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陰影
佩蘭莊園裡面異常簡陋，一眼望去就能看到中間區域的各樣房屋，內部沒有種植一顆樹木。
除了幾條簡陋的青石小道，其他空曠的區域都有開墾的跡象。
能夠看出，並未收割之前，佩蘭莊園內部也是一片青綠。
而在此時，那些荒蕪的田地上立起了許多巨大的火堆，將莊園中照耀得沒有一點黑影。
火堆由幾顆人高的巨木交錯而成，每個火堆旁都有兩名年輕的侍衛專門看護。
他們沉默地向火堆中添補著胳膊粗的木材，動作僵硬而麻木，維持火勢不斷地壯大。
閃耀的巨木上不時並發出炮仗般的聲音，點滴火花隨之濺射，在半空中就已經泯滅化作了點點塵埃，將周圍染得一片灰白。
而在周圍其他位置，也能看到一堆堆早已經冷透的灰燼。
想來——那些都是前些日子燃燒火堆的地方。
這般做派。
既像是在防備影獸，又像是給土壤殺菌、為田地施肥。
亞羅都有些懷疑，他們是否知道影獸的存在。
看到周圍人的穿戴都很新，亞羅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難道，這只是他們節日的習俗？」
注意到周圍侍從眉目間的憔悴、神情中的驚恐，感受到周圍凝重和沉悶的氣氛，亞羅轉而否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不對，如果是節日的話，他們怎麼會是這種表情？」
當然，亞羅也悄悄打量了一下周圍侍衛的體格與武器。
沒有騎士強弓！
除了克萊爾是正式騎士之外，就連見習騎士都沒有幾個。
亞羅放下了側握的豹皮。
而在此時，守著大門關好的健碩男子，邁著大步走了過來，自我介紹道：「我是這座莊園的主人，克萊爾·佩蘭男爵，先生，怎麼稱呼？」
亞羅收回視線，微微鞠躬，微笑著道：「克萊爾男爵，你叫我亞羅就好。」
「亞羅？」克萊爾男爵詫異地看著亞羅。
好像在說，你這就說完了？
你的姓氏呢？
亞羅卻不多言，只是沉默地微笑。
克萊爾男爵看著亞羅深黑的肌膚、消瘦的體態，眼中閃過一絲恍然，腦海中也不知構想了多少狗血的劇情，便不再深究此事，轉而問道：「亞羅先生，你是從哪邊過來的？」
哪邊過來？
亞羅立即想到了之前那個荒廢的伐木場。
佩蘭莊園距離那邊不遠，此時又在燃燒大量的木材。
難道……那個伐木場就是克萊爾男爵所設？
如此想著，亞羅沒有隱瞞，直接指向了森林，也就是伐木場的方向。
無需什麼事都做隱瞞，適量顯露自己的本事，可以避免許多無端麻煩。
「果然！」
克萊爾連忙追問：「先生一路過來，有沒有遇到什麼……」
他突然停頓下來，左思右想，好像在思考描述的方式。
亞羅直接點出關鍵：「陰影？」
「對！陰影！」克萊爾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嘆。
少年既然能說出這一點，說明很大可能也與那個怪物照過面！
「亞羅先生，你是怎麼脫身的？」
克萊爾站得筆直，神情嚴肅地道：「那個怪物已經在這裡徘徊幾個月了，已經害死了不知多少人！」
「亞羅先生如果有辦法防備那個怪物，並且證實有效，我願意出十金幣，並為先生置辦一身體面的行頭！」
十金幣？
亞羅驚訝地看向，滿臉誠懇的年輕面容。
好大的手筆啊！
騎士呼吸法是藉助呼吸的力量，吞吐空間中的虛空能量，當成為正式騎士後，肉體之中本就蘊含濃郁的虛空能量。
在沒有恐懼力量加持的情況下，克萊爾男爵的身體又有濃厚的虛空能量，本就能觸及到許多邪物，只要他不對單獨某個影獸產生太多恐懼，影獸對他也造成不了太大威脅。
即便這樣，他也願意出十枚金幣，購買一個對他而言，沒有太多用處的消息？
就以亞羅觀察的情況來看。
他們種植糧食的面積，即便不吃不喝，莊園一年的收入可能都沒有十金幣！
花費如此巨大的代價，只為購買一個，對他而言並無太大用處的消息？
他真就這麼維護子民？
還是說。
他其實也在畏懼……黑暗中的未知怪物？
克萊爾男爵微微皺眉：「怎麼？亞羅先生有什麼難言之處嗎？」
「難言？」
亞羅啞然失笑，搖頭否認。
「不，不是難言，只是……」
亞羅攤開手，聳了聳肩，無奈地道：「你問我應該怎麼防備——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克萊爾男爵先是一愣，雙眸微微眯起，閃動起了幾分異樣的情緒：「那你怎麼知道『陰影』的？難道……你沒有遇到它？」
「遇，自然是遇到了。」
嘴角勾起少許的弧度，亞羅的手掌向前緩緩伸出，猛然將其握成一個拳頭。
「我殺了它，自然就不用防了！」
亞羅當然想要那十金幣，但他更想在周圍謀求一個住處，更想要尋到超凡者的聚集地。
而且，
亞羅還準備製作炸彈，需要準備許多的基本材料。
這裡不比學院，東西都無法直接送到住處，很多方面都需要動用人力。
亞羅既然想和克萊爾男爵作鄰居，又想調用他的人手，自身還有許多事情要辦。
他自然沒心情與克萊爾裝模作樣，故作玄虛的去騙取金幣。
亞羅與克萊爾男爵本就在大門處對話，周圍尚未散開的護衛們聽聞此言，不由響起一片驚呼。
其中一位馬臉壯漢更是臉色頓變，提刀憤然起身，向亞羅怒吼道：「不可能！那種怪物根本無懼刀劍，你這種毛頭小子，怎麼可能殺得了那種怪物！」
克萊爾男爵回頭瞪了一眼：「退下！我讓你說話了嗎！」
亞羅那故作輕鬆、輕描淡寫的話。
對於那件事的親身經歷者而言，無異於在親友的墳頭上蹦迪！
馬臉壯漢腳步一頓，身軀好像覆蓋了一層無形的枷鎖，僵持在了原地，臉色的神情不斷變化，最終咬了咬牙，橫著腦袋，一臉悲憤地喊道：「男爵大人！伐木場一共十五個人，其中還有我的親侄子！全部都死在了那個怪物的手中！」
「您親自帶隊，全都是次級騎士的好手！」
「結果呢？」
「怪物都不知道在哪裡，等老疙瘩被怪物吞了，我們才看到那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形陰影！」
「他呢？就因為他能從外面走過來，就能這麼狂妄？」
馬臉壯漢將長刀指向亞羅，眼睛瞪得渾圓，咬牙切齒地道：「他這樣說，就是在害我們！」
「聽到他說的話，我的內心就像被刀扎一樣難受！」
「他就是羞辱我！羞辱伐木場死去的十多人！羞辱我的兄弟老疙瘩！」
「他——更是羞辱您，尊敬的男爵大人！」
馬臉壯漢最後雖然用上了敬語，但從語境而言，反而有一種諷刺的韻味。
克萊爾男爵微微合目，神情好似也有一絲不忍，聲音卻越加的冰冷：「我說——讓你閉嘴！」
周圍其他護衛連忙上前，紛紛拉住馬面壯漢，低聲不斷勸解著什麼。
亞羅饒有興緻地看著這場鬧劇，更在思考馬臉壯漢之前的那句話。
密密麻麻的人形陰影？
數量肯定不少，要發財的節奏啊！
亞羅心動了。
雖然大概率只是一些普通影蚊，可能得不到什麼影獸材料，賺不到什麼魔石。
但——這也是經驗值啊！
亞羅心思微動，更是想立即起身，可氣血莫名涌動，牽引著浮動的深淵之力，使得他不由自主咳嗽了幾聲。
天色變暗，空氣變冷，體內的深淵氣息好像也因此活躍了一些。
聽到亞羅的咳嗽聲，克萊爾男爵回頭看了過來，語氣冰冷地解釋道：「亞羅先生，就如同你聽到的那樣，外面那種怪物已經殺了我們不少人，還請你不要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不然……我也有些管不住他們。」
克萊爾男爵說的是管不住他們，聽上去更像在說——會管不住自己一樣。
看得出，克萊爾男爵心中也有火氣，只是困於形象又或者其他原因，並未直接發泄出來。
亞羅心中閃過幾番念頭，之前的某些想法發生了細微的變化，於是微笑著反問：「那些怪物殺了你們不少人，我又殺了怪物，我不應該是你們的恩人嗎？你們怎麼一個個那般生氣的模樣？」
馬面壯漢再也無法忍受，奮力掙扎了片刻，而他身旁的同僚故作姿態拉扯著，卻悄然鬆開了手。
「你這個混……！」
馬面壯漢話還未喊完，卻已經被一隻粗壯的手臂直接攔下。
馬面壯漢不可置信地回頭，如泣如訴地怒吼：「大人！？」
「好了，交給我了。」
克萊爾平靜的一段話，立即將馬面壯漢心中的悲憤平息了下去。
「是！男爵大人！」馬面壯漢振奮地應道，溫順地退下，然後期待地看著。
亞羅眉頭微挑，他沒有想到，克萊爾男爵不顧姿態，居然準備親自出手。
「亞羅先生，既然您如此堅持，那麼，就讓我們看看您的實力——到底有多麼強大吧！」
克萊爾男爵已經用上了尊稱，各樣做法真可謂稱得上穩健。
他出手的目的，很大的程度是為了出氣。
但在出手之前，他卻會用話術，將自己放在一種背景牆的角度。
都已經說了，是給亞羅證明自己的強大。
即便亞羅實力真的很強，在話術的襯托下，他這個舉動也不太算得上挑釁。
不過，亞羅卻渾然不懼！
既然想法有了改變。
那麼，自身實力就必須要有所展現。
克萊爾伸出一隻手，一直跟在他身旁的劍侍，立即遞上了重劍。
「男爵大人，」亞羅故作疑惑地看著克萊爾男爵，「你的意思是，要我和你交手？」
「這不正是……你堅持的原因嗎？」克萊爾男爵雙眼冰寒，卻並未直接出手，而是在原地空舞著重劍，重劍破開空氣，發出道道凌厲的呼嘯。
亞羅即便站在三米之外，都能清晰的感受到陣陣冰冷寒風，身上寬大的熊皮更是隨著劍風來回地擺動。
「有意思的男爵。」
亞羅不由輕笑。
他自幼就見過眾多正式騎士，更是多次和正式騎士並肩作戰，自然熟悉騎士的實力，更清楚克萊爾男爵並未用出全力。
不然，正式騎士全力舞動重劍，扇動的風浪絕對不只這麼點！
更何況他還沒有直接出手，此時的動作更像一種警告。
在告誡他的敵人認輸，不要等他出手！
榮耀、犧牲、英勇、憐憫、誠實、意志、公正？
一位重視榮耀的貴族，被無聊的騎士書籍洗腦的貴族？
真是——太有意思了！
「如果你堅持的話……」亞羅單手懷抱著豹皮，攤開另外那隻手，向克萊爾勾了勾，面露微笑，「可以試試。」
此句話一出口，克萊爾眼神凝重，不再表演般的舞動重劍了，呼嘯的劍風也逐漸平息。
——兩人之間的火藥味越來越濃！
克萊爾側握著重劍，身上重甲幾次浮落——騎士呼吸法已經激活！
「拿出你的兵器！」
這是克萊爾用最後的耐心，做出的警告與提醒。
亞羅依舊笑得很溫和：「我怕傷了你。」
轟——！
亞羅溫和的話，成功激起了克萊爾的怒火！
隨著那聲轟鳴，漫天塵埃向後濺落，在地面上留下一道細坑。
克萊爾藉助著蓄力暴發的巨大力量，身體有如化作了一道虛影！
這就是騎士追求的戰鬥方式！
力量！
只要擁有力量，他們就能快如閃電！
「混蛋！」
克萊爾暴喝一聲，藉助著身體強大的慣性，猛然頂肘！
對，他並未揮劍！
或許……他也認為，亞羅只是一位恰好見過陰影怪物的少年，為獲取好處，故意編出這麼一個謊言。
對於這種情況，克萊爾依舊維持著心中少許的憐憫，只準備將其擊斷幾根骨頭。
雖然，向弱者出手並不符合憐憫。
但當弱者羞辱自身榮耀之際，克萊爾只能做出如此抉擇！
看著前方依舊淡然輕笑，好似全無準備的少年。
克萊爾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我能接受你的求救，我能容忍你的謊言，但……弱者就要有弱者的自覺！
這世間的人不都是你的父母，不會所有人都對你一直容忍！
特別是——你還落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