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是你的意思,還是他的意思?

正文卷

李善抬眼往武柔身後看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綵衣和他的內侍,立時便明白了,又退遠了些。

一陣難纏的旋風吹過,卷的兩個人的髮絲都亂了。

李善一手扶在城牆上,手下是粗糙冰涼的石磚,烏黑的髮絲和髮帶在風中亂舞,顯得他平和的眉眼有一種脆弱的美。

他似乎很是惆悵,說:

「長孫無忌是個能臣,我若是棄了他不用,對於大唐來說,到底是對還是錯?」

武柔想了想說:

「天下能人輩出,大唐有三百八十萬戶,人口何止千萬,難道找不出長孫無忌第二么?再說,他現在的心思,也不在為大唐效力上了。」

武柔的語氣十分的不滿,長孫無忌太囂張了,堂而皇之的將自己的決定凌駕於李善之上,她替李善覺得憋屈。

可是李善卻搖了搖頭,說:

「那天下朝之後,他跟我說的那些話,我想了許久。他在以自己的方式為大唐效力,即便他僭越專權,即便他構陷吳王,他也覺得自己是對的。

因為在他心裡,我是個隨時都會被別人取代的人,需要他在前頭為我剷除危險和障礙。

因為在他心裡,我實在是太過稚嫩,所以他才專橫的認為,即便我不同意,他也要替我做主。」

李善輕笑了一聲,自嘲地說;

「說到底,還是我這個做皇帝,太普通,做不成這領頭羊。本想著,慢慢的以時間積累威望,長孫無忌自然會扭轉態度,現在看……呵……」

武柔有些不悅,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腰,說:

「……又說喪氣話了,時常的就想撂挑子,你哪是太普通,你是沒幹勁兒。你要是一心想著,要將大唐的萬里江山治理好,哪兒還有這麼多自省,覺得自己這不成那不好的。

即便不好,你也想著法兒的折騰去了。」

李善被她戳的僵了身子,忍著痒痒沒動,扭過頭來聽她教訓,眼神無奈。

過了一會兒,他望著遠方,說:

「是,從穩固皇權的角度看,長孫無忌無論如何都不能留了。不管他多有才多有能力,他都不能凌駕在皇權之上。

要不然,權利外移,朝臣兩分爭鬥,必起禍端。更何況,我姓李,要維護李家的江山,這權利無論如何不能讓。

若是後世之人,說我妒賢嫉能,遠賢才親小人,那我也只能受了。」

武柔眸光轉了一瞬,說:

「後世之人如何說,那也得陛下百年之後,看大唐成了什麼樣子再做評論,怎麼可能只因為棄他一個長孫無忌,便有了定論呢?」

李善似有所感,望著遠處的天空點了點頭,而後又說:

「……那麼,如何棄他?父皇英明神武,威望極高,他臨終遺言,讓長孫無忌輔政,那朝臣便自覺擁戴他。即便是我,也不能隨意棄之不用。

唯一能名正言順,奪了他權的,便是謀反之罪。可他會僭越擅專,但是不代表他會謀反,另立新君。

前幾日,舅舅才給我上了一課,有時候為了達到目的,即便是栽贓陷害,也是做得的。」

武柔聽聞,眸光劇烈地閃了一下,明顯帶著興奮,說:

「陛下的意思是……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

李善扭過頭來看她,不同於她的興奮,他的眉眼是糾結和傷心的,十分明顯的傷心,說:

「行么?……這麼做不對,對吧?」

武柔卻笑了,微微揚了下巴,伸出了一隻手掌,慢慢地蓋上了他的眼睛,湊近了他的耳旁,似親昵,又似安撫,輕聲說:

「這件事情交給我,陛下不用管,不用看也不用想,等著結果就是了。」

在她的手掌之下,李善輕輕地抖了抖眼睫毛,緩緩閉上了眼睛。

……

……

太極宮武德殿。

李泰受詔令進了宮,坐在外間的位置上等了許久,內侍才通知他進去。

結果一進去,看見的不是自己的弟弟李善,而是武柔。

他將扇子一合,十分詫異且厭惡地說:

「怎麼又是你?小九呢?」

武柔端莊地往主位旁邊的位置上一坐,伸手坐了一個請的手勢,說:

「今日,是我要見殿下,坐吧。」

濮王李泰皺了皺眉,冷笑了一聲,譏諷道:

「上一次是因為小九不容易出宮,派你去,還算合理,這次算怎麼回事?跟兄弟見面,都要女人出面?

他窩囊的連後宮女人都壓不住了么?!」

武柔聽聞,立時便笑不出了,清麗的眉眼,鋒利的眼角越發凌厲起來,說:

「濮王殿下,陛下雖是你的親弟弟,可也是九五之尊,說話注意分寸。」

濮王聽聞,冷哼了一聲,十分不屑地往旁邊一坐,不再說話,又開始搖扇子了。

武柔這才緩和了臉色,緩緩說:

「讓殿下來,自然是陛下的意思,這裡是武德殿,我可沒有權利繞過他,召外臣進宮。

不過話說回來,殿下現在快人快語的樣子,也總比當初,那假裝老好人的樣子,順眼多了。當初我可是極不喜歡你。」

李泰聽聞,扭過頭來,仰著雙下巴嗤笑了一聲,不屑地說:

「誰稀罕你喜歡,父皇去世之後,這世上便再沒有需要我李泰討好的人了,何況是你?」

武柔又笑了,垂下眼睛時溫柔的有些李善的影子,語氣卻是爽快的:

「說得是,你命好呀,先是有個寵著你的父皇,後又有一個照顧你的皇帝兄弟,即便是你有謀反之心,他也要保你的命。這樣的好兄弟,去哪兒找?」

李泰臉色尷尬了一瞬,似乎有些羞愧,他仰著臉不耐煩地問:

「往事不要再提……你到底要說什麼?」

武柔抬了眉眼,問:

「殿下上次說,你要對付長孫無忌,是真心的吧?」

李泰冷哼了一聲,說:

「是真心的又怎樣?他又不讓。早聽我的,快刀斬亂麻,殺了早沒事了。」

武柔端坐著,雙手規矩地放在膝蓋上,側目瞧著他說:

「殺他還要查兇手,陛下是怕你露了相,回頭還要將你搭進去,不值當的。

不過,現在倒是有一個好法子,可以名正言順地除了他,就是不知道殿下,願不願意出力。」

李泰同樣斜著眼睛看著她,問:

「你先說,這法子是你的意思,還是小九的意思。」

武柔這才正過了臉來,十分認真的看著他,誠懇地說:

「自然是陛下的意思,只不過,具體的事情,如何辦,交給我處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