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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離人心上秋

可惜,就像說書人的話本里,每逢分別,兩人約定下次見面的場景一般,都會說一些比如什麼「等到花開漫野,我便回來娶你」或者「待得此戰告捷,我與你解甲歸田」之類的話……這些期望往往都是達不到的。並且,越是美好、越是讓人期待,越達不到。

也許這樣的話根本就不能說,它們像一個預兆,告示著兩人無妄的結局。

在哪個分別的路口,兩人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離開,以為不久就能夠再次相會,卻不曉得,他們再也等不到天熱起來的再見。因為,莫林的生命只停在了這個冬末。

魔教內亂,他被埋伏,與老教主一同死於教中。

可也就在莫林死去的同時,一玄衣男子出現在他身側。男子眸色陰沉,握著刀子的手毫不留情,幾個起落,便將他的皮完整剝下。

這個人像是對莫林很熟悉,不論是語態動作,還是言語思維,都模仿得極其相似。相似到,即便是教中與他最為親近的遲玖都毫無懷疑。

而這一切,於秋並不知情。

一個月後,於秋算著時間往那兒去,咧著嘴笑了一路。

這個時候,正巧是莫林說的花季。

她好像忽然又想看花了,反正待久一點兒,看花與吃果子並不衝突吧?她幾乎可以想像到那些果子的味道,她想,莫林這個人吧,說話應該是算數的,說摘一筐子果子等她,就一定會摘一筐子。

即便這個季節沒有……

對啊,這個季節沒有啊,他得怎麼辦呢?於秋想了想,還是繼續回到那個「假如」里。假如,他真拿著果子在等她。

哈……也不曉得,那是多大的筐子,裝了多少果子,要多久才吃得完。

她嘻嘻哈哈自個兒樂了一路,可她到底沒見到那些果子。

不止沒見到果子,甚至是那些花,都沒能入她的眼睛。尋著他的氣息,於秋站在樹下,枝頭有嬌嫩花瓣落下來,正落在她的腳邊,香氣誘人。

她卻一眼都沒有看。

當她到那兒的時候,只看見滿目瘡痍,而他的氣息也變得很淡很淡。

淡得叫人害怕。

這麼淡的氣息,不該的。

於秋心下一慌,急忙沖了進去,向著那氣息來源處——

終於,她在一處山洞裡找到了他。

這張臉是莫林,這蜷在那兒忍痛的動作是莫林,怎麼看,這都是莫林,但就是有哪裡不對。於秋先是一愣,又在聽見他痛呼聲的時候被打亂了心神,散了五感,急急跑去。

多可惜,她被打亂了心神。

若非如此,那她一定能發現那副皮囊下包裹著的另一個氣息。

眼前的人,不是他。

可她沒有。

「你怎麼樣?你怎麼……怎麼傷得這樣重……」於秋按住他的心口,一個勁兒往裡邊灌輸靈力。

「我……」

男子聲音沙啞,半天吐不出一個字,眼見就要咽氣似的。

不得不說,他對自己從來都狠。常人要割自己一刀都得猶豫半晌,可他一把匕首就這樣直直捅進心口,氣都不帶喘的。也沒有去想,萬一她不救他、萬一她識破了、萬一她救不回他,這又該怎麼辦。

不過,也許對於男子而言,這條命本來就很輕賤吧?

從小到大,沒有人在乎他,他也並不在乎自己。是以,旁人拿力氣拼,他卻從來都是以命來拼,也正因如此,他終於站到了這個位置。

在武林盟里,他是深入魔教、一絲不苟的長清長老。

而在魔教,他是極受教主重視的副少主,甚至得到教主賜名的莫辭。

按理說來,該滿足了,可不行啊。從小缺到大的東西,哪有那麼容易就能被填滿呢?更何況,不管是武林盟,還是魔教,表面上對他敬之重之,事實上呢?恐怕依然只將他當一顆棋子,一條狗。

他要死了,旁人只會唏噓幾句,沒人真正在乎的。

心口處的血止不住地流,他下手似乎真的重了。

吐出一口氣,他望向她的臉。

於秋的面上是不帶一絲偽意的關心,是真真切切、滿滿當當的感情。

可惜,是偷來的。

他低頭,想笑。

但那又怎麼樣?偷來的,也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