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探親
林克不是被動等待的性子。
早先通過自己搭建的情報體系，確認過單身媽媽就在江氏宅邸之中。
平日里極少出門，就算出門，也是去各家道觀、寺廟上香，拜神禮佛。
關於道觀、寺廟、神、佛，林克心中有疑惑，但從未訴諸於口。
且先等等看看，會不會像古巫術/邪巫術一樣，蹦出一些略顯怪異的東西出來。
不急，不急。
現在需要立即行動的，是探親。
探完親以後，割捨掉在此世為數不多的幾個羈絆之一，林克就能更輕裝上陣，專心去完成這場考驗了。
來到天水郡郡城第二天的清晨。
林克早早從酒店出門，叫了輛馬車，去往北郊的清雲觀。
胡督軍上任以來，大力鼓吹和支持機械產業的發展，電力、汽車、火車，還有工程機械，有條件的要上，沒條件的也要上。
省城離胡督軍最近，機械產業發展當然更快。
天水郡則是最為強硬的保守派勢力大本營。
以江氏為首的大宗族，聯手抵抗胡督軍的政策。
這些宗族以地產、礦產、水產，田畝農作產出，以及向各手工行業放貸為獲利基盤，控制著整個天水郡。
別說只是一個胡督軍了，就是當今親自來了，除非帶著大軍，否則也不能在天水郡做出些什麼出格的事。
而大多數機械產業擁有者都支持的機械武道，在天水郡，就是最為出格的異端。
林克多少年沒坐過馬車了，很不習慣這種搖晃。
好在此世修習人仙武道十年，對身體的控制已經達到意隨心生，身隨意動的地步，可以操控身體隨著馬車的節奏微微搖晃，以此來消除不適。
清雲觀的香火併不興盛。
小老百姓一般都喜歡去寺廟裡燒香。
愛信不信的道觀與道士，著實有些過於高冷。
不過在天水郡郡城的上流社會之中，清雲觀的名氣極大。
道觀住持一手醫術，一本養生經，以及解簽祈運的絕活兒，深得一眾貴人之心。
單身媽媽最常去的道觀，便是清雲觀了。
今天是十五日，又到了單身媽媽每月去清雲觀燒香祈福的日子。
「郎君，到了。」
車夫穩穩停下馬車，恭敬說了一聲。
省城稱先生，郡城喊郎君，倒是頗為有趣。
林克給了車錢，走下馬車，邁著四方步向清雲觀走去。
他今天特意穿的華服，面容俊秀，氣質高貴，雖是獨自一人，沒有隨從，乘坐的也只是租賃馬車，但看起來就是一位貴人中的貴人。
入了山門，便有知客道士迎了上來。
清雲觀乃是清靜之地，知客道士行了一禮，打過招呼，便只安靜陪在林克身側，沒有主動出聲講解的意思。
如果林克有疑問，倒是可以垂詢，絕對能得到回答。
拜過靈官殿，林克來到清雲觀的主殿三清殿。
看著殿中供奉的三位天尊神像，林克心思幽微，不知在想些什麼。
隨著最近解鎖的知識性記憶越來越多，林克越發覺得此世的彆扭與詭異之處。
說它為假，但林克接觸到的人俱是真的。
儘管巫師等級並不算很高，僅僅剛剛晉入三級巫師，但林克不能以常理論。
在各種各樣的加持、機緣幫助下，林克早早開始參悟規則，可謂半隻腳踏入了賢者的門檻。
巫師世界所謂賢者，既指四級以上巫師值得所有人尊重，也指四級以上巫師已經開始洞悉世界的真諦，宇宙的真理。
如果說，此世在知識性記憶解鎖以前的十七年，林克分不清接觸到的人是真還是假。
那麼，隨著知識性記憶解鎖越來越多，林克再分不清真假，那就對不起幫助自己提前參悟規則的加持與機緣了。
說它為真，又處處透著彆扭與詭異。
人仙武道與機械武道的極度割裂，以及林克怎麼看怎麼覺得像鎧甲勇士甚過武者的機械武道且不去細說。
源頭疑似崇拜天地、自然而生之「方術」的古巫術，源頭疑似天外來物的邪巫術也不去細說。
單論眼前這三尊天尊神像為代表的道教信仰，就很難解釋清楚。
林克在巫師世界之時，可從沒聽說過，諸天萬界里有仙俠世界！
翻遍巫師世界的史書與歷次大型戰爭記錄，都找不到絲毫與仙有關的隻言片語。
此世卻有繁多的道觀、寺廟，供奉的仙神也大多有所耳聞。
唯獨經文一塊，因為林克缺乏了解，不知是否相同。
饒是如此，也殊為怪異。
「這位居士有禮了，貧道靜虛，見過居士。」
正當林克直勾勾看著三位天尊的神像發散思維之時，知客道士悄悄退下，尋來了清雲觀住持靜虛真人，來接待這位渾身氣息讓他感到不敢言語的貴客。
林克的思緒被打亂，也不惱，微笑回禮：「柯霖見過靜虛真人。」
「柯霖居士，貧道已在靜室備下清茶，不知是否有幸，能請居士移步暢談。」
靜虛真人手中拂塵一揮，指了個方向。
「能與靜虛真人談玄論道，是柯某的榮幸。」
林克當即答應下來。
「居士，請。」
「真人先請。」
兩人客套一番，最後靜虛真人在前面引路，林克跟在後面。
不多時，便來到偏殿的一處靜室。
房間不大，室僅一丈見方，內無餘物，矮塌上一個茶几，兩塊蒲團。
打掃得極為乾淨，窗明几淨，並未焚香，空氣清新。
兩人對坐於矮榻上，靜虛真人提起茶壺斟了兩盞清茶。
說是清茶，果真是清茶。
茶水透亮，並無旁色，入鼻茶香幽淡。
粗粗嗅一番，都能滌盪人心，掃去苦惱。
這一手樸實無華的泡茶功夫深深折服了林克。
被封鎖的記憶又竄了一些出來，讓林克想起了自己在巫師世界搞出的那些茶葉。
「偏了！偏了啊！」
心中連連嘆息自己失了茶道本真，面上卻是不動聲色，謝過靜虛真人以後，端起茶盞淺品一口。
「好茶！」
茶水在口腔中微做停留，徑直入腹，林克讚不絕口。
「好在何處？」
靜虛真人微笑詢問。
「好在清心寡欲。」
林克同樣微笑，坦誠回答。
「不知居士是否已經清了心？」
靜虛真人自己也端起茶盞淺淺飲了一口，隨意問道。
林克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不知真人是否已經寡慾？」
「慚愧！」
靜虛真人認真思索一番，面帶愧色，卻不避諱，回道，「貧道修為不足，還未能寡慾。」
「如此，柯某也沒能清心，而且心中有諸多煩惱。」
林克順勢說著，然後話鋒一轉，問道，「素聞真人善於解簽，不知柯某能否有幸，求上一簽？」
靜虛真人微微搖頭，正色說道：「求籤不如求己。幾根破木頭而已，搖它幹什麼？」
「那真人還為何還願意給人解簽？」
林克好奇詢問。
「求籤者，求的是心安。貧道解的不是簽，是心結。」
靜虛真人沒有隱瞞，直接道出自己的真實想法與做法。
「原來如此。」
林克點點頭，若有所思。
這時，靜室敞開的門被敲了兩下，一名中年道人站在門外：「住持，江小姐到了。」
「居士稍等，貧道去去就來。」
靜虛真人先示意中年道人離開，然後語帶歉意向林克說道。
「真人自便，柯某這裡無礙的。」
林克表現得非常大度，沒有苛責之意。
「多謝居士體諒。」
靜虛真人作揖一禮，起身離開靜室。
林克安分坐在靜室里，悠閑品茶，沒有立即去與單身媽媽相見的打算。
靜虛真人出了靜室，臉上的表情轉為凝重。
中年道人和一開始接待林克的知客道人候在偏殿去往三清殿的路上，見到靜虛真人後，立即作揖行禮。
靜虛真人輕揮拂塵，示意不用多禮，然後問道：「江小姐獨自前來？有江氏之人陪同嗎？」
「回住持，江府三少爺陪同。」
中年道人開口回答。
「嗯。」
靜虛真人點了下頭，心情放鬆不少，隨即看向知客道人：「你確定沒認錯？」
知客道人謹慎說道：「回住持，不敢完全確定，但我卻是在陪同那位居士進入三清殿後，看見那位居士面容變幻了一下。變幻後的面容，與江小姐極為關注的八極武館林克少俠有九分以上相似。」
「麻煩了呀。」
靜虛真人聞言，不禁喟嘆一聲。
今天這事，一個處理不好，就會給清雲觀惹來大麻煩。
只希望林少俠不是抱著報復的心理，來到天水郡。
「先去見江小姐吧。」
一時間想不出該如何破局的靜虛真人，只能鎮之以靜，先觀察觀察局勢會如何進展。
走進三清殿之前，靜虛真人心中還在疑惑，江小姐也去金山寺禮佛，林少俠為何偏偏挑了清雲觀。
「見過真人。」
江小姐此世已經給三位天尊上過香，正在蒲團上靜坐，見到靜虛真人走來，主動打招呼，「又來打擾真人靜修了，罪過。」
「江居士客氣了。」
靜虛真人作揖一禮，微笑道，「江居士與道有緣，來清雲觀，如何能算作打擾？」
江小姐微微一笑，沒有接茬。
「居士這邊請。」
靜虛真人見狀，硬著頭皮引江小姐往偏殿客堂的靜室走去。
這是江小姐的習慣了。
每次給三位天尊上香過後，都要求上一簽，請靜虛真人解簽。
這次求來的竹籤，已經握在江小姐手中。
清雲觀客堂的靜室當然不止一間，卻也不多，三間而已。
靜虛真人特意將接待林克的靜室安排在最西一間，與江小姐慣常去的最東一間隔開。
這是靜虛真人能做到的極限了。
「咦？觀里今天還有香客？」
待走到客堂一字排開的三間靜室附近，靜虛真人、中年道人和知客道人尚未發現什麼，江小姐就先驚訝地喊了一聲。
三位道士循著江小姐的視線看去，赫然發現，極度疑似林少俠的柯居士，站在靜室前面的杏樹下，安靜賞景。
「這位是柯霖柯居士。」
靜虛真人心中微嘆，做了一下介紹。
事情往他最不希望看到的方向發展而去。
如果柯居士當真是林少俠，如此改頭換面，隱藏身份，所求為何？
當然是先暗中見一見他母親，再確定該如何面對只接走了江小姐，卻拋下林少俠的天水郡江氏。
這麼些年，江小姐每次求籤，可都是為她被拋棄的兒子求的。
當年發生了什麼事，靜虛真人很清楚。
只希望向來不喜歡道觀、寺廟的江府三少爺，會像往常一樣，呆在山門外，不進入道觀吧。
以免「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柯霖？」
江小姐一聽這個名字，心中莫名觸動了一下。
仔細打量對方的長相過後，卻又難免有些失望。
「真人，我有些累了。」
嘆了口氣，江小姐神情落寞說道。
「江居士這邊請。」
靜虛真人聽出言外之意，引著江小姐往最東一間靜室走去。
路過站在杏樹下賞景的林克之時，三位道人的心都揪了起來，生怕林克當場認親。
好在林克沒有異動，只是眼神平靜地看了一眼四人，又繼續賞景去了。
這讓三位道人不由得長吁一口氣。
四人身後，林克眉頭微皺。
以他的眼力，怎會瞧不出，單身媽媽的身體仍舊虛弱，武道修為仍未恢複的狀態。
天水郡江氏將單身媽媽帶回去十年，是沒想過治療，還是單身媽媽拒絕了？
這是一個問題，非常重要。
最東一間靜室里，江小姐心神不寧，總感覺自己剛剛錯過了什麼。
手中握著的竹籤都忘記遞給靜虛真人，久久沉默不語。
靜虛真人屏退中年道人和知客道人，親自為江小姐斟茶。
清茶入口，發揮了效用，讓江小姐定了定心神，不再皺眉沉思。
「請真人解簽。」
江小姐懷著心事，將竹籤放在茶几上。
「天意嗎？」
靜虛真人拿起竹籤一看，心中發出一聲慨嘆。
簽文大意，失而復得，但過程曲折，最終仍要失去。
放下竹籤，靜虛真人彷彿看到了一場腥風血雨，因而久久無言。
「真人？」
江小姐見狀，不由得問道，「此簽不好，還是？」
靜虛真人重重地嘆了口氣，做了個決定，朗聲喊道：
「林居士，請進來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