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蛇 蠍
「你真的要這麼做嗎？」
「羅禮，你要是不願意，我是不會逼你的。」
樹蔭下，一男一女陷入了短暫沉默。
章小漫背靠大樹，抬眼打量羅禮。後者原本稍顯瘦弱的身軀，如今變得強健有力，裸露的雙臂肌肉虯結，看過去就像一頭釋放野性的獵豹。
「你不是一直很討厭你爸媽嗎？」
「啊……」
羅禮神態一怔，垂下頭意義不明地應了聲。
章小漫眸光如水盪起漣漪，語氣平靜：「如果不是他們的影響，你當初不至於變成那樣，所以還有必要再回來嗎？」
「他們都不配。」
羅禮聽出了章小漫話中的複雜，思緒泛起澀味。
自打他記事起，那勉強稱為家的樊籠帶給自己的記憶絕不美好，甚至可以稱作絕望。那兩個人在他面前沒有過一次爭吵，卻是比歇斯底里吵架更為可怕的冷戰。
父親不回家的時間越來越長，母親也是這樣，乾脆一直加班不回來。
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怒火壓抑在羅禮心裡，直到一次衝突中通過暴力宣洩出來，他終於找到了能讓自己自由的途徑——揮舞拳頭。
「汪！」
就在這時，不遠處走來一個遛狗的男人。
原本正撒歡奔跑的泰迪突然變得焦躁不安，齜牙咧嘴地朝樹下的章小漫兩人發出吼聲。見到這種異常情況，男人下意識看了過去，目光不禁在章小漫身上停留。
背靠樹身的章小漫一襲淡綠色百合裙，將她點綴得愈發清純。夜風吹過髮絲，她伸手攏於耳鬢，黑白分明的眼睛瞥了過來。
「這女的長得好漂亮。」
念頭方方升起，男人背脊瞬間一寒，卻是見到羅禮眼神不善地盯來，訕笑著連忙帶著泰迪換個方向離去。
羅禮不屑地輕哼了聲，眉宇間的戾氣縈繞不去，手裡的煙盒抖了抖，剛想點火抽上一根卻被章小漫瞪了一眼，只好悻悻收起來。
「現在的我們跟從前不一樣了！」
章小漫抬頭望向夜空。
她的眼神里有種羅禮看不懂的火焰在燃燒。
看不懂就看不懂唄。
羅禮瞄向章小漫的眼睛裡頓生溫柔，愛慕之情極為鮮明。「是的，不一樣了，我們的命運不會再交給任何人，以後全由自己做主！」
「隨風輕輕吹到你步進了我的心，在一息間改變我一生……」
暗表心意的鈴聲響得有點不適時宜，更因為電話號碼的備註——羅海清。
羅禮下意識瞧了眼章小漫，見到後者沒有改變姿勢，猶豫再三終於把即將斷掉的電話接起來。陌生帶著一絲熟悉的口音鑽入耳膜。
「小禮啊，那個站在樹下的人兒是不是你？」
聽到這句話，羅禮下意識抬頭看向家的位置，清楚看見一個雙鬢花白的中年男人咬著香煙，腦袋抵著鐵窗使勁往下看，聲音有點干啞道：「是我。」
「誒，我就說看著那背影像你。」羅海清笑音爽朗：「快點上來吧，你媽做了一桌的菜就為了給你慶生。你旁邊是不是還有個人，你朋友嗎？」
羅禮握著手機的指骨有些用力。
不知怎的，他聽到這個男人的聲音，心裡就驀然升起一股煩躁。
一時間通話沉入死寂。
「那個……帶你朋友回家吧。」好一會兒，羅海清有些吞吐地說道。
羅禮闔上眼放下手機，「小漫，今天我生日，要不……一起上去吃個飯，然後……」
「好。」
章小漫挺起柳腰，面上笑靨如花：「你說得對，今天是你的生日，而且你爸媽正好都在，我們好好吃一頓吧。」
羅禮睜眼轉身，些許微妙心思在心底流轉，遂用力點頭建議道：「我們先吃一粒帝流漿吧，要不然我怕呆會兒萬一出現變故……」
聞言，章小漫定定地看著羅禮，卻是搖頭說道：「這東西的厲害你不是不知道，我們昨天才吃過應該不會出現狀況，而且那穿白色西裝的傢伙特意叮囑過我們少食。」
戴著黑墨鏡的男人。
羅禮腦海瞬間閃過一幅不美好的畫面，擰著眉頭輕輕點頭。
「那我們上去吧。」
——
——
「叩。」
敲門聲剛響一記。
一張蘸著廚房油膩的婦人面孔探了出來，見到羅禮的剎那，喜悅躍上眉眼，轉而又瞧見跟在兒子身後的漂亮女孩，忙不迭講道：「快請進，進來。」
羅禮領著章小漫進屋。
這間不過幾十平的小屋，他似乎快兩年沒回來了，目光巡視間卻發現似乎一點都沒有變，自己房門上貼著的風雲雄霸天下的電影海報仍在。
「小禮。」
這時羅海清從衛生間走出來，見到羅禮的模樣不禁一怔。
方才夜色深沉，加上距離的緣故倒沒覺得有什麼奇怪，可當羅禮真正站到自己面前，記憶里那個叛逆瘦削的孩子，現在竟有了凌厲的面目跟一米八的身高。
「你長高了。」
羅海清仔細打量著，笑口顏開。
「啊……」
羅禮心間泛起難言滋味，卻本能地厭煩這個男人，撇過頭不去看他。
見狀，羅海清臉上的笑容有些僵。
「這位是？」
「叔叔好，我叫章小漫。」
章小漫站在羅禮身邊，一襲百合裙亭亭玉立。
「別站著啊，快坐下吧。」
羅海清連忙招呼道。
好在章小漫的到來讓生澀的氣氛捻上一抹潤滑劑。羅禮的媽媽林芬將最後一盤菜端到飯桌上，排骨、海蝦、福壽麵、青菜……四人圍繞著桌子坐下。
「來，小漫你多吃點。」
林芬笑得合不攏嘴，頻頻給章小漫夾筷。
能在這種重要的日子上門作客，肯定跟羅禮的關係不簡單，不用說一定是他女朋友！
「謝謝阿姨。」
章小漫笑眼彎彎。
羅禮見到這一幕，唇角翹起微不可查的笑意，夾了一塊排骨放到嘴裡咀嚼，堅硬的牙齒輕而易舉地將骨肉咬碎，直接吞入腹中。
許是因為章小漫在場的緣故，飯間羅海清跟林芬默契地沒有問起羅禮最近的情況，大抵上都是說飯菜是否可口，可以跟小禮常來玩之類。
酒足飯飽後，羅海清起身從廚房裡拿出蛋糕，大聲說道：「我們吃蛋糕吧。」
「好，吹蠟燭咯！」
章小漫輕輕拍掌。
林芬看了一眼羅禮，轉身回到屋裡。
「小禮，過完這個生日你就二十三歲了。」
羅海清在水果蛋糕上插了三根生日蠟燭，拿著打火機一一點燃，隨後按下電燈，屋內瞬間暗了下來，燭光映出每一張笑容滿面的臉龐。
「許個願吧。」
「對呀，許願吧羅禮。」
此時此時，羅禮身心被喜悅填滿，用力點頭。
他現在不想去這個家的過往有多麼不堪，只要眼下是美好且快樂的就足夠了！
羅禮閉上眼睛，十指交叉。
「祝你……」
羅海清與章小漫拍著手掌唱起生日歌。
「叩叩叩……」
就在這時，房門突然被敲響。
「生日快樂。」
羅海清的話音戛然，疑惑地看了眼大門，「我去看看是誰。」說著徑直走了過去，打開大門的瞬間，他的眉頭不自覺擰緊。
「爸爸！」
約莫八九歲的小姑娘喜笑顏開，牽著她的手是一位較為年輕的秀氣女子。
「你怎麼來啦？」
羅海清壓低聲音道。
秀氣女子微微一笑：「我帶莉莉過來一起給她哥哥慶生。」
這一刻，羅海清身後的屋內，羅禮臉上的笑容瞬間冷漠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