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瑤池一夢

正文卷

「欽天監司星丞,袁天佑。」

「欽天監崑崙衛,李淳生。」

沒理會這兩人,尹秀只是冷著臉走到一邊,將李崇虎已僵硬的屍體輕輕放倒,又在臉上蓋上一件外衣。

「太乙救苦天尊……」

他低聲吟誦,然後才起身,冷冷看著欽天監的兩個靈官。

「我有件事想問你們。」

尹秀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我有件事,想向你們問清楚。」

「你可以問,但我們不會答。」李淳生抱著肌肉虯結的胳膊。

此刻毛小明已經抱著小孩,李崇虎已死,天師令劍不知所蹤。

正因為他已確認天師令劍不在毛小明的手裡,所以連帶著殺死毛小明和那個嬰孩也成了沒有意義的事情。

但是欽天監和大內高手,他們是從不過問意義的,也不知道意義是為何物。

所以,在解決眼前這莫名其妙的攪局者後,那個嬰孩得死,毛小明要是還想阻擋,那他也得死。

「聽好了,我問你們,你們兩個是人嗎?」

噗嗤!

袁天佑哈哈大笑,「你好像在說一件很可笑的事情,不過你想聽的話,我也可以告訴你,我們兩個當然是人,還是那種很正直,為江山社稷做出極大貢獻的人。

而你,地上躺著的,加上剛才跑了的那個,你們這些人,從頭到尾都只會製造混亂,給人添麻煩。

有的人補天,扶大廈於將傾,有的人忙著添亂,相比之下,你們這些混蛋,更像是蛀蟲。」

尹秀冷笑,「補天?就你們這些向別人搖尾乞憐,手裡有骨頭就是主人的烏龜王八蛋,也敢妄言補天?你們分得清天在哪裡嗎?」

「放肆!給我把頭抬起來,看看你說的是什麼鬼話!」

李淳生爆喝一聲,單手張開迅如鷹爪,鋼如鐵鉤,一下抓向尹秀頭顱。

尹秀躬身,彎腰沉踵,如炮彈般射出。

兩人對轟一拳,雨點以他們為圓心,向四周散開。

爭鋒相對互對一拳,尹秀連退三步,李淳生則站在原地紋絲不動,雙腿牢牢陷入地面之中。

「哼,不過如此……」

李淳生臉上浮現一抹輕蔑的笑容。

可只是瞬間,他的笑容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尹秀後退,不是被擊退,而是主動卸力。

因為這一拳的對碰,李淳生用勢已老,不能再迴轉一步,尹秀卻是借力打力,腳尖在地上擰轉一下,以更迅捷的速度往他懷裡撞去。

白猿獻果!

電光火石之間,尹秀張口吞入一口冷雨,嘴裡呼喝著雙手齊出,剛從身前伸出,下一秒雙手好像陡然變長,一下碰到了李淳生的下巴。

李淳生心中大呼不妙,龍虎罡氣隨即爆發而出,在他的頭頂上,一隻巨大的黑色水龜現形。

金鐘罩鐵布衫!

尹秀雙手在李淳生下巴上一撞,只感覺是打到了一塊巨大的山石上,對方紋絲不動,他手腕卻感覺到絲絲酸麻。

但只是一瞬,尹秀的雙手因為力道回彈過來,再伸出手時,雙手已裹上濃郁的龍虎罡氣。

破風爪!

李淳生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但他來不及阻擋,也不用阻擋,只是沉哼一聲,頭頂水龜身形越發明顯,從雲霧中探出頭來,大聲咆哮。

還是金鐘罩鐵布衫,刀槍不破!

李淳生這樣自信,但在尹秀手摸到他太陽穴的時候,除了被破開的雨幕,李淳生身上的龍虎罡氣也像一層白紙那般,被尹秀輕易撕碎了。

咔噠!

尹秀手腕一轉,李淳生的頭顱衝天而起,在空中轉了兩圈後,落到袁天佑的懷裡。

袁天佑看著懷裡的頭顱,刀眼圓睜,正與李淳生那不甘心的雙眼對上。

「好手段!」

袁天佑將頭顱隨手丟到一邊,身形往後一帶,背後披風鼓盪起來,猛地刺向尹秀。

尹秀此時雙手都在【破風爪】的狀態之中,身上龍虎罡氣以一種可怕的速度流逝著。

此前他用破風爪時是單手,沒想到這次使用了雙手,才發現可能兩分鐘都撐不過去。

這一招一用,果然只能速戰速決,容不得拖延。

袁天佑不逃,反倒還要向他還擊,他以為這是抓住了一個空隙,可實際上,對於尹秀來說卻是求之不得,對方送上門來的好機會。

單手破開披風,尹秀往前踏出一步,腳還未落地,另一隻拳頭已然轟出。

半步崩拳!

袁天佑眼望著這一拳打來,不由的瞳孔震動,他剛想起抬手阻擋,那一拳已鬼魅般瞬移過來,徑直砸在他的臉上,濺起紅的黃的黑的各種點滴。

袁天佑悶哼一聲,身體被這一拳打的騰空而起。

可幾乎是剛一騰空,尹秀又是一腳緊跟著踏出,還是一樣,腳尖剛著地,拳峰便已撞到袁天佑的臉上。

半步一拳,只是往前走了兩步,尹秀手上便已不停地打出了連串殘影。

打的雨點飛濺,破風聲呼嘯,打的袁天佑五官變形,口吐血箭。

不知道打了多少拳,等破風爪狀態結束,尹秀雙手龍虎罡氣消散時,他終於停下,長出一口氣。

這時,袁天佑的臉已破碎不堪,仿若被一幫小孩肆意破壞的土偶草人,既無生氣,也無先前的貴氣。

一種無力的感覺突然在尹秀心中湧起。

他通過瑤池來到三十年前,卻似乎什麼都沒改變。

李崇虎身死,天師令劍不知所蹤,明叔和菜花雄的命運,即便因為自己的突然闖入,也還是按照預定的方向走去,似乎沒什麼變化。

如果說,他的到來能泛起漣漪,那也不應該是眼下這個結局。

如此,尹秀終於明白,在自己問起瑤池是否能改變時間長河中的過去時,竹籃采魂上人臉上的笑容是什麼意思了。

那笑容分明就是在說,瑤池,不過是一場幻夢而已,並不能真的逆天改命。

一切的結局,因果,還是照著原來的路徑走,沒有發生任何的改變。

如此,從上岸開始的這番連續搏殺,除了疏解掉一些尹秀心頭的憤懣以外,似乎並沒有任何意義,可能多了一些該死的人,但希望活下來的人,還是沒活著。

「你有很多事情放不下?」

雨幕之中,一個頗為高大的身影出現,舉著油傘,另一手抱著茶壺。

尹秀轉頭看去,卻見那人是南宮白星,當代茅山天師,明叔和阿發道長的大師伯。

南宮白星的容貌和身姿跟三十年後沒什麼差別,只是這時候他的頭髮和鬍鬚還是黑的,而不是跟眉毛一樣,雪白一片。

「我們似乎見過一面,攀談過幾句,但我想不起在哪裡了。」

南宮白星舉著傘緩步走近,看著尹秀的眼神十分平靜,似乎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審視他。

而尹秀的表情則十分精采。

自尹秀突然出現在這裡後,「似曾相識」這樣的話,只有南宮白星說了出來,別的人似乎看不出他的異樣。

包括明叔他們,他們更像是固定在某個場景里的人,尹秀則是突然闖入了畫卷或者小說中的攪局者。

可是南宮白星,卻像是個「活生生」的人,跟尹秀一樣,或者說身份比尹秀更加離奇。

尹秀手捏劍訣,沖他行弟子禮。

「哦?」南宮白星眼睛彎成月牙,「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是走岔了道的旅人。」

尹秀搖頭,「沒有走岔道,不過我來到這裡,確實是因為偶然。不過,你是怎麼看出我來的?

而且我也沒想到你會出現在這裡,你是為了李崇虎而來的?」

「李崇虎?」

南宮白星看向躺在地上,被衣衫蓋住的那具屍體,不由嘆了口氣。

「太乙救苦天尊,我不是為他來的,人世紛爭,我管不了那麼多。生死有定數,世道有興衰,個人又怎能力挽狂瀾?

他的事,我無能為力,說起來這世間那麼多事,任憑你掌握偉力,又能改變多少呢?

見的再多,懂的再多,最後不也還是隨波逐流,如蟲子,落葉一般?」

頓了頓,南宮白星臉上悲戚的表情消散,再抬頭時,眼裡只剩波瀾不驚的平靜。

「我來這裡,是為了找你,為此趕了一段路。」

南宮白星沒說的是,其實在一刻鐘之前,他還在遠離都市的深山之中打坐,只因為感受到尹秀異樣的氣息,他才縮地成寸,趕到了碼頭上。

「老天師,在這之前,你也有遇見過像我這樣的旅人?」

「老?」

南宮白星皺起眉頭,「沒有,你是第一個,所以我想來會會你。」

「會會我?」

尹秀咧嘴,「錯了,是晚輩茅山派尹秀拜見老天師才對!」

南宮白星聽到這話,眼裡的笑意更甚,輕輕抬手沖他招呼,「來!」

「好!」

尹秀心潮澎湃,渾身熱血不由地沸騰起來。

但對手是茅山天師,尹秀雖然激動難抑,可心思上還是得小心翼翼,以防出現什麼差錯。

特別是在之前見識過那樣強橫的雷法之後,他更加確定,在南宮白星面前,只要一步走錯,便不會再有下一次機會。

因此,雖然看起來其實強橫,身形橫衝直撞,但實際上尹秀腳下還是保留著會轉的餘地。

在離南宮白星只有幾步時,尹秀火力全開,龍虎罡氣將他的雙手包裹,挽上一層紫色的絲綢。

破風爪!

尹秀腳下一點,帶起連串殘影,快速繞向南宮白星的背後,同時遞出一拳。

南宮白星一手拿著紙傘,轉過身來,一拳轟向尹秀。

以南宮白星為中心,一圈有形的氣浪噴涌而出。

還未觸及尹秀,瓢潑的暴雨便被這一拳的氣勁轟散,化作利箭打在尹秀的身上臉上。

暗影穿行!

尹秀身形化作虛無,幾乎是在南宮白星拳頭打過來的一瞬間,他堪堪躲開。

南宮白星一拳罕見地落空,被氣浪鼓動的雨幕長達十米,形成一條顯眼的圓形通道。

與此同時,尹秀從他的後頭再次躍出,一拳砸來。

南宮白星大喝一聲,尹秀凌厲的拳峰頓時被一股無形氣浪頂住,掀飛,連帶著那些雨點一塊,落出幾米開外。

尹秀在空中一個鷂子翻身,落地的同時,正好跟南宮白星的眼神對上。

那是一雙平靜,但暗潮湧動的眼眸,好似還未爆發出熱風的太陽。

「奇門遁甲·奔雷!」

隨著南宮白星舉手,雷聲翁動,雲層之中,數道雷光落下,一道打中南宮白星的身軀,肉眼可見的藍紫色電光立即在他的身上流溢,串聯,濺出可怕的星點。

而另外幾道雷光,則落在他的身邊,沒有消散,而是逐漸凝聚,顯形,白光將街道照的通亮。

隨著亮度降低下來,尹秀終於看清,環繞在南宮白星身邊的是什麼東西,不由地瞳孔震動。

由雷電凝結而成的豺狼虎豹,好似都有了靈性,是活生生的野獸一般,在老天師的身邊逡巡,走動,不停發出叫人頭皮發麻的電流聲。

南宮白星還是一手拿著傘,沖尹秀招手,「來,正式開始了。」

……

嘩啦!

尹秀冒出水面,渾身濕漉漉,不停地吐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著。

還未回過神來,便有一隻溫暖,柔軟的手抓住了他,輕輕一拉,便把他從瑤池裡拉到了岸上。

尹秀這時候才看清,剛才拉他的是馬小玉。

這時候的馬小玉臉上,頭髮中也有些濕潤,顯然她也是剛從瑤池裡上來沒多久。

「我剛才所經歷的一切,是夢?」

「在瑤池裡面的是,我也跟你一樣做了一場大夢。」

馬小玉微笑,「雖然開頭不怎麼樣,還有些恐怖,不過結尾不錯,叫人感到愉快,釋懷。」

「那你的運氣不錯。」

尹秀長出一口氣,「我可沒有你那樣的好運,就算真是一場夢,也是噩夢,十足的噩夢。」

他這樣一說,馬小玉不由地來了興趣,「夢見什麼了?怎麼連你這樣的人都會被嚇到?」

「什麼叫做我這樣的人?」

尹秀有些不滿,「難道你以為我是天生鐵膽不成?」

「起碼在色膽這方面,東亞大概無人能出你之右了。」

「要真是這樣就好了。」

尹秀幽幽看她一眼,「其實我是夢見跟人打架了,一個強的可怕的對手。」

他這樣說,馬小玉的興趣更加濃厚了,「結果呢,你打贏了?」

尹秀咧嘴,伸出兩根手指。

「我逼他使出了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