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9章 水寨覆滅（二）
「不過是世事無常罷了。」
薛天焱聳了聳肩，高大的身軀自有一股洒脫淡然的氣質。「馮夷，這個封印結界可是特意為你準備的，就算這一絲神念死掉，你也無法傳遞任何情報回去。」
馮夷不可置否地點頭。
他看向遠處被一條條符文鎖鏈貫穿的登天梯陣眼，心底竟意外地平靜，甚至沒有泛起丁點的波瀾。
罪惡城砦兩處，鳧山婆婆一處。
如果天焱子這裡的陣眼再被摧毀，強行啟動登天梯的話會因為能量失衡而爆炸，別說完成對世界屏障的衝擊以及突破，連能不能飛升都是問題。
也即是說，馮夷的逃脫計畫徹徹底底宣告失敗。
『這點輸得不冤。』
三分不甘兩分遺憾啃食著馮夷的心間。
登天梯計畫的重要性可以說排在頭一等，馮夷拉攏喊來的各地水域霸主都是經過嚴格而詳細的考察，保證能成為最好利用的棋子。
天焱子愛慕雪女，痴情數百年，實力又非常強。
這點對馮夷乃至雪女來說都是最好的棋子，而且天焱子自出道以來的經歷有跡可循。本最不應該出現的環節，卻出現了致命的漏洞。
任誰都想不到，天焱子的真實身份竟是地府留下來的暗手。
恍惚間，馮夷望向天焱子的目光有須臾的出神。
他倏然看見了天焱子身後有一團無法忽視的黑暗，那是一隻無比恐怖的大手，遮天蔽日，任憑馮夷機關算盡，始終無法逃脫手掌心。
隨即。
馮夷拂掃靈台塵埃，平淡說道：「你救下雪女不是無的放矢，特意顯化出身影就是讓我看見，從而讓我主動來找你。
「可是你將我降臨的神念進行封印囚禁。難道我就會什麼都不知道？若是你想為那群鬼使創造出一二秒的戰機，可就太小瞧我馮夷了。」
「聰明人總是會有多疑的毛病，而馮夷你就是個聰明到自負的人。
薛天焱聞言反倒是笑了笑：「本魔尊……誒，我啊，可從未小瞧過你。不過有一點我很確信，你肯定不會放任心愛之人不管。
「偏偏這時候你手裡已經無人可用。你說，你自己會選擇什麼辦法？」
三淮水寨現在亂成了一鍋粥。
高端戰力要麼不好動，要麼就是失去了聯繫，馮夷的本體這時肯定無法離開主陣眼，所以只有坐鎮龍宮的分身可以利用陣法快速前來一探究竟。
思考、下定決心、行動。
也許不到一秒。
這點時間特別短，但對於薛天焱來說已經足夠了。
馮夷這時已經瞭然天焱子的算計，看向遍體鱗傷的雪女，眼神柔和心疼，卻是說道：「說白了就是想拖延我反擊的節奏，想幫他們爭取轉瞬間的戰機。」
「是，也不是。」
薛天焱搖頭說道：「你我之間也有因果，只是恰逢時機罷了。雖然對他們來說這是一場嚴肅的考核，但畢竟我也有任務在身，可以適當地出手幫個小忙。」
「另外，我不太喜歡回答這種明知故問的問題。」
薛天焱抬起右手，豎起一根手指，火紅的披風張揚飄舞。「不過你放心，雪兒，我會替你好好照顧一番的。「隨即，他不禁失笑自嘲：「追了數百年，親個嘴還是親的分身，哪怕是演的，也感覺好虧。」
在他身旁，趴在地上的雪女眼含血淚地望著馮夷。
她很聰明，尤其是得知天焱子真實身份的瞬間，雪女已經能猜出天焱子接下來要做什麼，可即便如此，她依舊沒有任何辦法去阻止。
當她見到馮夷，濃郁的絕望與愧疚抑制不住地滋生蔓延。
下一瞬！
符文鎖鏈迸發赤光，猶如神龍一般將九重法陣全部勒斷。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變得極為緩慢，使得薛天焱可以清晰地看清陣法完全分崩離析的剎那，海量而失控的陰煞能量登時噴涌而出，直直抵向空間頂端。
與此同時，符文鑄成的鎖鏈神龍仍在發揮效用。
在能量爆發的一剎，自動解體，隨即循著薛天焱的意志形成一門新的法陣，猶如一顆顆星辰佇立在洶湧的能量潮汐中。
於是，便在此時此刻，薛天焱嘴唇一張一合：「砰！」
一枚枚符文頃刻粉碎，純白色的星辰之力混入龐大的能量當中，卻猶如一盆涼水直接澆到熱油上，陣法空間立即震蕩崩裂，呈圓柱形直衝外界。
馮夷降臨的神念在劇烈衝突的能量爆炸中灰飛煙滅。
「任務完成，撤退。」
天焱子將目犍連和雪女攝到手中，腳下的傳送法陣立啟效用。
須臾後。
依如薛天焱所料，坐鎮龍宮的馮夷分身藉助陣法來到這裡。
狂暴的能量波動攪得空間泛起如水面般的漣漪褶皺。
馮夷浩瀚的神識掃過千瘡百孔的陣法空間，沒有發現雪女和天焱子的蹤跡，也沒有廝殺痕迹的殘留，人卻憑空消失不見。
傳送陣？
雪女身上的太歲分身被某種封印隔斷，是生是死猶是個未知數。
馮夷盯著衝天的陰煞能量柱，目光巡視間，像這種的能量柱已經有四個。
當他催動玉符與天焱子取得聯繫的剎那，神念被立即截斷，用於通訊的玉符也隨之失去效用，一二秒的時間陣眼就出事了。
絕對不可能是巧合。
「看來這一切都是天焱子搞的鬼。」
與分身當時的心境如出一轍，馮夷心境平靜，非要說有什麼變化，只是下定決心罷了。
倏地，馮夷似有所感地看向葬屍社區方向，眸里閃爍著異樣的光芒，然而又在下一瞬間回望龍宮，唇邊陡然噙上一抹冷笑，立即消失不見。
儼然借著陣法之利，瞬移回龍宮。
……
……
葬屍社區。
原本堪稱是巨型工廠（垃圾場）的地方，此刻也與水寨其他地方一樣燃燒著戰火，帶著骯髒臭味的黑霧自煙囪騰起，爬向雲霄。
因為位處最西邊，又是登天梯陣眼所在的地方，所以沒有被馮夷摧毀。
此時此刻，斷壁殘垣間顯得尤為安靜，沒有一丁點人聲。
卻是在秋仲傑和另一名鬼使的幫助下，決心反抗的工人們團結一致，聯手將社區內剩餘的勢力打垮，隨後將所有的亡魂整合聚齊到一塊，通過傳送陣將其全部安全撤離。
而坐鎮此處的另一個馮夷分身，則是眼睜睜地看著兩名陰司鬼使完成這些。
說起原因也實屬無奈。
這具分身先前與李馗交戰的時候導致力量耗損過劇，且又要坐鎮損壞的陣眼，實在是分身乏術。
加上社區這裡本就被李馗清掃過一遍，剩下的大貓小貓對整個社區的暴動及反抗根本無能為力，若是將其他地方的兵力調過來卻是捨近求遠。
一個工廠兼垃圾場的地方，又不是戰略要地，種種因素結合下，馮夷也就將這裡放棄。
不過現在則有了一點變化。
一隻如夢似幻，不存在現實的碧玉蝴蝶從某根煙囪口徑直飛了進來，一路來到工廠內部的最底層，於一處長寬數百米的巨大凹坑上空懸停。
這裡的陰氣非常濃郁，形成廣袤的陰雲籠罩在坑洞里，周邊有八根高達幾十米長的盤龍柱，一雙雙龍瞳透出凜凜靈光，形成強悍牢固的封禁結界。
倏忽，碧玉蝴蝶閃爍變成李馗的身影。
「終於找到了，藏得夠深的。」
李馗一襲陰律司黑色戰袍立於虛空，神情冷酷，右腳用力往下一頓。
「咔嚓咔嚓——」
崩壞的脆響連成一片。
八根盤龍柱立即裂開不規則的裂縫，須臾間，驀然倒塌傾瀉。
濃烈的血色光束猛地自凹坑內破土而出，洞穿塵霧。
幾是不分先後，立見一道道陣法紋路猶如龍蟒一般沿著虛空蜿蜒遊走，瞬間建立起一道恢宏而隱蔽的結界，兩輪猩紅血日的虛影在李馗身後若隱若現。
無間煉獄，展開！
李馗低眉注視底下的凹坑，雙瞳幽邃狀似深潭。他眉梢挑起，掌間已握住一塊虎符，饒有趣味道：「馮夷，這才是我要給你最大的驚喜。」
先前說過葬屍社區的前身是亂葬崗，丟棄在這裡的屍體高達數十萬具，尤其是其中超過一大半的屍骸全都是來自戰死沙場的將士。
蓋因千年來往亂葬崗丟棄的屍體越來越多，導致陰氣怨念等負面能量急速攀升，馮夷不得已只能命人以陣法進行鎮壓。
沒錯，此處凹坑就是埋葬近乎百萬屍骸的地方。
李馗手裡的虎符微微震動，像是感應到了什麼，雙眸登時飄起幽暗藍芒。
他的目光穿過血色光束，直直往下看去，幾百米、幾千米，終於見到了一個巨大無比的深坑，裡面無數屍骸堆積成山。
其數量令人驚悚不已。
肉眼可見的負面能量猶如沼澤一般嵌入進每一塊屍骨里。
正因為這裡的陰氣超乎想像的濃郁，導致千百年來底下的一部分屍骸沒有腐朽或者崩壞，反而變得異常的堅硬。
而在最底下，李馗感受到了正在沉睡的龐大意志。
那是不甘於死的戰士。
而他們也是李馗來葬屍社區的第二個目的！！
李馗稜角分明的臉龐滿蘸肅殺氣焰，意志開始進行溝通。
只一瞬間，充斥戰爭硝煙的刺鼻腥味灌入鼻腔，彷彿整個人都瞬間沉淪進無間的戰場當中，恍惚之下，似有成千上萬的人影立於遠處看著李馗。
戰馬的嘶鳴；
兵刃的碰撞；
無數人的吶喊；
一切的一切統統化作遮雲蔽日的嘯浪蓋壓而下。
李馗腦袋暈眩不已，以他的心境都受到如此嚴重的衝擊，難怪馮夷只能將這裡封禁。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後者無法滿足他們的需求。
須臾後，李馗深深吐出一口濁氣，盯著他們，烈焰在胸腔滾燙燃燒。
「渴望殺戮嗎？
「渴望再一次拿起兵刃嗎？
「渴望再一次馳騁在戰場上嗎？」
李馗的雙眸盪起深邃漣漪，嫁夢神通催發到極致，一幅幅各個世界的畫面在意志的交鋒中顯現，他舉起屬於幽冥軍團的虎符，沉聲說道：「與其永生永世呆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不如與我締結契約，奉我為君，成為我手中的利刃。」
話音擲地有聲。
數個世界的畫面在他身後變幻展開。
許是一瞬，又或是許久，李馗耳邊的金戈鐵馬突然安靜了下來。
只見一名立於李馗面前的人影忽然單膝跪地，緊接著，成千上萬的人影單膝下跪，他們異口同聲地說了一句話。
李馗唇邊勾起笑容，右臂前伸，攤開掌心的虎符。
「吾名：李馗。
「你們的君主！」
締約完成！！
……
……
說時遲那時快，意志的談話不超過一瞬。
李馗睜開眼，雙瞳充斥幽暗光芒，握著虎符喊道：「來吧，不屈的戰魂們！
「站起來！」
——轟隆
無聲的巨響迸發。
龐大的意志開始蘇醒。
數也數不清的屍骸悄然化作齏粉，露出深埋在底下的數以萬計屍骨，通體漆黑如墨，深邃的眼眶驟然亮起幽幽猩光。
他們，一個接著一個緩緩站了起來，行動間略有些僵硬。
就在這時，龐大陰氣形成的泥沼開始進入他們的身體，凝練、壓縮、再凝練、再壓縮，隨後化作血肉、經絡、血肉、四肢……直至變成完整而肌肉分明的身體。
積攢在此處千年歲月的負面能量統統成為了戰士們的養料，濃烈的血色光束猛地回收，亦成為了口糧。
隨後，吃不下的能量則開始化作漆黑的鎧甲和兵器，穿戴在他們的身上。
短短不過一二息的時間，原本僵硬艱澀的步伐變得有力穩健，它們自發地組成整齊的陣型，邁著一致的步伐，跨越無底深淵來到李馗面前站定。
而後。
李馗注視欣賞面前的軍團。
他們冰冷、無情。
因為從身軀到兵器都是由陰氣凝練壓縮而成，導致每一名戰士的體表會泛起如墨似的氣焰，旋即在頂空匯作濃重的鉛雲。
數以萬計的戰士同樣看著李馗，眼中的猩芒透著渴望。
似乎受到他們的影響，李馗的氣勢變得愈發崢嶸，一揮手：「現在就跟我上戰場，揚起屠刀，宰向鎮壓你們的傢伙！」
沒有一句廢話，將士們緊握兵器，踏進無間煉獄。
李馗唇邊勾起弧度。
為了區分他們與幽冥軍團的將士，這一批戰士，此刻有了新的稱謂：
暗影軍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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