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六章 與會之期

正文卷

江嵐瞅著蘇陌,半晌無言。

蘇陌則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趕緊的,時間不多了。

「一會還得去辦正事。

「你要是不開這盒子,我就把你給開了。」

江嵐嘆了口氣,周身玄功運轉,凝神行事。

這可是東門庸的盒子。

誰知道這裡面到底藏了什麼東西?

稍有不慎,性命可能就沒了。

他深吸了口氣,這才小心翼翼向前探手,抓住盒子兩邊,輕輕一提。

耳力運足,卻不見絲毫機擴運轉之聲,這才稍微放心。

再往上一挑,盒子就被打開了。

他緩緩將蓋子移到一旁。

兩個人往這盒子裡面一瞅。

卻是相顧愕然。

「空的?」

江嵐看著這空空如也的盒子,一時之間滿臉迷茫。

繼而大怒:

「這東門庸果然不是個好鳥,閑著沒事,在書架之後做暗格。

「你說這在書房裡做暗格的,能是好人嗎?

「這也就算了,做了暗格之後,竟然還放一個空盒子,害得我疑神疑鬼。

「險些讓一個盒子給嚇尿了褲子,當真豈有此理。」

蘇陌也是眉頭微微蹙起,重新將目光放到了那蓋子上,讓江嵐翻轉過來。

江嵐這會倒是聽話。

反手將盒子倒轉,也沒有任何玄機。

這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盒子,看大小,充其量能夠放一本書。

盒子上下都沒有暗格。

真就空空如也。

蘇陌沉吟再三,讓江嵐將這盒子收起來帶走。

然後領著他往這茅廬後面走。

後面是一片小院子。

院子不大,似乎也許久未曾打理,以至於雜草叢生。

而在院子正中,正有一個墳包隆起。

墳前有碑,碑文倒是沒有什麼花里胡哨,簡簡單單的寫著五個字:東門庸之墓。

蘇陌站在墳頭,凝立半晌,對一邊的江嵐說道:

「勞煩江副堂主了。」

你哪裡有一點勞煩的樣子?

江嵐心中嘟囔了一句,拿著鐵鍬繞過了墓碑,伸手將鐵鍬插入地下,在手上吐了一口口水,拍打了兩下,還不忘說道:

「你武功這麼高,直接一掌將這土包給炸開不就完了嗎?」

「動靜太大,容易引來麻煩。」

「那我現在高聲大喊……」

「那我打死你就走。

「你是御前道的賊子,在這雲深不知處,料想也沒有人權。

「死了也不會有人過問。

「反而會有人說,你因為跟驚龍會仇深似海,所以深夜挖墳。

「再迷信一點的,可能會說,是因為你挖墳掘墓遭了報應,東門庸詐屍殺人。

「總歸來說,他們拿不到我的痕迹,也不會有人過問後事。」

江嵐一時之間無言以對,嘴裡嘟嘟噹噹的開始挖墳。

蘇陌也不在意他嘟囔的什麼。

只是站在一邊看他忙活。

腦子裡想著的,卻是那盒子上的兩個字。

這兩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夜色深深,挖墳的動靜很有節奏的響起。

江嵐武功高強,一口挖下來,他臉不紅氣不喘,不過片刻的功夫,旁邊就已經全是泥土。

到此,隨著一鐵鍬落下。

就聽到咔嚓一聲響。

鐵鍬碰到了棺材板。

當即趕緊將這棺材周圍的地方給挖了一遍,讓整個棺材顯現在兩個人的跟前。

江嵐眼見於此,抬頭看了蘇陌一眼:

「沒我事了吧?」

「一事不煩二主,還請江副堂主開棺。」

「……」

江嵐對此早有預料。

哼了一聲,鐵鍬送入棺材縫裡,當即內力一轉,就聽得砰砰砰,接連數聲,棺材釘各個飛起,至此力道一涌,就聽得呼啦一聲,棺材蓋衝天而起,不住旋轉。

最終落到了一旁。

蘇陌上前一步,低頭看去,就見到棺材裡正有一人,口中含玉,靜靜地躺在其中。

他凝望兩眼,感覺眼熟。

忽然想起來,當年在東荒的時候,他趕赴東城,經歷了天衢城之變。

此後迴轉西南的時候,乘坐的是展掌柜的那艘船。

當時自己跟魏紫衣兩個,站在船舷邊上閑話。

卻有一個老頭,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後。

欺身極近,自己方才察覺。

這老頭,正是如今這棺材裡躺著的這人。

原來他就是東門庸……

蘇陌長嘆一聲。

展掌柜的是第六驚的手下。

當年那艘船上,不僅僅有東門庸,也有第六驚。

只可惜,那會自己尚且懵懂,否則的話,斷然不叫他們生離東荒。

如今,展掌柜的慘死在武神殿前。

第六驚被自己打死在了武神殿內。

第三驚的屍體,卻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可是……這人當真是第三驚?

蘇陌心頭微微一動,腳下一點,就聽得嘩啦一聲,棺材整個從地下竄出。

他隨手一拂,讓棺材輕輕落在地上。

這才戴上了鹿皮手套,查看這屍體情況。

臉上並無面具,是貨真價實的。

只是如此一來,蘇陌更加迷茫……

東門庸當真死了?

死於十天之前?

他又上上下下的檢查了好一會,確定這屍體真的沒有任何問題。

這人真的是死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陌眉頭緊鎖:

「難道是第一驚發現了東門庸吃裡扒外?

「所以將他弄死了……然後告訴別人,他是壽終正寢?」

正想著呢,就見到江嵐忽然湊到了那東門庸的屍體跟前,瞥了兩眼他嘴裡的這塊玉,輕輕搖頭:

「竟然還用寒玉塞進嘴裡,彷彿屍體腐爛。」

「防止……屍體腐爛。」

蘇陌看了江嵐一眼,微微點頭,探手之間,那寒玉頓時竄出,落到了蘇陌的手裡。

江嵐凝望蘇陌:

「你在懷疑什麼?」

「無論是什麼,總歸來說,不想讓他這般安心去死。」

言說至此,他單掌提氣,正要給這屍體補上一刀。

忽然心頭一動:

「什麼人?」

倏然之間,有竹影晃動,眨眼遠去。

蘇陌心頭一動,這當口想要破他上中下三路丹田,切下腦袋四肢,分埋天地四方,那這暗中之人只怕是已經跑到天涯海角了。

只好以三陽焚心掌打出一道掌印,正中棺中之人的腦袋上,腦袋登時被打扁不說,純陽火勁循經脈而走,更是直接焚毀心脈。

這說來話長,不過一掌的功夫,下一刻蘇陌已然消失在了當場。

江嵐卻傻了眼:

「我,我,我怎麼辦?」

這裡可是雲深不知處,他們兩個深夜挖墳掘墓。

被人察覺了,蘇陌還鞭屍……

這等情況之下,自己若是被人發現,縱然渾身上下都是嘴,也不會有人給他機會說話。

肯定是先打死再說。

想到這裡,江嵐伸手就將這棺材推進泥坑之中。

正要蓋上棺材板,忽然有一隻手,猛然抓住了江嵐的手腕。

江嵐心頭一涼,脖子僵硬的回頭。

這隻手,竟然是從棺材裡伸出來的。

手如鐵鉗,冰涼刺心。

江嵐順勢望去,就見到東門庸那已經被蘇陌打扁了的腦袋,正睜開雙眼,一雙猩紅的眸子凝望自己,咧嘴一笑:

「好疼啊……」

東門庸果然沒死!!

江嵐頓時恍然大悟。

當即內力一轉,便要從他掌中脫出。

卻沒想到,這力道一起,便好似是泥牛入海。

全然不見波瀾。

心頭一沉之下,張嘴就要喊。

然不等開聲,東門庸另外一隻手已經從棺材裡探了出來,一把捂住了江嵐的嘴,就見到這老頭咧嘴一笑,腦袋裡的骨頭,嘁哩喀喳的一陣亂響。

緊跟著張嘴一吐,一口灼灼之氣被他吐出:

「好辣的手,對待屍體豈能如此不敬?」

言說至此,他看了江嵐一眼,笑道:

「老夫花費好大的心思,借死脫身。

「豈能讓你壞了我的好事?

「既然被你發現了,那你就替我到這棺材裡躺一會吧。」

話說至此,他翻身而起,一把將江嵐給摁在了棺材裡。

可憐江嵐一身武功,在這老頭面前,全然沒有半點發揮的餘地。

只是整個人不住打挺,周身內力瘋狂運轉。

他先前確實是得到了奇遇。

從御前道前輩那裡,得到了對方精修一生的內功。

可是,這東門庸的武功,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

他這一身內力,竟然半點奈何不得對方。

於這拉扯之間,有東西從他的懷中掉了出來。

東門庸低頭一瞅,眉頭蹙起,猛然看向暗中,臉色有些明滅不定。

下一刻,江嵐只覺得一股不可抵禦的磅礴大力轟然而出。

一剎那,周身上下所有的骨頭盡數發出噼啪之聲。

到此,東門庸方才收回了兩隻手,冷聲問道:

「這盒子,哪裡來的?

「他看到了嗎?」

「當然看到了,你怕了吧?」

江嵐喃喃開口,聲音之中仍舊帶著倔強。

東門庸聞言,卻是一笑:

「還敢騙我?你知道這兩個字是什麼嗎?」

「……」

江嵐無言以對。

「看都看不懂,還敢問我怕不怕?」

東門庸輕輕一笑:

「這兩個字啊,其實很簡單……我來告訴你……」

他湊到江嵐耳邊,輕聲開口。

江嵐卻是一眼迷茫:

「養……」

話音至此,東門庸一掌已經落在了他的額頭之上。

剎那間,迷茫盡數化為空洞。

江嵐的眸子里再無絲毫神采。

死在當場。

到了此時,東門庸方才將這盒子拿了起來,猶豫再三之後,竟然又重新放回了江嵐的身上。

其後將棺材蓋上,轉過身去,朝著暗處走去。

幾步之後,不見蹤跡。

如此,又過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有人破風而至,腳步站定,正是蘇陌。

他眉頭緊鎖,似有不解。

暗中窺探之人對於驚龍會內的一切布局,了如指掌。

雲深不知處雲霧瀰漫,讓他追蹤方面也是大受影響。

再加上這對手頗為不凡,更有一場意外,讓他分心。

最後竟然是讓他給跑了……

只是,此人在自己想要給東門庸補刀的情況下,忽然漏了痕迹。

便是說明,這人很擔心自己要做的事情。

心念至此,環顧周圍,卻不見江嵐的痕迹,再回頭,那棺材蓋已經蓋上了。

不禁微微一愣,當即袖子一掃,就聽得呼啦一聲。

棺材蓋飛起,江嵐正躺在其中,七竅流血,死在當場。

東門庸的屍體,也已經不知所終。

蘇陌默默的站在棺材旁邊,靜觀片刻,又往他胸前看了看。

他衣襟打開,露出了那盒子的一角,看上去,格外顯眼。

蘇陌眸中神采頓時有些變化:

「是聲東擊西?

「將我引走,另外有人過來,盜走了東門庸的屍體?

「順帶著打死了江嵐?

「但……豈能這般湊巧?

「他們什麼時候不來,偏偏我來了之後,他們也來了?

「而且江嵐武功不弱,對方武功就算是再高,想要輕易殺他,也絕難做到。

「除非,他趁其不備?

「雲深不知處內,但凡有人現身,江嵐豈能沒有防備?

「這說不通。

「亦或者……

「是東門庸死而復生,突然出手打死了江嵐。

「繼而轉身離去?

「可若是如此……

「這盒子他費心隱藏,又何至於視而不見?

「還是說,擔心我會過於在意這盒子?

「所以才做這無關緊要之態?

「這上面的兩個字,到底是什麼?」

他略略沉吟之後,也並未取這盒子。

重新看了一眼江嵐的屍體,嘆了口氣:

「江副堂主,一路走好。」

話音至此,他伸手將這棺材蓋蓋上,送入墳中。

重新給填上了土。

這才轉身離去。

……

……

房間之內,蘇陌剛剛推開窗戶進來,就看到床上正坐著一個人。

四目相對之下,魏紫衣開口說道:

「怎麼樣了?」

「……你一個大姑娘家家的,深更半夜,往我的房間里跑,就不怕有個萬一?」

蘇陌眉頭一挑,不答反問。

「怕我就不來了。」

魏紫衣哼了一聲:

「我現在有什麼可怕的,小雲姐都准了。」

「……」

蘇陌一時無語,搖了搖頭,來到了桌子跟前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還沒等喝呢。

魏紫衣也湊了過來,坐在了蘇陌的旁邊,拿起杯子等著。

「……你不會自己倒啊?」

蘇陌一邊說,一邊給她倒了一杯。

魏紫衣吸溜了一口:

「你倒的好喝行吧……水魂之陣已經布下了?」

「恩。」

蘇陌點了點頭。

「去看過東門庸的生死了?」

「去了。」

「是生是死?」

「不好斷言。」

蘇陌嘆了口氣。

「你都見過了,還不好斷言?」

魏紫衣愕然:

「早知道這樣的話,我就該跟你一起去了。」

「……幸好你沒去。」

蘇陌看了她一眼:

「江嵐死了。」

「??」

魏紫衣猛地瞪大了雙眼:

「到底怎麼回事?」

蘇陌便將先前所發生的事情,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遍。

魏紫衣越聽越是迷茫:

「棺材裡躺著的確實是東門庸,但是他確實已經死了。

「躺著的是一具屍體。

「嘴裡放著一塊寒玉,防止屍體腐爛。

「你打算補刀的時候,忽然發現有人暗中窺探,前往追拿無果,待等回來的時候,卻發現,江嵐已經死在了棺材裡。

「但是東門庸卻不知所終?

「這……難道是鬧鬼了不成?」

「這世上若是有鬼,那還有個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可是,有嗎?」

蘇陌搖了搖頭。

魏紫衣微微點頭:

「這倒是……若是有鬼,不知道得有多少遊魂野鬼,來找你報仇。

「到時候你可消停不了。」

「……」

蘇陌一陣無語。

魏紫衣則又看了蘇陌一眼:

「而且,你怎麼會讓人給跑了?

「你是被什麼事情分了心?」

「……一個掌印。」

蘇陌眉頭緊鎖:

「是紫陽神掌。」

魏紫衣猛地瞪大了雙眼。

雖然先前從花君應無鋒的口中,他們就知道,有一個自稱蘇天陽的人,施展的正是紫陽門的武功。

告訴他那小蛤蟆在天景門後山蛇洞的事情。

但是耳聽和如今親眼所見,自然不能相提並論。

畢竟一者只是神似,可如今蘇陌親眼所見這掌印乃是紫陽神掌。

那就絕不會有錯。

「難道說……」

魏紫衣說到這裡,看了蘇陌一眼。

蘇陌並未言語。

魏紫衣略作思量:

「殺死江嵐的人,恐怕不是驚龍會的尋常弟子。

「否則的話,他們若是發現你去挖了第三驚的墳,那整個雲深不知處,都得炸開鍋了。」

「正是。」

蘇陌點了點頭:

「那魏大小姐覺得,這人會是誰?」

「……我覺得,可能就是東門庸自己。」

魏紫衣看了蘇陌一眼:

「你想啊,東門庸精擅陰陽生死令。

「你說他在魍魎院下,曾經留下乾坤真解。

「當中所載全然不似人間之學。

「這種人,死死生生,都難以界定。

「尤其是囫圇屍體,總難免讓人覺得,他隨時可以死而復生。」

蘇陌看了魏紫衣一眼,卻是連連點頭:

「有理。」

「啊?」

魏紫衣一愣:「我亂說的,你可莫要當真。」

「我是真的這麼覺得的。」

蘇陌卻是一笑:

「不過現如今,你我糾結於此,並無意義。

「明天群驚匯聚。

「這背後隱藏的不管是什麼人,要做的不管是什麼事情,總歸是會展現出來。

「你我靜觀就是……對了,你可知道這兩個字是什麼?」

他就著茶水,在桌子上寫了兩個字。

正是那盒子上的文字。

雖然跟當今時代,所流傳的字體不同。

蘇陌也未曾將盒子帶回來。

但是他過目不忘,看過一眼,就能描繪個八九不離十。

魏紫衣凝望兩眼,忽然拍了拍腦門說道:

「這好像是歸墟一族的文字。」

「歸墟一族?」

蘇陌一愣:「歸墟一族是什麼,為何我聞所未聞?」

「這正常……玄帝馬踏江湖,歸墟一族不願意奉上族中秘寶,被大玄給滅了。

「至此都消失數百年了。

「你不知道也是理所當然。

「聽說這一族的人,茹毛飲血,不堪教化,如同野人一般。

「他們也不用正統文字。

「而是以自己族內的文字交流。

「語術和讀音,都跟咱們有著極大的差異。

「我冷月宮藏書萬千,我當年很喜歡看這些隱秘的東西,這才在一本書上見過類似的記載。」

「那你可知道這兩個字是什麼?」

「那我哪知道啊……滅亡了數百年了,冷月宮雖然有些記載,卻也只是只鱗片角,勉強模仿出幾個文字,用來記錄。

「至於具體讀音如何,就連撰寫那些書的人,只怕也不知道了。」

蘇陌聞言輕輕點了點頭,看來這事還真得如同江嵐所說。

讓天機門的人,幫忙調查一下了。

當即將魏紫衣打發去休息。

這一夜無話,轉日天明,第五驚就來跟蘇陌作別。

準備前往化龍堂與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