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正文卷

第十七章

幾日不見,原本風姿清俊的少年竟像被霜打過一般,面色蒼白,氣脈虛弱。也不知是靠著什麼心力,依舊板板正正地跪在那裡,一動不動。

赫連雪猜測他那麼虛弱,可能是因為受的內傷還沒好。這幾日受罰,恐怕也沒人敢給他治傷。

她走過去,使出治療術,用魔族心法一點點治療他的內傷。

戚南行抬起眼帘,無聲地看著她,像是第一次見到她一般,滿眼陌生地打量著。

「他為什麼叫你小雪兒?」他的聲音,有種久未開口的滯澀,啞聲問,「你究竟是誰?」

赫連雪手上未停,繼續給他治傷,直到治療結束之後方才收手,開口道:「我叫赫連雪,是幽冥魔域的帝姬。」

「赫連……雪?」

戚南行慢慢重念著她的名字,眉峰漸漸蹙緊,似是想到什麼一般,漆黑的眸光瞬間沉了下去。

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赫連雪並不在意,反正她很快就要走了,以後也不會再見。她也不想再見到他們這一對兄妹。

似乎因為她的到來,吸引了諸多目光,比武場那邊很多弟子紛紛朝他們這邊偷偷打量。

雲無疚一眼看到跟在後面走進來的赫連雪,連忙搶上前去,關切地問:「司徒姑娘,你沒事吧?」

他們不知道赫連雪的身份來歷,只知道她忽然得了宗主的青眼,不僅親自教她練劍,還將素來備受寵愛的掌上明珠戚若雪關了禁閉。

負責掌管天劍宗外門事務的黃長老正在那裡招待茶水,一邊笑盈盈介紹著當地這邊的人情風物。只是那些客人們都聽得心不在焉的,沒什麼興趣。

到了前山會客廳,只見雲無疚與合歡宗的玄素真人,還有無極宗的大長老關有涯,或坐或站,在那裡等著,似乎都有些不耐煩了。

「只是不知,戚少俠為何要用伏仙網捆住司徒姑娘?」他揚起眉梢,眼神里透著懷疑。

赫連雪猶豫了一下,連忙跟上去。

戚南行掃她一眼,也沒再多言,快步向前走去。

見她好端端地站在那裡,的確不像受委屈的樣子,雲無疚似是有些意外,看看她又看向戚南行,拱手道:「聽說戚少俠離開青雲山客棧的時候,是用伏仙網將司徒姑娘綁走的。雲某擔心司徒姑娘的安危,所以才會冒然來訪。」

戚南行吩咐道:「你去通稟師父,我去前山會會他們。」

再說這事是她惹出來的,若不是她自稱合歡宗門人,也不會有這麼多麻煩。她總不能躲起來,讓別人去收拾那個爛攤子。

戚南行還在罰跪,赫連雪也不願多留,她正要走,柴良卻突然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急聲道:「大師兄,不好了!雲無疚帶著合歡宗玄素真人還有無極宗的大長老關有涯找上門來,聲稱我們扣押了合歡宗的女弟子,讓我們把人交出去!」

赫連雪道:「不是懷疑你們扣押了我嗎?不讓我露面,你要怎麼說服他們?」

一時間天劍宗內門眾說紛紜,大家都在暗地裡悄悄猜測究竟是怎麼回事,只是沒人敢放到明面上講。

赫連雪有些莫名,不知道他們找來幹什麼?玄素真人該不會真以為她是合歡宗的女修吧?

「他們在哪?」戚南行站起身,慢慢緩解跪麻了的腿腳和膝蓋。

「正在前山會客廳等著。」柴良沒好氣道,「姓雲的還說,我們要是不把人交出去,他們就要硬闖了!」

赫連雪詫異道:「我很好啊,哪有什麼事?不知雲少主這是何意?」

戚南行不答反問:「雲少主是如何知曉此事?我們離開貴宗時,似乎並沒有外人在場。」

抬頭瞧見戚南行來了,黃長老鬆了一口氣,連忙招呼他進去。

「你來幹什麼?」戚南行叫她回去。

「玄素前輩,關前輩,雲少主。」戚南行走過去與他們見禮,不卑不亢地問,「不知諸位所為何事,親自駕臨天劍宗?」

「這個嘛……我是在留影石中看到的。」雲無疚道,「因為謝淮在客棧里被害,我父親擔心那妖物再來作祟,所以命人在你們下榻的客棧中悄悄設下一塊留影石。先前抓到那做祟的花蛇,也是在留影石中找到的線索。」

赫連雪暗暗皺眉,殺了謝淮的是藏在她須彌墜子中的楚魈,好在那時候客棧里還沒有留影石,沒有被他們發現。難道後來又有隻花蛇潛入客棧意圖不軌,被誤認為殺害謝淮的兇手?

戚南行不知道楚魈才是真兇,似是信了雲無疚的話,只好解釋道:「不瞞雲少主,前番綁住司徒姑娘,是因為懷疑她接近舍妹別有用心,後來發現是誤會便將她放了。司徒姑娘如今在天劍宗做客,並不存在扣押一說。」

「既然不是扣押,那就好。」玄素真人陸清湄走上前來,每一步都伴隨著清脆悅耳的鈴鐺聲,似笑非笑地打量赫連雪,「你叫司徒雨?是哪一支的?合歡宗門下有十多個分支,本座怎麼好像從未見過你?」

她穿著一襲潔白清雅的留仙裙,身姿婀娜,容顏嬌媚,哪怕早已不再年輕,卻比素凈稚嫩的少女更多了幾分成熟的嫵媚和風韻,看人的目光也頗多審視,很有些不怒自威的氣勢。

赫連雪走上前,行了一禮:「小女不才,其實並非合歡宗門人,只是行走江湖時假託的身份,還望真人恕罪。」

「假託的身份?」雲無疚驚訝不已,張了張口,沒說出話來。

陸清湄打量著赫連雪,面色漸漸冷下來,滿是不悅道:「你既不是合歡宗門人,那究竟是什麼來歷?竟然打著合歡宗的旗號在外面招搖撞騙?」

赫連雪感覺到她來意不善,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若說她哪個門派都不是,陸清湄他們肯定不會相信,不然憑她一個藉藉無名之人,怎麼可能在天劍宗「做客」?

可是她的魔族身份不能說,更不能再假託其他門派,否則只怕會招惹出更多的麻煩。

正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戚允直緩步從容地從外面走進來,一手負在身後,沉聲道:「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女兒。」

這話一出,滿堂寂靜。

陸清湄驚訝地瞪大眼睛,雲無疚張口結舌,就連一直沉眉肅目的關有涯都抬起眼來,在赫連雪和戚允直之間來回打量。

柴良跟在戚允直身後,一隻腳剛跨進會客廳門口,聞言抖動著嘴角,僵在那裡不敢動了。

赫連雪也沒想到,戚允直竟然就那麼堂而皇之地說了出來。也罷,正好替她解圍了。

直到她對上戚南行的眼睛。

漆黑而幽深,森冷而凜冽,有種猜測終被證實的失望和黯然,還有種隱而不發的震驚和怒意。不過他很快便移開視線,薄削的唇緊抿著,俊挺的眉峰蹙成一團。

戚允直走上台階,目光沉沉掃了戚南行一眼:「你在這裡幹什麼,不是讓你罰跪?」

修長的指骨緊攥成拳,戚南行垂下眼帘,沉默地低頭行禮,然後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戚宗主,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陸清湄滿臉不解和懷疑,冷聲質問,「令郎犯了什麼錯,竟然要罰跪?令嬡不是霽英仙子嗎,什麼時候改姓司徒了?」

戚允直不緊不慢地走到廳堂正中主位坐下,淡聲道:「這是戚某的家事,就不勞煩玄素真人操心了。真人若是有閑,不妨多祭奠一下謝公子。」

沒想到碰了個軟釘子,還被戳中自己的痛處,陸清湄不免惱怒起來,正要發作,旁邊的關有涯連忙攔住她,上前一步拱手道:「戚宗主有所不知,玄素真人此來正是為了謝淮的事,難免有些心急。」

戚允直卻是不急,端起黃長老送上的茶盞,慢慢掠著茶沫,一邊問:「出了什麼事?」

關有涯是個頭腦清楚的,說話也有條理:「殺害謝淮的花蛇八成是妖族派來的,不知他們在圖謀什麼,我們屢次審問都不得而知。於是便做下圈套,想引誘那花蛇的同夥來救它。前天夜裡,果然有人來,只是沒想到拿住的是個女子。她不承認是花蛇的同夥,自稱是合歡宗門人,來找她師妹。我們正想再審問一下,不料那花蛇卻突然掙脫牢籠,捲住那女子逃跑了。」

「什麼?」赫連雪驚了一跳,連忙問,「你說的那位女子,可是鼻尖上有一顆小黑痣?」

「正是。」關有涯又道,「謝淮無故被害,豈能由那花蛇逃走?我們想抓住它,卻找不到它的絲毫蹤跡,所以便想追蹤那女子。她既是合歡宗門人,身上必然有鈴鐺,只是不知她究竟是合歡宗哪一支,要用哪支母鈴才能感應到她。所以我們便趕來天劍宗尋你,想向你問清她的支系。」

「只是沒想到,司徒姑娘你竟然並非合歡宗門人。」關有涯眉頭緊鎖,疑問道,「那女子自稱馬蘇,說是你師姐,她說的可是真話?」

赫連雪剛想說「是」,卻又想起她剛剛跟玄素真人坦白她並非合歡宗門人,原來他們先前不提烏蘇被花蛇捲走的事,是為了試探她?

「我的確認識她,且與她交好,只是並非師姐妹。」赫連雪瞎編道,「只是在路上偶然遇到,與她投緣,她便招攬我投奔合歡宗門下,當她的師妹。我答應她,等試劍大會結束之後就跟她去合歡宗,只是沒想到後來出了這麼多意外。」

「那你可見過她的鈴鐺?知不知道她究竟是合歡宗哪一支?」玄素真人陸清湄似信非信地看著她,「本座問過門下內外,都說沒有馬蘇這號人,你確定她沒說假話?」

「馬蘇可能不是她的真名,我沒見過她的鈴鐺,大概是藏在袖子里。」赫連雪滿心焦急,連忙道,「不過她人很好,我一定要去救她,你們要怎麼做?我和你們一起去!」

戚允直不知何時站起身,走到她旁邊,按了按她的肩膀:「你別急,這事我來處理。」

他說著,又看向陸清湄和關有涯,沉聲道:「二位所說之事,我既已知曉就不會置身事外,稍待我將門派事務處理下,隨後就同你們去妖族。」

陸清湄頓時面露喜色,連忙向他行禮道謝。

等她和關有涯、雲無疚出去之後,赫連雪再掩飾不住焦急之色,連忙道:「那女子真的是我的人,我必須救她出來,你帶我一起去吧!」

「她叫烏蘇,是魔域的三護法,我知道。」戚允直拍拍她的肩,寬慰道,「這次的事,只怕沒那麼簡單。妖族危險重重,你不能去,儘管放心在這裡等著,爹爹一定把人給你帶回來。」

赫連雪自知修為淺薄,不該去那麼危險的地方送死,只是心中憂慮:「那我還是回魔域吧,讓阿娘派人去救烏蘇!而且我出來這麼久,也該回去了,我阿娘肯定很擔心!」

戚允直目光微顫,語氣低緩道:「你現在回去,我不好交代,只怕你娘會生氣……給我三天時間,我把烏蘇帶回來。三日後,我送你回魔域。」

赫連雪想了想,最終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