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6章 誰能想到我是卧底
「君平！」
「君平，救我！」
渾渾噩噩中，被戾焰灼燒的痛苦猶如附骨之疽般縈繞不去，除去近乎無法忍受的高溫，便是由自己內心慾望滋生出的幻象心魔。
從身到心的雙重摺磨足以將鋼鐵般的意志摧垮。尤其是對雪女來說，拚命地想要爬出無間深淵，可是黑暗中一隻又一隻手掌卻黏著身體將她往下拽去。
就當雪女越來越絕望的時候。毫無徵兆地，種種天魔悄然退去。
「——啊！！」
倏忽，短促的凄厲哀嚎幻覺似的在耳邊響起。
雪女蹙著眉頭睜開了眼睛，眼前的景物天旋地轉，空洞而劇烈的耳鳴和混亂的記憶碎片讓她忍不住乾嘔。下意識地想要調動力量，卻只感知到體內似荊棘般生長的漆黑火焰，當即一盆涼水猛地澆了下來。
雪女長長吸了口氣，顛倒錯亂的空間在視線里逐漸趨於穩定。
怎麼回事，我在哪？
我被禍斗抓住了嗎？
不安乃至恐懼的心緒啃食著神經，她猶記得剛才發生的一切，雄踞天穹的犬首大佛朝著自己拍下一掌，而意識直接承受不住威壓沉入昏厥。
再後來，好像……有某種東西突地在眉心打開。
究竟發生了什麼。
雪女嘗試活動，身體卻根本動彈不得，低眉看去，一條漆黑的鎖鏈將她支離破碎的軀體捆了個嚴實，鎖鏈上有繁複玄妙的雲籙迸發熾熱的光芒。
強大的封印能力隔絕雪女與太歲之間的聯繫，更是將她變成了一個孱弱的凡人，連動根手指的力氣都無。在這種情況下，哪怕是三歲的孩童都能用一把小小的銳器將雪女殺死。
而捆住自己的鎖鏈，雪女並不陌生。
鎖魂鏈！
陰司鬼差的標配刑具，材料神秘，功效極其針對魂體，一旦被鎖魂鏈捆住，尋常的惡鬼都會因劇痛而昏厥過去。
可即便如此，雪女的雙瞳仍因震驚而擴張，有區別於禍斗的強大力量，這股演化雲籙的陰氣居然讓她感到無比的熟悉。
很像一個人……
「啊——」
就在這時，又是一聲慘烈的痛呼突然傳入耳中。
雪女這才醒悟剛才蘇醒時聽到的聲音並非幻覺，當即眼珠挪動，看見了一個『人』。
之所以這麼說，那是因為『他』只保持了人形，滾燙的岩漿在他身體內外流淌，龜裂的肌膚下沁出火紅的光芒。
憑藉多年的經驗及見識，雪女一眼就看出這副軀體乃是真正意義上的囚籠，否則怎會在如此恐怖的高溫下還完好無損！
只是不知為何，那人見到了雪女的目光投來，嘴裡的嚎叫聲變得更大了，似乎想要透露出什麼信息。
下一瞬，雪女心中的疑問統統得到了解釋。
「雪兒你醒得挺快，我還以為你會再過幾息才能恢複清醒。」
伴隨這道聲音，只見深邃的黑暗被一股灼熱的光明徹底驅散，火紅的披風甩擺間在雪女面前站定。「畢竟禍斗的火焰確實難以對付，尤其是在心神上面。」
天焱子面露燦爛笑容：「對了，看見我，心裡是不是覺得特別高興。」
「你，你……怎麼會是你天焱子！！」雪女看清來人，不可置信地喊道。
「當然是我。除了我還能有誰。」
天焱子看著雪女猙獰的恐怖面容，不禁笑道：「說起來每次看到你們這副震驚的模樣，總覺得特別有趣，要是再來幾次，本魔尊……我也不覺得膩。」
隨即，便見他自言自語地嘀咕道：「魔尊這個口頭禪以後怕是要改掉了。」
「對了，那是目犍連。」
天焱子朝著那一直叫喚的『火炬』挑了挑眉，臉上雖是笑嘻嘻的模樣，可內里的神情卻是徹骨的冰寒。「看過去是不是很陌生，不過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原先的軀體早就被人打爛了，現在這一副肉身是我特意為他挑選的！」
他，很陌生。
與雪女印象中的天焱子有著天壤之別，霸道、桀驁、冷漠……所有在天焱子身上表現出的特徵都在訴說他是一名合格的一方霸主，可眼前這人卻與她認識的天焱子完全不一樣。
忽然，雪女突然想到什麼，眼珠子左顧右盼，望向了那一處光源。
只見九重法陣被一條條符文鎖鏈貫穿，玄妙的符文耀起燦漫靈光，隱約間神化成一條赤龍，好似要將登天梯法陣生生勒斷，透出的能量波動極其不穩定。
單用肉眼一看便知，此處登天梯陣眼的毀滅只在天焱子的一念之間。
「天焱子，你究竟在做什麼！」
雪女咬著牙，淚眼盈眶地看著天焱子。
「雪兒，你不是應該先感謝我救了你嗎？」
天焱子高壯的身軀蹲下，納悶道：「為什麼要質問我呢。」
雪女眼眶的淚水自眼角淌落，可方才的柔弱卻已不見蹤影，只是一字一句地問道：「你是誰！」
天焱子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撫摸雪女的臉頰，倏地嘆了口氣：
「雪兒，你是個聰明的女人。見到自己身上的鎖魂鏈，再看到我剛才的一言一行……答案不是已經在你心裡了嗎？」
可不待雪女說話，天焱子馬上便一副苦惱的樣子說道：「哎呀，是不是我說話的頻率比以前高出許多，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記得我原先的性格可是非常開朗樂觀的，都是被這該死的生活逼得。」
說到這裡時，天焱子唇邊的笑容微微收斂，換上了一副肅穆認真的神態：「那就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在下薛天焱，賞善司鬼捕！」
「哈哈哈哈……」
天焱子忍不住捂著臉笑：「驚呆了是不是。」
「你，你投靠了陰司！？」
雪女的神情可謂複雜到極點。
「現在還有點時間，我可以陪你多聊一聊。」
天焱子……如今是恢複身份的薛天焱了，他眸里不覺間浮起回憶：
「千年以前地府雖然急匆匆奔赴戰場，但並非完全沒有留下一點後手，包括我在內的一批鬼差奉命留守，確保輪迴不徹底陷入混亂、崩潰。
「事實上，就連我們也不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何事，就一個時辰的時間，陰司全體開拔離去。不過臨危受命，我們肯定要完成好這個任務。
「酆都呆不了。
「偌大的城池就剩幾個鬼差，哪有威懾力啊。
「而即將到來的亂象和風波越來越近，所以經過幾天幾夜的商量，我們決定各自去往天南地北，建立起新的勢力，暗中進行保護。只要能保證輪迴的安穩以及亡魂能夠順利轉生，就算是不辱使命了，這也是我們能夠做到的極限。」
說到這裡時，薛天焱瞥了眼目犍連，笑意變得深了些：「也就這禿驢活該，當時聲勢鬧得那麼大，我不打他打誰！」
「天焱子！！！」
燃燒的火炬中驟然傳出目犍連悲憤的喊聲。
薛天焱的話，目犍連當然是聽了個一清二楚，本以為面對陰司的清剿，最差的結果也是兩個人一起下地獄，合著搞來搞去這天焱子竟是陰司的鬼捕。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放心，到時候我有空肯定會時不時地去地獄看你。」
薛天焱的笑容滿是玩味開心，旋即講道：「剛才說到哪了。
「對了。
「本來想著這麼大的事情，我們心裡也知道陰司短時間內肯定回不來。」
回憶起往事，薛天焱忍不住重重嘆了口氣：「只是沒想到一百年過去，三百年過去，五百年過去，一千年過去……從始至終我們都沒有收到一點消息，陰司也沒有回來。你知道那個壓力和孤獨有多大嗎。
「千年的光陰下來，有同伴身死，也有同伴沒能堅持住本心，這期間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就連我自己也陷入了迷茫，那種感覺就像是一片汪洋中的孤島，前後都沒有退路。」
就在這時，薛天焱手裡倏地出現一枚令牌。
賞善司的鬼捕令牌。
他出神地望著這枚代表自己身份的物件，以唯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道：「無數個日夜，每當我想要放棄的時候，就是這玩意一次又一次把我從懸崖邊上拉回來，好在從今往後總算可以做自己了。」
而後。
薛天焱自個便笑了起來：「講這些心路歷程雪兒你也不懂。除了自己，哪有感同身受可言。」
他看著雪女道：「不過我從禍斗手中救下你，只是為了了卻我們之間的因果，日後若是想你了，我也會下去看看你的。」
雪女沉默著沒有說話，只是死死咬牙。
「要開始做正事了。」薛天焱手裡浮出一枚玉符，意有所指道：「待會兒請兩位看一場絢麗的煙花。」
聞聽此言，雪女瞪得目眥欲裂，想要說些什麼卻無法發出一丁點聲音。
玉符閃爍靈光。
薛天焱唇邊的笑意愈深，頗有幾分期待的意思。
……
……
時間稍稍往前。
龍宮深處的一處神秘空間里。
馮夷立於登天梯陣眼之上，河圖自身前徐徐展開。
只見李馗盤坐在江河水脈的一塊礁石上，赤霄、水龍演化陰陽陣法抵禦永無止境的嘯浪撲擊。可卻見他臉色極為蒼白，且已有江水滲進陣法當中，顯然快要到達極限。
「李鬼使，還有什麼底牌快用上吧。」
馮夷風姿依舊，注視李馗的目光深邃平靜，卻莫名透出看待螻蟻一般的意味。「否則一會兒你可就連說遺言的機會都沒有了。」
「我想以你的智慧，應該不難猜到地府軍隊會以何種方式出現。」
李馗閉眼，嘴唇翕動：「你三番五次暗示我掀開底牌，到底是想看軍隊，還是說……你害怕出現我們留有後手，怕這個變數毀了你整盤棋。」
「李鬼使心思縝密，也不難怪贏君羨那傢伙會輸在你手上。」
馮夷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淡然自若道：「其實本王也挺佩服你們這些人，寧死都不願意將能夠將保命的底牌拿出來。
「是榮譽？自尊心？還是所謂的使命感。」
李馗同樣勾勒出一抹淺笑：「你一直在試探我，是因為我的從容讓你感覺到不安了嗎，還是說……你需要某種信息來孤注一擲呢。
「馮夷，你在害怕我。」
聽到這句話，馮夷不由笑了，只是這笑容中到底摻雜多少心思，怕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跟你對弈，確實有幾分意思。」
李馗睜開眼，笑容張揚：「要不你猜一猜，我的下一步棋落哪。」
轟隆！
陰陽反覆陣法驟然裂開一道粗大的裂縫，飛濺進來的江浪以萬鈞之力打在李馗身上，體表自發撐起耀眼的金光。
馮夷微眯起眼，溫和笑道：「本王親自取。」
「轟隆——」
哪成想話音方落，一記巨響突地自靈源公腳下迸發，陣眼倏忽間閃爍不定。
怎麼回事！！
靈源公雙眉微不可查皺起，心頭騰起不安的同時，急忙進行查探，竟是發現兩處位於罪惡城砦的登天梯以及鳧山婆婆負責的陣法居然全都發生了爆炸。
完整的拼圖一下子就少了三塊。
馮夷雙眸驀然狀如深淵，大袖一揮。
玄光鏡浮出，可楊官、目犍連乃至鳧山婆婆的面孔皆是遲遲沒有出現。要麼死了，要麼就是出現了更不好的事情。
電光火石間，馮夷心思百轉，立即張手握住龍紐寶璽，想要對外界的情況進行探查，感知卻陷入了黑暗當中。
原來數個連接起整座結界的節點突然毀滅，想要重新恢複監視情況，最少都要花費一分鐘的時間。
一分鐘……
這個時間能做出來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還有雪兒。』
一念至此，馮夷心底立馬響起太歲的聲音，得知了雪女雖然受到襲擊，但目前性命無憂的消息。可正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未等他有慶幸之類的情緒升起，壞消息已然一個接著一個湊上來。
恍惚間，漆黑的火焰撲面而來。
這下子馮夷的眉鋒明顯地皺了起來。
居然是禍斗將整片海洋天空點燃，戾焰強盛的威力直接將裡頭的陣法嚴重破壞，這回靈源公真真是成了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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