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8章 單槍匹馬（上）
出了堯窟山，閆焱的動作哪避得開昭聖鬼王的耳目。
關於人類女孩楊樂樂的消息，第一時間就飛到了昭聖的耳朵里。
這也是為何，閆焱一來到這裡，只是簡單兩句交談後，負責守衛的精銳鬼兵便立即打開結界大門，讓閆焱帶人進去。
「嗚——」
悠揚的海螺聲再次響起。
特殊的音波共振結界，形成特殊的開關，開啟的口子瞬間重新闔上。
『楊樂樂』通紅的眼睛往山道上看去，數千個石階直達半山，目光透過環繞山腰的濃重黑煙，隱約能見到頂端的巨大宮殿。
奇怪的是，偏偏這一路居然無一名鬼兵把守，警戒可謂相當鬆弛。
見此情形，昭聖要麼自大狂妄，要麼有恃無恐。
然而籠罩此處的結界精妙無比，昭聖若真狂妄，恐怕連結界都不會設下，說明即便以如今的重傷之軀，依舊有底氣在身上。
「昭聖鬼王所居的山峰叫做至聖山。」
閆焱一馬當先地帶路，同時話語聲在『楊樂樂』靈台響起。
「昭聖與施文勇的那一戰打得非常慘烈，自從前線退下來後，昭聖一直呆在宮殿內，幾次召集手下大將，都能看出其狀態每況愈下。」
「如此一來，我反倒對施文勇感到愈發好奇了。」
『楊樂樂』聞言，不禁於內心想道：「能將昭聖傷成這種地步，他到底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在暢通無阻的情況下，片刻後，一行三人便已來到半山腰的位置。
夾雜著灼熱火光的黑煙登時撲面而來，一下子將楊樂樂等人吞沒，就像是闖入另外的世界，熟悉的打鐵交鳴響起。
『楊樂樂』眸里微不可察的精光躍動。
兩柄鋒利的鏈刃取代雙爪，渾身超過半數被金屬改造，根根長而銳利的獠牙泛起森寒光芒，這隻鬼獸被改造得極為誇張猙獰。
事實上，在石路兩側，這樣的鬼獸超過數百隻，它們背上裝載著幽黑的礦石，源源不斷地送入一口泛起灼氣的火窟里。
鑄兵爐旁，只有兩名身高體壯的鬼類，脖頸掛著一條沾滿煙塵的圍裙，右手緊握環繞水火二色的大鎚，正不斷用力敲打一顆人骨。
伴隨每一記用力敲擊，水火四濺的剎那，人骨登時浮起一陣玄妙的波動，周圍的微塵都在劇烈的震顫，卻被完美地壓制在三尺之內。
兩名鬼類分工合作，另一隻鬼類瞧準時機，熟練地添加各種材料進去。在水火大鎚的錘鍊下，逐漸與人骨融為一體。
頃刻間，熊熊燃燒的黑煙自煙囪騰起。
「至聖山這裡是專門做念器的地方。」
閆焱適時的話音響起：「昭聖鬼王麾下的念器基本出自他們的手。」
『楊樂樂』平靜的眸光沿著話語注視到兩名鬼類身後的小石門，門後有一架架推車，上面躺著人類，總共不下二十之數。
他們的軀體仍保持生前的完好，僵硬整齊的臉龐透出彌留不散的絕望恐懼。
『楊樂樂』突然想起剛來到鳳陵峽時，兩名鬼兵的聊天內容，他們說：今天剛送了一批材料上去，廢了好大的功夫才湊齊。
楊樂樂這時明白了。
原來鬼兵口中的材料指的是人類！
「繼續往上走。」
楊樂樂命令道。
僅僅不到半秒鐘的停頓，一行三人當即邁開步伐。
像是什麼都沒發生，卻又好像發生了點什麼。
此刻只見沐公身上暴烈燃燒的戾焰忽然悉數內斂，好似與他徹底融合一體，然而見他愈發扭曲絕望的神情，明顯並非如此！
嵌在眉心的玄青寶石，靈魂波動的頻率越來越低。
沐公能夠清晰無比地感受到有另外一股冷冰冰的意識出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全面接管他軀體的掌控權。
戾焰瘋狂燃燒罪業的痛楚仍在，可沐公卻彷佛被關押在了一座漆黑如淵的監獄裡，原本被強制清醒的意識同時也失去對外界的感知！
踏！
踏！
清脆的腳步聲。
沐公的最後一眼定格在了鑄兵爐上。
毫無徵兆地，一名鑄兵鬼類直接躺在了架子上，身旁的另一名鬼類順手接過水火大鎚，使出渾身力氣狠狠朝面骨砸了下去。
踏！
沒有悶響，沒有嘶嚎，唯有三人腳踏石階的聲音漸漸遠去。
通體由漆黑鋼鐵鑄成的宮殿。
已然近在眼前。
……
昭聖鬼王。
十八層地獄裡逃出來的惡鬼。
據傳生前是一方諸侯，在此方世界的歷史中也算頗有名氣，其死後也不安生，率領一眾鬼兵為非作歹。
最後被地府的鬼差關押到十八層地獄裡受刑。
末世後，昭聖也曾創建過自己的勢力，雄霸過一方，後來在曙光的打擊下，經營數十年的勢力分崩離析，最後加入到聖夜起初的班子里。
時至今日，他也算是元老級別的人物，戰功赫赫。
宮殿內光線昏暗，泰半地方都沉入黑暗中。
充當樑柱的是某種超大型凶獸的骨頭，一根又一根帶有彎曲弧度的肋骨直抵殿頂的藻井，溢散出死而不消的凶戾。
滿頭蒼髮的昭聖孤坐在王座上，一根根蛇蟒粗細的金屬管子插入他的背脊同手臂，時不時會有藍紫色的電光閃爍。
「來了嗎？」
渾厚的話音自昭聖口中道出。
可剛一說話，昭聖便忍不住咳嗽幾聲，起初他還緊閉嘴唇強行忍住，但隨著身體的劇烈顫抖，便有些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
咳嗽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內回蕩，莫名顯出極惡的瘋狂。
「鬼王，已經到殿門外了。」
忽地，王座旁邊的陰影里走出一名青衣秀士，搖曳的燭光照出那雙精明的眼睛，瞳孔深處閃爍詭異紅點，低聲說道：「我這就讓他們進來。」
緊接著，青衣秀士抬手一揮。
立見緊閉的宮門轟然大開，三道人影先後走了進來。
「閆焱參見鬼王。」
「沐公參見鬼王。」
「你們這次任務完成的很好，沒有讓本王失望。」
昭聖起伏不定的胸膛趨於平緩，目光瞬間定格在與沐公身位平行的楊樂樂身上，細細打量一番，確實與情報上所寫的如出一轍。
昭聖此刻的語氣里難免帶上幾分不易察覺的激動。「是她？」
沐公當即跪下，以頭搶地，恭聲道：「回鬼王，這名人類女孩的超凡能力定能幫您恢複傷勢。」
昭聖與『楊樂樂』投來的目光對上。
另一邊，『楊樂樂』謀算多時，終於見到了所謂的昭聖鬼王。
他臉頰瘦削，全身籠罩在一件寬大的殷紅袍子內，衣袍表面刻印密集繁複的鬼紋，如似活物般糾纏扭動，某種詭奇的黯淡光芒阻擋他人的窺視。
看過去很普通，並無臆想中的滔天凶威。
倒是昭聖背後的金屬管子反而讓『楊樂樂』心生好奇，裡面涌動的雷電似乎裹挾著一種陌生的能量，居然讓他感到幾分不適。
非是身體，而是心理上的不舒服。
就在這時，那名明顯是軍師角色的青衣秀士，輕聲說道：「鬼王，既然人已帶到，不如讓她施展出能力，看看是否與他們所說的一致。」
『楊樂樂』聞聽此言，瞥去那秀士。
此人話里的「他們」應該就是指出賣楊樂樂情報的人，不知是不是無始神教。如果是的話，雙方關係匪淺呀。
青衣秀士的提議深得昭聖鬼王之心。
雖然那些瘋子數次帶來的禮物頗令昭聖感到驚喜，也再三保證楊樂樂的能力肯定能治療好他，但說得再天花亂墜，終究需要靠事實來印證！
「那就試一試吧。」
昭聖鬼王點一點頭，看向趴伏跪地的沐公。「正好有個人選。」
話音尚未在廣闊的宮殿里回蕩，立見沐公連連磕頭：「謝鬼王的賞賜。」
「謝鬼王的賞賜！！」
一聲比一聲高。
如果沐公沒遭遇算計，如果事情的發展如他預想的一般，那麼這就是他拚命想要抓住的機會，死死抓住楊樂樂不放的原因就在這裡。
總得有個人來測試一下楊樂樂能力到底是真是假。
沐公如願了。
只見昭聖鬼王衣袍底下伸出一根乾巴巴手指，遙遙點向楊樂樂。
一股邪惡的氣息驀地自楊樂樂頭頂襲下，頃刻間流轉四體百骸，自我的意識也在同一時間被控制，根本沒有反抗的機會。
須臾，束縛在楊樂樂身上的火焰雲帶悄然脫落，直直飛到閆焱的手裡。
「治療他。」
在昭聖鬼王的控制下，楊樂樂徑直走到沐公身前，雙手虛按。
旺盛活躍的生機通過掌心，隔空輸入到沐公的體內。立見根根包含執念怨氣的髮絲瞬間再生，不消片刻，被赤霄劍斬斷的半副身軀已然恢複原狀。
眉心玄青寶石透出的靈魂波動也變得強健起來。
此等立竿見影的效果，頓時讓昭聖鬼王雙眼放光，流蕩在宮內的精純陰氣都在霎那間翻卷，形成肉眼可見的旋渦。
「好！好！好！」
昭聖鬼王連聲道好，按捺住激動的心情，蘊著喜意的目光看向閆焱，笑聲道：「閆將軍，你還是一如既往地沒有辜負本王的信任。
「近日正好有幾件新的念器出爐，你可前往鑄兵谷自行挑選一件，算是本王給你的嘉獎，你部再添一批鬼獸和兵器槍械。」
「謝鬼王。」
閆焱立即拱手低頭，唇邊揚起大大的笑容。
方才與沐公交談時，一口一個死去的將士們，此時亦是隻字不提。
正如先前所說，在昭聖鬼王麾下，沒有價值的人，會被殘酷的吃掉，死去的將士，那就更是如此！
獎賞完畢後，沐公跟閆焱便一同出了宮殿，只留下楊樂樂一人。
「砰——」
厚重的鋼鐵宮門驟然關上。
閆焱與沐公並肩站在宮門前，偏頭對視一眼，眸里的光彩相互呼應。
……
殿內。
青衣秀士笑著說道：「恭喜鬼王此番不僅能恢複好傷勢，還能得到一個價值連城的材料。
「若是將她煉成念器，對您來說必將是如虎添翼。」
「哼，呵呵。」
昭聖鬼王唇角扯起惡色，「恢複完傷勢，我定要讓施文勇那傢伙血債血償，生生抽筋扒皮，再將其煉成念器！」
說到這裡時，昭聖的傷口彷佛又在隱隱作痛，那縈繞在魂體上的劍意真就猶如附骨之疽般消弭不去，讓他瘦削的臉龐戾氣大作。
旋即，他就迫不及待地控制楊樂樂走上前來。
『楊樂樂』踩著台階，來到昭聖鬼王近前，後者渾身透出的濃重罪業撲鼻而來，恍惚間似有無數人的哭慘哀嚎湧入靈台。
與此同時，昭聖鬼王脫下身上的殷紅衣袍，露出一副觸目驚心的軀體。
昭聖的雙臂以及大腿並非凝練的魂體，而是以特意打造的念器嵌合而成，就連左邊半副軀體也是由特殊金屬澆築，看過去似鬼非鬼。
不過最引人矚目的便是，他喉嚨沿至下腹肚臍，有一道幾乎剖開身軀的劍痕，蘊著濃濃毀滅氣息的劍意透體而出。
毫無疑問，這便是施文勇留下的傷勢。
「來，趕緊的。」
昭聖一雙滿蘸惡色的雙眸盯著楊樂樂。
在強大的意念控制下，楊樂樂再次僵硬地抬起雙手，虛按向昭聖鬼王腹部的傷口，旺盛的生機立即於掌心浮出。
見狀，昭聖鬼王眸中的喜色越來越濃。
須臾間，他已能感受到這股生機蜂擁地進入到身體里，流淌在經絡間的陰氣似受到了滋養般，立即變得活躍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治癒的生機驟然掀下偽裝，登時變作一張貪婪的饕鬄巨口，調轉方向，大口大口啃食著昭聖的生命力。
眨眼不到，昭聖鬼王本就一頭的蒼髮頃刻變得乾枯，根根髮絲飄落在地，難以抑制的虛弱驀然侵蝕身心。
昭聖抬起頭。
那是一雙陌生的眼睛。
淡漠得猶如主宰生命的死神，正朝著他高高舉起屠刀。
錚！
倏忽，一聲刀鳴乍響。
旁邊的青衣秀士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時間在此刻變得猶如慢鏡頭一般。
只見『楊樂樂』的雙掌掠起一抹刀光，爆發的鋒銳刀意直接斬在了昭聖鬼王的身上。
「鐺——」
下一瞬，猛烈的金鐵交鳴迸發，涌動的衝擊波同爆音瞬間席捲而出，像一柄巨大的攻城錘重重擊打在青衣秀士的身上。
毫無反抗之力，青衣秀士直接被打飛出去，如一發炮彈狠狠砸到地上，身下的地面凹陷崩裂，無數碎石子彈似的朝四方迸射。
他只感頭暈目弦，劇烈的耳鳴撕扯著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