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4章 魚游來了（中）
短短的十秒鐘，這位年輕的戰士就已將情緒調整過來，抬起通紅的眼珠看向李馗，誠聲說道：「謝謝您。」
「不用謝，小事一樁。」
李馗將信重新收進信封里，變魔法似的拿出白色手套帶上，一邊笑著說道：「他們是你的戰友，我們一起整理吧。」
不知為何，這一刻年輕戰士只覺李馗的笑容十分溫暖，悄然驅逐掉蒙在心頭上的陰霾，旋即連連用力點頭。
「也給我拿一副手套吧。」
「沒問題。」
兩人開始收拾起猴子其餘五名戰友的遺物。
或許是因為出任務前倉促的緣故，導致屋內的物品較為凌亂。
被稱為『猴子』的年輕戰士手腳麻利地將兄弟們貴重的東西收拾起來，轉眼卻看到李馗已將每個人的衣物和隨身物品整理清楚。
而且整整齊齊地放在了各自的床鋪上。
猴子見狀不禁驚訝地看了眼李馗，「您好厲害啊。」
「這有什麼厲害的。」
李馗微微一笑：「唯手熟爾。」
聽到這句話，猴子若有所思，目光掃過一張張床鋪，轉而好奇問道：「我是有聽說在城裡有專門幫人收拾遺物的人，你之前也是做這種工作嗎？」
「恩，是呀。」
李馗頗有些懷念道：「是老本行了，以前靠這個討生活。」
「看起來是很有意義的工作。」
猴子扯起嘴角笑了下。
「你呢。」
李馗從抽屜里找到一把舊時代的手槍，裡面沒有子彈，看得出主人平日里十分細心地保養，猶能聞到一股新鮮的油味。
猴子這會兒的注意力暫時從悲傷痛苦中抽出，一邊摸著遺物，一邊說道：
「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許是因為沒人管的原因，我的性格一直很叛逆，不去上學，也沒少給街坊鄰居添麻煩，做了很多調皮搗蛋的事情。」
「你現在能坦然地把這些事情說出來。」
李馗看著這名年輕戰士，誇獎道：「說明你已經長大了。」
「嘿嘿，挨打挨出來的。」
年輕戰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被一位叔叔托關係進了第六軍。那會兒還很桀驁不馴，不過浩哥他們對我卻是一點都不客氣。」
說著，猴子悲愴的神情里浮起回憶：「呵呵，我那頑劣的性子生生在他們的拳頭下打磨殆盡，後面跟著浩哥他們學了好多。」
李馗沒有說話，麻利地將剩下的東西擺放好。
「好了。」
「真的太謝謝你了。」
猴子再次感激地說道。
李馗伸手拍了下年輕戰士的肩膀，「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話音方落，兩人的手臂不約而同地有微弱的震動，竟是符文許可權有了消息。
猴子以為是有什麼緊急情況，連忙點擊查看。
只見烙印於指骨間的符文漾起柔和光芒，一行文字顯出的同時，不含任何感情的聲音在房間里響起。
「曙光軍總部授予第一軍暗劍大隊【曙光利刃】的稱號，他們是時代的楷模，是所有人學習的榜樣，是曙光在空中最鋒利的一把武器。」
緊接著，便是更為詳細內容的播報：
「今日第一軍暗劍大隊成功突破聖夜前線的重重封鎖潛入後方，殺死昭聖鬼王，並且摧毀掉鳳陵峽這座兵工廠，給予聖夜的惡鬼一記重拳。
「這次行動，暗劍大隊無一人出現傷亡，全體戰士帶著輝煌的戰績榮耀而歸。大隊長魏勝利以及戰士李馗……」
房間里一下子呈現出另類的寂靜。
猴子眨了眨眼，抬頭看著面前這張帶著笑的臉龐，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剛才做自我介紹的時候，就是叫李馗這個名字。
「播報里的李馗，不會就是您吧。」
「確實是我沒錯。」
李馗直截了當地回答。
「好厲害啊，想不到英雄就在我面前。」作為浴血奮戰的戰士，猴子當然明白鳳陵峽作為兵工廠的重要性，大捷的喜悅讓他唇角掛起的悲傷沖淡不少。
『英雄……』
李馗心裡一笑，對猴子說道：「我相信有一天你可以成為自己的英雄，當然也會成為別人的英雄。
「他們會陪你一起走下去！」
聞聽此言，年輕戰士的神情忽地怔住。
「走了。」
李馗當即向門口走去。
然而就在李馗剛剛打開門的時候，猴子倏然叫住李馗。
「李大哥，這東西給你。」
猴子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李馗跟前，將攥在掌心的煙遞給李馗，這會兒展露的笑顏卻已然沒了牽強之感。「給你的酬謝。」
李馗見狀不由揚起笑容，伸手接過。「謝了。」
砰~
大門輕輕關上。
……
這裡的一天很長。
現階段的謀算已經進入尾聲。
吃飽喝足後，還能久違地干回老本行，李馗此刻的心情確實不錯，散步到一個訓練場邊，直接在長椅上坐下。
「呼！」
李馗將那根煙點起，徐徐吐出一口煙霧，好不自在逍遙。
這兒離士兵營房並不遠，加之又是訓練場，附近的士兵著實不少，然而眼下有一個算一個全無訓練的心思，摻著濃郁喜意的呼喊接二連三地響起。
「好牛啊！」
「我宣布魏隊長就是我的偶像，他真的是太帥了！」
「要不說是實力最強的第一軍，暗劍大隊果然厲害！」
「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很刺激。」
一名戰士手舞足蹈道：「不到三十個人，一路潛行到聖夜戰場後方，這是什麼概念，簡直無敵了，還能將昭聖那癟犢子乾死，順帶炸掉鳳陵峽。
「向英雄致敬！」
李馗慵懶地微眯起眼，暗忖道：
「施文勇他們的行動比我想得要效率不少，他們現在應該是剛開完會不久，這麼快就將對暗劍大隊的褒獎通知到每一個人，肯定有歲暮的幫忙。
「也即是說，魚兒要游過來了。」
就在此刻，李馗偏頭看向長椅旁。
不知何時，一個身穿軍裝的短髮中年男人站在那裡，臉龐稜角分明，透著若有若無的煞氣，他朝李馗露出友好的笑容：「擠一擠沒關係吧。」
「當然沒關係。」
李馗笑容爽朗：「施將軍想坐哪不行。」
施文勇眸光飽含深意地看了眼李馗，徑直在旁邊坐下，開門見山道：「你知道我一定會來。」
「施將軍是希望我謙虛點，還是不謙虛呢。」李馗深吸了一口，火星燃至煙頭，鼻孔隨之湧出兩條霧龍。
隨即，他笑道：「我想你應該會來。」
「倒是挺久沒瞧見像你這樣厲害的人了。」
施文勇也很放鬆地靠在椅背上。
「施將軍過譽了。」李馗隨手將煙頭擲到垃圾桶里。
施文勇狀似好奇問道：「你剛才怎麼會從士兵營房裡出來。」
不得不說，兩人說話確實直接了當。
「算是有緣的巧合。」
這件事也沒什麼不好說的，李馗看著遠處圍聚一群的士兵們，回答道：
「那位年輕的戰士跟他的戰友執行任務時被聖夜一方的惡鬼發現，一番苦戰後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回來。整個人失魂落魄地站在那，手裡拿著一封信。」
「當時，我正好從他身邊經過，結果上來就問我識不識字。」
說到這裡，李馗嘴角扯了下，似乎想起那時頗有些奇怪荒誕的畫面：「迷惘痛苦之際，胡亂伸手抓住的一根稻草。
「小戰士說他字認不全，所以想找人幫忙讀一下戰友的遺書。於是，我就幫他這個忙。」
施文勇聽了眸光有些出神。
因為像這類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見到的，聽到的，數都數不過來，更別說身處前線戰場。
上一秒跟你談笑風生的戰友，下一秒就很有可能被不知道從哪裡飛過來的子彈或者是法術取掉性命。
百年戰爭，生離死別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司空見慣。
時至今日，曙光的全體戰士沒有對世界、生活感到麻木，心中仍抱著希冀，堅定不移地相信領袖司伯弘一定會帶領全人類創造出全新的時代。
個人魅力也好，信仰也罷。
在瀕臨毀滅的絕望世界，人們依舊會對明天有所期盼，能做到這一點，足以用偉大二字來形容！
……
「李馗，你跟我去一個地方吧。」
這時施文勇忽然說道。
李馗想了想，直接點頭：「既然施將軍相邀，我自然是要去瞧一瞧。」
兩人起身離開這裡。
施文勇一路帶著李馗來到營地後方，行走在一條安靜的道路上。
原本隨處可見的人煙也開始變得逐漸稀少，偶爾見到幾名戰士，也只是懷有心事地低頭路過，肅穆而安靜的氛圍籠罩。
李馗一抬頭，見到一尊高有數十米的白色方尖碑。
上面刻著無數人的名字。
簡簡單單的一個名字，卻代表了人的一生，代表了那人的悲歡喜樂，代表了幾十年的光陰歲月，卻也是個顯眼的句號。
花，尤其是漂亮健康的花。
在這個世界是非常稀有的，因為培育這類的花需要耗費大量的心血和時間。
可是在李馗面前，卻有這麼一個花團錦簇的花圃，輕輕一嗅，甚至能聞到淡淡的花香，但不知怎的，心情驀然沉重下來。
施文勇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著李馗，隨後又偏轉視線，看向方尖碑上的名字，「你第一次來前線，我想你不知道這個地方吧。」
「確實不知道。」
李馗坦然說道。
「所有的偉大都來自一個勇敢的開始，然而戰爭總與死亡相隨。」
施文勇背脊挺得很直，「他們付出血與生命，拼盡所有。很多人到最後都回不了家，甚至軍隊的營房就是他們最後的家。
「他們的犧牲不該被遺忘，每一個犧牲的將士名字都會刻在這裡。
「所有人都會記得他們的功績，也不會忘記他們。」
施文勇道出的話音雖不大，卻堅定有力。「活著的人會帶上他們留下來的那一份力量，繼續向前走，也只有向前走，才不會辜負英魂的犧牲。
「曙光終將到來，升到最高處，普照大地。」
施文勇看向李馗，認真地說道：「所有人都抱著這樣的信念。」
「原先我就很期待與你的見面。」
李馗同樣認真說道：「很高興認識你，施文勇將軍。」
這位統領第六軍的施將軍，在訓練場上初見時，其實他與李馗設想中的模樣並沒有太大出入，觀其先前的行事風格就能瞧出一二。
殺伐果斷自是不用提，更重要的是對自己的無比自信。
敢與昭聖單對單廝殺，以此來決定、影響戰爭走向的天秤，更是在極短的時間內，通過李馗的計畫，讓暗劍大隊攜帶戰略導彈突襲鳳陵峽。
施文勇身居高位，其一言一行決定無數人的生死，肩上背負的責任重逾山嶽，卻依舊有此魄力，可見其人的不凡。
但施文勇剛才的那番話，又讓李馗對他的印象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他的魄力是由無數人的力量鑄成。
「我也很高興認識你。」
施文勇直視李馗的雙眸，「另外，我還要謝謝你。」
「謝我？」
李馗有點驚訝。
「哈哈，是因為話題變得太快，一下子讓你覺得驚訝是嗎？」
施文勇唇邊噙上一抹笑意，看過去倒有幾分與朋友閑聊的姿態。「你所做的一切，無論是對曙光還是第六軍來說，都帶來了實質性的好處。
「你是一名功臣，大功臣！
「沒有你的全盤計畫，我們拿不下鳳陵峽。
「我跟你說一聲謝謝，算是最簡單的獎賞了吧……」
緊接著，施文勇話里的機鋒瞬間一轉，直令人招架不住：「畢竟我都不知道你屬於曙光哪一個部門、單位，想要對你論功行賞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一聲謝謝，反而是佔了大便宜。」
『當真是聞名不如見面，施文勇果真厲害呀，話里處處藏著玄機。』
李馗發自內心地感慨。
隨即，李馗亦是噙著笑道：
「施將軍，有些事情，哪怕你是第六軍的統帥，哪怕你是領袖的義子，都無權知曉，不是沒有資格，而是因為事情的重要性遠遠超出了你能想像的範疇。」
只見李馗一字一句道：
「獎賞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做的事情，你們要看到！」
兩人目光對上，鋒芒畢露。
感謝Apany一張月票，感謝書友20230424175700619的一張月票，感謝書友20181228095905746一張月票，感謝書友120409204036333兩張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