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5章 馮夷的孤注一擲（下）
七彩靈光配合上河圖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威能。
可攻可守，甚至可將人困於卷中，以水域龍脈之氣進行沖刷、消磨靈性，萬年道行以下的人落入河圖，沒有法寶護身，不消一時半刻便會身死道滅。
馮夷為何直到此刻方才拿出。
要是自打戰鬥一開始便使用，又何至於把自己搞得這般狼狽。
種種心緒怕只有馮夷自己心裡清楚。
只見馮夷滿蘸血漬的牙齒狠狠咬合在一起，運轉法力，腰身微微一弓。沛然巨力迸發，闊劍帶著鮮血自後背摜出。
「呼，呼……」
馮夷忍不住喘了幾口粗氣，呼出的鐵鏽猩氣直鑽鼻腔，直到現在他亦能無比清晰地感受體內各異而鮮明的能量，只是時不我待，不能在浪費時間了。
驀地，某種微弱的不安就如此突兀地從骨髓里鑽出來，舔舐著血肉。
馮夷幾乎是下意識地催動心神查看河圖內的情況，沒有感知到李馗存活的氣息，倒是能『看』見一根蘸著肉絲的木骨頭。
毫無疑問，困在河圖內的李馗根本就是分身，就是用來迷惑視線的。
馮夷一邊內心思忖，一邊掐起繁複法決。
在河圖無上威能的加持下，哪怕土伯與鬱壘使出吃奶的勁頭都已經無法在禁錮住馮夷與龍宮法台的聯繫，堵在橋樑之間的巨石儼然開始碎裂瓦解。
只見七彩靈光猶若龍捲風一般肆虐擴大，隱約可見避水劍狀似一尾魚兒在當中穿梭遊獵，消磨靈性、又能使萬般術法退避。兩兩結合之下爆發的威能何止數倍！
肖剛和神荼一時間竟沒能打出缺口。
馮夷眼波深處沖宵的熾熱火山肉眼可見地攀上冰霜，冰冷的湖水慢慢滲出，他掐訣的手指一頓，溢著漣漣水波的羅盤顯現。
中間空凹內的天池飛速轉動，微不可查的波動悄然蔓延。
『奇怪，肯定有哪裡不對勁！』
不知怎的，明明已經扭轉戰局的馮夷，雙眉不自覺地擰起，縈繞在骨髓的不安愈放愈大，已到了眼下這種關鍵時刻，馮夷不容許出現丁點差錯。
龐大的神識立即倒映出戰場的情況。
尤為詭譎的是，馮夷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情況，那幾個陰司鬼使全都在。
『全都在……』
念頭方方自靈台升起，一道煌煌劍光瞬間侵佔眼眸，馮夷蓄滿血的瞳孔不可思議地擴張。
那張冷峻的面孔分明是李馗無疑！
可是！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變得格外緩慢，馮夷能夠清晰看見七彩靈光形成的龍捲風根本沒有出現缺口，李馗究竟是如何欺近他的身前！？
就好像他就該在這裡；
就好像他一直在這裡；
所有的疑惑和殺意在這一瞬間統統化作怒火迸發，自心間一路摜去喉嚨。馮夷嘶吼著道：「李馗！」迸發而出的森冷殺意化作烏光劍鋒，以雷霆萬鈞之勢刺向李馗的咽喉。
後發先至，其快無比！
馮夷手握河圖，先天立於不敗之地，因此只攻無守，力求將李馗一擊斃命。哪怕他現在的狀態並不好，但想要捏死一個還丹境界的傢伙還是輕而易舉的！
嗖地一聲輕微厲嘯！
劍鋒毫無阻礙地洞穿李馗的脖頸，甚至在相觸的瞬間直接將後者的頭顱割下，血泉當即噴涌數丈之高。
而煌煌劍光撞上河圖的龍脈水汽只是泛起一陣漣漪便再無動靜。
那具失去頭顱的身體好似極為不甘，在被烏色劍氣絞殺殆盡前，用最後一點力氣將水龍刀朝馮夷擲去。
「吼！」
刀鋒震顫間，威武的神龍騰飛而出，層層猙獰鱗甲漾起波光，仿若洪水奔騰，偏偏又萌生出刀鋒般銳利的罡芒，令人雙眼刺痛。
然而馮夷卻不將其放在眼裡，只是死死盯著那張『死不瞑目』的頭顱，不安乃至於恐懼的心緒越來越重。
因為李馗剛才面對他的攻勢，竟沒有採取絲毫的防禦，拚死也將那一劍斬出來，雖說威力不錯，但想要打破河圖的防禦，無疑是痴人說夢。
馮夷認為，李馗更像是衝上來送死！
儘管馮夷腦海中的猜測接連冒起，可現實沒有那麼多時間可供馮夷抽絲剝繭地揭曉謎底，他能鮮明地感知到神荼他們正在試圖鑿穿七彩靈光！
與此同時，懸於掌上的羅盤天池突地停了下來，凹處竟顯現出龍宮法台的模型，一道道繁複玄妙的陣法紋路結合成巨大的陣法。
單是定睛觀看，便不由令人心生嘆為觀止的驚艷。
此刻馮夷竟不由急促呼吸了一下，由此可見羅盤顯現出來的陣圖對他是何等重要，連忙抬起捏著法印的手掌。
如果說羅盤呈出的龍宮法台是鎖，那麼法印便是鑰匙。一旦開啟，將會發生什麼，也只有馮夷自己能夠知道。
可就在這時，一股灼熱沿著呼吸灌入鼻腔。
馮夷照徹戰場的心神陡然躍出龐然的幽暗火焰。離馮夷的距離不到五米，幾乎是貼到了馮夷的臉上，轟隆隆渦輪引擎的激烈轟鳴乍響！
虎頭威武兇惡，脖頸間那一圈燃著幽焰的鬃毛張揚，生死輪迴的意境直如萬丈海嘯，極為強勢地蓋壓而下。
幾是不分先後，河圖內湧出的龍脈水汽驀然厚重，馮夷的身影立即被掩蓋。
然而那張虎貌卻被馮夷看得真真切切。
竟然是陸吾！
馮夷只覺一瞬間撥開雲霧見青天，他終於知道自己的不安從何而來，原來是遺忘！
當他意識到這一點，靈台深處縈繞的濃霧立即消散乾淨。
是的，遺忘！！
馮夷下意識地忽略掉李馗跟陸吾的存在。
「陸吾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好像是在自己命令太歲與其纏鬥的時候，他的存在感就漸漸淡化。」
得益於絕頂的修為，馮夷不到一瞬間就想明白了關竅。「李馗呢，他一直在戰場上，可是為什麼自己會將其無視掉。」
此背後的原因著實令人細思極恐。
當然也有其他人的功勞。
自打肖剛、神荼鬱壘、黑白無常接二連三地出現，便由他們撐起了進攻馮夷的任務，而李馗就好像從未出現過一般，成了名副其實的邊緣人物！
除了那一次配合神荼等人，李馗施展了次定身術。
馮夷更是幾乎全身心地對付肖剛等一眾陰司鬼使。
何其可怕；
何其恐怖；
種種思緒在馮夷的腦海里迸發出火花，以他的心性竟不由升起些許悚然。促使這一切的幕後黑手竟連他都沒有發現到端倪！
李馗……
這一切都是你搞出來的把戲嗎！
馮夷心裡想道。
「你在叫我？」
驟然間，一道冰冷戲謔的話音在馮夷靈台深處響起。
馮夷雙瞳當即瞪得目眥欲裂，充塞著不可置信，打死他都想不到竟會有如此情況發生，緊接著，便是一股猛烈的惡寒襲上身心。
說時遲那時快。
在李馗道出話音的剎那，一頭似龍非龍，似蛟非蛟的怪物突然出現在馮夷的靈台世界，它大張猙獰的血口狠狠咬在了元神上。
馮夷幾乎沒有反應過來。
除去事發突然，更重要的是自我的精神竟沒有排他。
看似兇惡的獠牙卻只微微刺破了馮夷元神的肌膚，就好像被螞蟻叮了一口。哪成想，馮夷卻忍不住痛呼出聲。
「轟隆！」
霎時間，海量到無以復加的信息瘋狂地湧進馮夷的大腦，層層疊疊的記憶片段充斥靈台的每一寸空間，登時讓馮夷的眼珠子暴突出來，面頰攀滿條條狀似蜈蚣的經絡，看過去異常恐怖。
一場劇烈的風暴正在席捲精神。
有妖魔一生的記憶，有人一生的記憶，小說、動漫、影視……更多的是混亂無序的無用信息，這些數不清的信息流像一柄大鎚狠狠砸在馮夷的天靈蓋上。
偏偏這些無效的信息就像是病毒一般不斷繁殖，甚至讓馮夷有一瞬間的大腦空白，更有一道震耳欲聾的聲音不斷厲喝。
「馮夷，我要殺了你！」
「馮夷，我要殺了你！」
直到強烈的危機感生生將他拉回現實！
「砰——」
厚重的龍脈水汽在馮夷的視線里炸開偌大的豁口，狀若風暴的七彩靈光已是分崩離析，神荼和肖剛的身型若隱若現。
而陸吾早已裹挾熾熱無比的地獄之火撲了進來，鋒銳的虎爪掀起劇烈的空間波動，朝馮夷的腦袋劈下！
濃烈的恐懼幾乎快要讓馮夷臉龐的青筋交錯成死字，一瞬間使出了所有招數。溢血的口鼻吹出森森寒潮；右眼猛地炸開，血霧混著濃郁死光射向陸吾；更是心念一催，直接讓法寶自爆！
遊獵在七彩靈光中的避水劍陡然哀鳴一聲，其音甚是慘烈。宛若水波蕩漾的劍身瞬間裂開不規則的裂縫。緊接著，澎湃的能量光芒爆射而出。
「砰——」
石破天驚的爆炸巨響。
鋪天蓋地的洪水裹挾著烈焰席捲而出，平靜的空間瞬間被攪成大小不一的旋渦，猛烈的能量光芒甚至將晦暗的天地照成白晝。
更能聽到太歲凄厲的痛嚎。
要知道馮夷與一眾陰司鬼使的戰場如今可是在太歲的頭頂上進行。避水劍一自爆，其他人還沒受傷，太歲的腦袋先被毀滅性的能量炸成齏粉。
高逾萬丈的身軀當即砸向陸地。
見到這種槽糕情況，神荼和肖剛不得已只好暫避鋒芒；
離馮夷最近的陸吾更能感受到後方來襲的火光，虎眸銳利，落下的虎爪微微有了調整，旋即便遁入其他空間進行暫避。
與此同時，一個螞蟻大小的黑點在太歲傾斜的身軀上發力狂奔。
……
……
「哇！」
馮夷整副身軀像極了碎裂的瓷娃娃，鮮血不要命地從傷口泄出來，頭腦渾渾噩噩，幾乎分辨不清東南西北，下意識地，在某種強烈慾望的催使下，掐起法印的手掌按去羅盤天池。
自爆法寶這種手段太傷元神及肉身，要不是馮夷根基雄厚，剛才那一下基本就是給自己送終的煙花。
可是他沒辦法，如果有更好的選擇及決策，他又何必做出這種選擇。
「錚——」
倏爾，極細微的刀劍錚鳴突地傳進馮夷耳朵。
他一激靈，不顧著充塞靈台的記憶以及那條該死的小蟲子，立馬睜開那隻血紅紅的眼珠，竟見到水龍刀直直飛了過來。
是李馗那時候將它擲了出來，半途中又被陸吾續了一把力。
『它想為主人報仇？！』
馮夷雖說差不多失去正常的思考能力，但還是能看出水龍刀傷不了自己，畢竟自己身前還有河圖護著，而且馬上就可以……
馮夷念頭方方升起的剎那，河圖中竟猛然探出一隻骷髏手掌，瞬間握住水龍刀柄，緊接著，便是將千瘡百孔的肉軀用力拔了出來。
那面目有些全非，依稀能看出是李馗的容貌，那雙眼睛蘊著暴烈的火焰，那是由膽量及魄力鑄成的火焰，簡直能將馮夷燒得灰飛煙滅，厲喝道：「馮夷！」
馮夷神情驚駭欲絕。
他不明白李馗怎麼會從河圖裡跑出來。
李馗雙目泛起恐怖漣漪，馮夷身上瞬間出現四五根模糊的黑線，他將用刀告訴馮夷答案。但見刀鋒耀起混沌光芒，隱約間似有陰陽雙魚旋繞。
一式·開天！
混沌天地，乾坤始奠。
刀鋒劈開救援的龍脈水汽，毫無阻礙地划過馮夷的脖頸。
此情此景何等相似。
血光迸射而出。
馮夷的項上頭顱登時高高飛起！
李馗整副身軀躍出河圖，二話不說擲出鎖魂鏈將馮夷的腦袋捆了個嚴實，拳臂發力就要將頭顱拉到身前。
「我是不會就這樣認輸的。」
馮夷獨眼透出玉石俱焚的狠勁，殘碎的嘴唇一張一合。
「地府，閻王，哈哈哈哈，我要你們死！」
立見懸於半空的羅盤瞬間爆發出無與倫比的力量。
電光火石間，一抹黑影沖了上來，死死用牙齒咬住了鎖魂鏈。
隨即，整座龍宮法台驀然搖晃震動，一道明亮無比的能量柱自汪洋中央迸發，瞬間抵去九霄凌雲，像是將整個世界捅穿，重重封鎖的空間被悍然打爆！
在馮夷的狂笑中，黃泉頃刻掀起巨大的旋渦，浩浩蕩蕩的汪流開始捲動。就像是按下了抽水馬桶的按鈕，浩瀚黃泉朝著凹處迴流。
不過是一個眨眼，只剩下偌大的龍宮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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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劇情就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