瘋?」赫連瑤青手上一頓,轉頭看向她,滿眼的不可理喻,「他怎麼會是你爹?!」

赫連雪急出的眼淚眼看就要掉落,聞言一下卡在眼眶邊,難以置信地問:「什麼?他……不是我爹?」

碩大的淚滴滑過臉旁,她愣愣地看著赫連瑤青,又轉頭看向戚允直,有些茫然地問:「那我爹是誰?」

赫連瑤青顧不上同她說話,再一次運起魔劍,凌空向戚允直的胸膛刺去。

戚允直依舊站著不動,可那魔劍快要刺中他的時候,卻像被某種巨大的力量禁錮住一般,劍尖懸停在他胸`前半寸,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然後他十分隨意地抬起手,輕鬆握住懸在他身前的魔劍,橫在身前打量幾眼。

「你竟然用他的劍。」

他嘴角微哂,也不知在嘲諷誰,下一刻,魔劍紫淵在他手上錚然一聲斷成兩截,毫無生氣地掉落到地上。

赫連雪驚訝地瞪大眼睛,連呼吸都屏住了。

那可是魔劍紫淵,是能斬天闢地的魔神之劍,竟然在他手上斷了?

他究竟有多高的法力?

「你在找死!」赫連瑤青目燃怒火,臉色鐵青,雙手快速結印,頓時整個大地冰封蔓延,空中凝起萬千冰凌,如萬箭齊發般向戚允直疾襲而去。

然而戚允直依舊沒有拔劍,單手負在身後,閑庭信步地向前走著。

彷彿那些射向他的冰凌全都不存在一樣。

然後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恐怖的一幕——

那些尖銳的冰凌刺到他身前,竟然如入無物一般,毫無阻礙地穿透過去,而他卻依舊完好無損,毫髮無傷,連嘴角的笑容都不曾變化分毫。

那……那竟然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分身!

想起他剛剛單手摺斷魔劍……不管是修仙還是修魔,能練出分身已是極限,沒想到他的分身竟然如此強大,竟能一手將魔劍紫淵折斷?

照這樣推測,他的修為只怕已臻化境,再上一重大概就能飛升了。

眼前情勢不妙,赫連瑤青自知不是對手,她連忙解開被定住的兩位護法,然後便拉著赫連雪準備逃跑。

然而不等她打開傳送陣,戚允直一個閃現便來到她身旁,輕輕握住她的手。

赫連瑤青怒火燒天,另一隻手猛地一掌推向他的胸膛,卻被戚允直含笑握住了。

也不知是怎麼被拿捏的,赫連瑤青整個人都無力地向後倒去,一下靠進戚允直懷中。

「你放開我娘!」赫連雪急了,也不管自己是否能打得過,連忙就想衝上去救人。

可惜她那點功力,在戚允直面前根本不夠看的。

他不過隨手一點,赫連雪整個人便定在那裡,動不了了。

「你是壞人!快放開我娘!」赫連雪齜著牙憤怒不已,滿心屈辱又懊悔的眼淚滑落下來,是她引狼入室,竟然那麼輕易就相信他,把他引進了魔域。

「小雪兒,別哭了。」戚允直抬起手,輕輕給她擦眼淚,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寵溺,「爹爹不會傷害你娘,更不會傷害你。」

赫連瑤青渾身綿軟無力,靠在戚允直肩頭,恨不能一口咬斷他的咽喉。

「他不是你爹!別聽他的瘋話!」她努力扭頭看向赫連雪,咬牙道,「你爹是……」

然而還不等她說出口,戚允直卻捏住她的下巴,輕輕撫摸著,語氣帶著點責備道:「阿青,你是我的,我不想再聽到那個名字。」

赫連雪快要瘋了,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落,廝聲大喊:「我爹到底是誰?阿娘快告訴我呀!」

可是赫連瑤青紅著眼睛看著她,已經無法再出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