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設局與背叛

正文卷

第93章 設局與背叛

役,戍邊也。

黑役之流,粗鄙野蠻,只會在鬼市這一畝三分地上逞凶作惡,惹人唾棄。

但同時,他們也是這陰暗之地的守護者。

黑役之下,萬丈深淵,埋葬著大興王朝最大的秘密,沒人願意在這終年不見天日的地方,日夜守候破墓。

「除非,是一群敗軍之將。」大當家扛起了自己的宣花大斧,氣勢如驚濤駭浪般襲來。

這境界……

「三品,看來范當家的風采,不減當年啊!」一直沒說話的潘大西,突然在一旁插了句嘴,很明顯,這位是認識對方的。

只是這三品的實力,放眼整個上江城都是頂尖的高手了,居然會甘心的留在這地方,當一群鼠輩混混的頭領?

范當家扛著斧頭,看向了潘大西道:「我看你剛才一言不發的,以為你已經認不出我了。」

「剛才是認不出了,但現在卻有那麼一些熟悉。」潘大西明顯是話中有話。

他熟悉之人,是那個雄心壯志的將軍,而不是剛才那勾心鬥角的黑役大當家。

范當家只是輕輕一笑,或許是沉積太久了吧,人的鬥志,總會被時間磨平的。

轉過頭,范當家看向了應火絨:「你都這麼大了呀!嫁人了嗎?」

「咦?伱認識我?」應火絨奇了,在她的印象里,自己沒見過這人。

「你當然記不得我,當年你還小,我和你爹在陣前大戰之時,他一邊抱著你,一邊和我打。干他娘的,那頓羞辱,我記住他一輩子。」

范當家說著,竟是忍不住罵出了髒話,可這罵聲中,似乎又帶著一絲緬懷。

「你是敵國之將?」曹安瞬間意會了范當家的身份,難怪龐士不敢招惹這位,打又打不過,逼急了這位是真會砍人的。

敵國之將,特別是才華橫溢的名將,生擒之後又斬殺,是十分可惜。

可朝廷真正要用他之時,又需要考慮他的忠誠度,越是厲害的名將,越容易帶起一支軍隊,反叛朝廷。

或許也是因此,這位范當家在戰敗之後,領了一群殘兵舊部,來此地鎮守。

對朝廷來說,這是最保險的方式,受皇城司監督,哪怕聚集一群九流之輩,也上不得檯面。

而對范當家來說,他也很贊同。

因為他不想為仇人賣命,但卻需要通過賣命,為國破的家鄉人,謀取更好的生活。

守護這仙墓,是最好的結局。

「可似乎有點守不住了,人都齊了嗎?跟我下去!」

「是!」

黑役雖然平日里惹是生非,但那只是在鬼市裡的生存之道。

要說精銳,他們還是有一批的,此間調來了四十人,個個都是六品以上的高手,開始向著仙墓進發。

雖然在曹安的情報里,仙墓藏於黑役之下。

但這個『下』字,在他的第一印象中,是被理解為了地下室、地下階梯一類的。

曹安曾經懷疑過,這群人就是在別人墳頭上蹦躂,往下挖個百來米,就能看到墓。

卻不想,這所謂的黑役之下,指的是一條橫穿黑役總部的萬丈懸崖。

裂口連綿百里,深不見底,懸崖陡峭,常人根本無法攀爬。

若是能尋個方法御空而行,是否可以直接飛下去?

「之前有位傻子試過了,騎著一頭妖鷹下去了。」

「結果呢?」

「誰知道呢,他也沒上來過,飛一半人沒了。至少在我看來,下去的唯一辦法,就只能走這條山道。」

跟著范當家,眾人來到了一處懸崖前。

向下看去,一條連綿蜿蜒的階梯山道,曲折的通向深淵底部。

黑役平日里與其說是守護仙墓,倒不如說是守護這唯一的山道。

「這條山道是你開發的?」

「當然不是,這可是黑石的石壁,我們以前打仗時,能用來當城防的,我哪有那閑工夫安排人挖。我10年前從牢里被放出來,這地方就這樣了。」

十年前就這樣了?

可鬼市這地方,不也是十年前大戰形成的嘛?

看身旁龐士疑惑的表情,估計也是一知半解的,現場唯一知道始末的,估計也就那位自閉鬧情緒的赤狐女王了。

范當家扔了一根火把下去,沒落幾丈就熄滅了,等了半天也沒回傳一聲響。

「震動應該是從下面傳來的,希望別鬧出什麼麻煩來。」

范當家自我安慰了一句,接過一根新的火把,沖著曹安他們問道:「你們呢,跟我們下去嗎?」

「當然,來都來了,我也想看看仙墓長什麼樣。」曹安微笑著點點頭。

只是在下去前,他還不著痕迹的看了眼身後。

直到消失許久的馬老再次出現,微微點點頭,曹安這才放下心來,舉起火把跟了下去。

……

山路崎嶇,不可能大規模的進軍,算上青衣署與皇城司,再加上那對被押解的花豹夫婦,這趟下來共有五十人。

人手一隻火把,添加了妖獸骨粉,能燃燒一個時辰,算是這黑暗中的唯一光源。

只是這火,越走越暗。

約莫走了十丈的階梯,抬起頭來再看,卻宛如行入千丈之深,頭頂的崖口狹長昏暗。

「這地方一直如此詭異嗎?」曹安忍不住問道。

手裡的火把,彷彿是被這無盡的黑暗吞噬了一般,看似熊熊燃燒,卻僅能照亮周身兩米的範圍,還不如他的一根腿毛。

走在前面的范當家,明顯是習慣了這條山路,管他有沒有火把的,徑直大步朝下趟。

嘴裡念念叨叨的:「剛來的時候,這裡更詭異,下面三天一聲怒吼,五天一個震顫的,我都擔心這地方會倒塌。」

「那後來呢?」

「後來,司天監的那位監正來了,布下了一個陣法,再順帶著引入了一些商販,這地方也就平息了下來。」

怒吼,證明這所謂的仙墓里,還存在著活物。

而放生人入鬼市,很像是汲取人間煙火氣。

兩相印證,這入土為安的仙墓,怕是更像是那邪祟的封印之地。

可赤狐女王明明告訴過他,這仙墓代表著皇權的本質,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有點意思,哈哈,有點意思。」曹安自己想著,都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難怪說10年前的大戰,是整個大興王朝衰敗的開始,就看這一路遇到的爛攤子,怕是萬景帝當年的心態也炸了吧。

身旁的龐士,看到曹安十分不專業的笑出了聲來,只能假意咳嗽,提醒了兩聲。

然後走到他的身旁,低聲問道:「曹安,你最近,似乎接觸到了不少事情啊!」

「還算不錯,結交了一些朋友,算是知道了一些內幕。」

從一開始連自家提司都不認識,到現在隨口提及仙墓,曹安的成長有目共睹。

是青衣署的旗主們,主動告訴曹安的?

恐怕不是,那青衣署自己都有不少的秘密,曹安剛入職不久,不可能毫無顧慮的全盤脫出,曹安的消息來源,十分古怪。

「能說說,你是如何知道這仙墓,有人進去過的?」

「是一個盜墓賊說的。」

「他叫什麼名字?」

「沒問,別人道上有規矩,不會留姓名的,我只是打聽了一些消息而已。」

摸金客很小心,入墓盜竊本就有傷天和,留了姓名,麻煩事只會更多。

反正那位有了新情報,會主動來找他治病的,曹安也懶得去過問。

看到龐士還想追問,曹安只能擺擺手:「他就是一摸金客,知道的不多,你若是想要更詳細的情報,就自己去查。」

「去哪查?」

「當然是去朝廷里查,查龔侍郎背後之人。」

龔侍郎有兩位主子。

一位更親些,卻並不在上江城內。

另一夥指派他去教坊司給人治病,身份也肯定不低,他一個人扛下了所有,是在幫刑部尚書打掩護嗎?還是聽命那位大理寺少卿?

手頭沒什麼證據,侍郎之上的官員,也不是他這水綉能隨便查的,只能看這位龐都知的能耐了。

聽著曹安的話,龐士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案子越是細究,扯出來的麻煩也越多,這都快查到尚書了?

這朝廷,咱還要不要啦!

「不要了,不要了,那破朝廷,要來幹嘛呢。」走在前面的范當家,咧開嘴說起了風涼話。

以前他是將軍,可呆在這鬼市久了,也成了土匪,說話大大咧咧的,沒事就詛咒那破朝廷倒台。

曹安在一旁也是好笑:「我說范當家,你可沒資格說風涼話。嫌疑人可是你的妻子,你前幾日不離開,這仙墓怕是鬧不出這麼大的動靜。」

一句話,讓范當家也沉默了。

的確,由他鎮守這地方,三日一巡邏的,怕是沒人有機會鬧騰。

「你是何故離開的上江城?」

「半個月前,孔玲告訴我,北燕那邊發了雪災,當地官員處置不當,百姓苦不堪言。我若是不回去,怕是百姓的日子都不好過啊!」

北燕,就是范當家曾經的家鄉,可惜十幾年前戰敗於強大的大興王朝,從此滅國。

他沒有赴死,因為他心裡清楚,只有活著,才能讓國破家亡的百姓過得更好,哪怕他只是被發配來鎮守仙墓,必要時刻也能震懾宵小。

只不過這次,明顯是被枕邊人算計了,他前腳剛走,後腳便生了事。

「而且你這事,似乎還不小。」

「準備戰鬥!!」

怒喝響起,一場對峙瞬間拉開。

眾人此刻已經行至地底,抬頭望去,那頂端早已一片漆黑,他們所在的地方,更像是一座地底平台。

平坦的地面上,是花紋繁瑣的刻槽,一行行渾濁的煙氣,從峭壁邊緣流出,順著刻槽慢慢匯如一座洞里。

若是沒猜錯,這應該就是那位司天監的監正,親手布下的陣法吧,利用鬼市裡下沉的人間煙火氣,鎮壓仙墓。

只是現在,流淌的煙氣被阻隔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桶桶的鮮血。

一位身著紅杉的女子,正領著十幾位黑衣人,向陣法中央傾倒血液,血液通過刻槽,緩緩流入了洞口中,隱隱有赤紅色微光滲出。

不時還伴有低吼與震顫,十分詭異。

「都給我住手!」

范當家一馬當先,提著戰斧橫劈過去。

誰知這夥人也不戀戰,看到進攻毫不猶豫的選擇退去,抱團站在了更遠的門口處。

眾人連忙止住地上的木桶,堵截這些鮮血匯入洞中。

范當家怒不可遏,他很希望這是一個誤會,希望自己的妻子只是被挾持。

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你騙了我,這些年你一直在騙我!」范當家雙目通紅。

看得出來,他這些年是傾注了真心的,可惜眼前這位叫做孔玲的女子,卻只是在利用他。

孔玲的身上,自帶一股大家閨秀的氣質,但此刻所展現出的氣魄,卻遠不是普通女子所能擁有的。

哪怕如今大戰一觸即發,她卻無所畏懼的走上前來,深情的看著范當家。

「或許一開始來這,的確是為了私心,但現在的我,是愛著你,我也從沒騙過你。」

「沒騙我?那這些是什麼!」

「這些,只是我北燕復國的起始點而已。相公,你老了,再也沒有了當年叱吒風雲的氣魄。你,不該服從大興的。」

鐺!

話音剛落,身後突然傳出來兵器碰撞的聲響。

黑役反叛了,剛才在議事廳上,那些主張與朝廷對著乾的長老們,此刻齊齊將武器對準了大當家。

而他們所押解的花豹夫婦,自然也掙脫了束縛,獰笑著掏出了陰陽梭。

說什麼盜亦有道,下來時黑役四十人,現在就剩丁義與幾位骨幹陪著,這波滲透,可真是要了命了。

「把我們引入這地下的世界裡,設陷阱圍殺,真是好算計。」曹安拔出了百水刀,戒備的看向四周。

他就知道,這趟抓人沒那麼簡單的,沒想連花豹夫妻都在演戲。

曹安看向了孔玲,問道:「如此規模的滲透,我不相信你一個人能辦到,你的背後,究竟是何人?」

孔玲輕聲一笑,目光中莫名的露出了悲涼:「曹大人,我的父母家人,全都死在了你的面前,你難道還猜不出我的身份嗎?」

死在了我的面前?

曹安瞳孔一縮:「你是那位工部員外郎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