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城區第五層徹底拋棄了光。
如果說紅所在第六層還有幾個小時的發光礦石燈光的話，第五層就徹底失去了全部的光芒。
林介清晰的看到這裡的人與其說是夜視能力極佳，不如說根本沒有眼睛了，長長的舌頭像蛇一樣的吐了出來，又快速吸進去，感知著周圍的溫度與濕度。
林介很快賦予了紅更強的夜視能力，同時改變了她的部分認知觀念，讓她以為這裡和第六層並沒有什麼區別。
林介指了指下面，示意繼續向下。
紅看了看周圍，放下了心，大家說越往地下越可怕，但是現在看來也還好。
紅沖林介點了點頭，在第五層變異人類的「注視」下，前往更下一層。
紅作為嚮導，一馬當先的往前走，甚至大有要保護林介的感覺，林介覺得好笑就一直跟著她。
「林老闆！」
紅驚喜地大聲喊著林介的名字，在此之前二人已經交換了稱呼，不過林介隨口給的稱呼其實還是林老闆吧。
在紅存在的地下，根本不存在貿易和商店，自然也不會有老闆這種詞彙。
她就真的以為林介的真名是林老闆。
林介近乎鎖定了自己的全部的力量，用普通人類「林介」的身份來看待整個下城區。
她從紅的語氣中聽出了不少驚喜，於是順著垂直九十度的樓梯落下來，看著訝異紅。
「林老闆！這裡一個人也沒有！」紅激動的說道。
崎嶇不平的道路上，四通八達的隧道里，居然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或許第四層的污染已經足夠多了，導致這裡已經沒有多少人了。
紅可以在這裡大賺一筆，她興奮的扛起自己的鋤頭。
「我們快點挖，把礦石帶到上面去。」說罷，紅一股腦的穿過隧道，對她來說，這些閃亮的紅石，就是她的生命之源。
林介緊緊的跟著她。
紅一邊愉快的高呼快點挖，林介則一邊揣著手蹲到一邊。
她挖到一半累了，作為一個小女孩，她能帶整一塊上去都算不錯了。
畢竟她一個月的任務就是四塊珍貴礦石。
不知道挖了多久，她拄著鐵鍬，看著林介一臉悠閑的坐在旁邊，情不自禁地問道：「上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啊？」
林介蹲在一旁托著腮，回答：「你自己想辦法有一天上去看看唄。」
「上去，怎麼可能？」紅坐在礦石上，抱著自己的膝蓋，撇著嘴，磕磕絆絆地說道：「我一輩子都不可能上去。」
她抱怨著，然後一邊落淚，一邊拿起小鋤頭，林介靜靜的聽著她的哭聲，揣著手站一旁看著她小小的身軀不停的挖著礦石。
一聲清脆的響聲證明一塊礦石的掉落，她的眼淚終於收了回來了。
但是這聲音有點過分清亮了——一般的礦石被挖掘出來之後，還要帶回去仔細打磨露出形狀了才算合格。
可這塊石頭像是已經被打磨過了一樣。
林介皺著眉頭，和紅一起聽見一個沙啞的聲音，彷彿惡鬼一樣——
「不要搶我的礦石……」
紅緊緊拽著那枚礦石，臉上露出驚恐的神情，周圍全是漆黑一片，即使紅被賦予了強大的夜視，看到的其實也是沒有顏色的，灰濛濛的一片。
因為這裡根本沒有一絲光。
轟隆——
忽然，腳下的岩層動了起來。
一張扭曲到了極致的下城區的臉露出了出來，確切的說並非一個人，而是像連體嬰兒一樣的無數人的面孔。
紅一屁股摔倒在地上，她才發現，第四層並不是沒有人，而是有著無處不在的人。
只是他們都像是融成肉泥又冷卻後的重組體。
他們，亦或者說，它們，已經是另一種生物了，一種融合體……
紅的嗓子眼裡發出恐懼的喘息，甚至無法大聲吼叫。
林介皺起眉頭，這明顯是痴迷挖礦，被污染嚴重到融合，同時又每天吃食礦石為生，確實已經不能算是人類了。
它們現在就像是一層墊子一樣的鋪在整個第四層的地面上，地上的每一張臉都開始動彈，像是蘇醒了一般，場面一時之間變得非常精神污染。
紅被嚇壞了，現在才發出一聲尖叫。
這怪物伸出手，想要把紅也拉入它們，成為它們的一部分。
林介這剎那釋放了自己的力量——自從進入下城區之後，他就堅決不使用自己的力量，為了在這種強大的污染力之下也要保持為人的信念。
但在這時，解放了力量的他在一剎那聽見無數聲來自灰霧的悲鳴——
它們像是霧一樣的包裹著林介的同時，也在不停的祈求，祈求林介作為神之子的歸來。
他即是神，又是神之子，亦是神靈。
他望向無盡的井口，彷彿一道深淵，和紅恰恰相反，紅的故鄉上面，而林介的故鄉在下面。
紅的尖叫聲嘶力竭，林介被她的叫聲重新找回理智，一把抓住已經開始融入肉泥的紅，撈起來她縱身躍入那無盡的井口。
下落的感覺沒有持續多久，周圍的灰霧見他跳入井底，紛紛高呼，但是林介卻在這些開心的歡呼聲中聽到了一絲求救的聲音。
這求救的聲音非常熟悉，林介忽然抬手，在下落的同時一把抓住向下的樓梯，提著紅的後領，掛在了樓梯上。
他鬆了一口氣，可是在下一秒——
「你們……」
林介和紅忽然聽到有人在自己的身後說話。
他們立刻回頭，以為自己又會看到什麼怪物，但實際上是幾個和紅差不多長相的下城區的人。
「你們是從上面掉下來的嗎？」站在最前面的人拿著鐵鍬，忽然問道。
紅看到這些依然是滿臉麻木，顯然已經被上面的那個怪物嚇破了膽子，林介摸了摸她的頭，下一秒鐘她像是回了魂一樣的表情靈動了起來。
開始大口喘息，露出恐懼的神情。
「哦，我知道了，你們肯定是看到了第四層的怪物吧？」第三層的黑斗篷男人揣摩著說道。
林介手一揚，把紅扔了出去，落到了第三層的地上，林介再次低頭看了眼井底，腳一蹬也輕快的落到了地上。
紅吞咽了幾下，用力的點點頭。
「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想下來冒險找點礦石。」紅哽咽著說道。
「礦石？」黑斗篷的男人捋了捋自己下巴長長的觸手，說道：「當然可以，我們這裡有數之不盡的礦石，你們可以隨便拿。」
紅的深紅色的眼睛一亮，彷彿是苦盡甘來一般，像是一灘液體一樣的坐在了地上，欣喜若狂，「林老闆，你聽見了嗎，我們終於成功了，我們馬上就要有礦石了。」
林介沒有理紅，而是雙手抱胸，他已經用心靈改寫讓周圍的人都以為自己是同類了，從別人的角度來看，自己也是一個下巴上是觸手，皮膚像鱷魚的傢伙。
「真奇怪，」林介摸摸自己的下巴，疑惑地說道：「明明更靠近地下，第四層都已經污染到了那種地步了，而你們卻還和六七層的人差不多。」
「你們免疫了污染嗎？」林介問道……而且第三層就是瘟疫教會的地盤了吧？
「哼。」那個黑斗篷男人低下了頭，帽檐擋了他一半的臉，他嘲諷道：「無知的上層人，你把灰霧稱之為污染嗎？」
他的聲音充滿了理所當然，望著這第三層逸散得更加嚴重的灰霧，說道：
「那是神明給我們的恩賜！」
說著，他從自己的包里忽然拿出了一本書，書上赫然寫著《混沌之夢》，書封甚至和在暗夜之鄉看到書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