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謝幕（一）
「難怪感應不到水源，原來在這兒守株待兔呢。」它心裡想道。
北山三妖各有鮮明特點。
海蛟獨佔兇惡二字，若是換了血佛跟古屍面對此情況，恐怕第一時間就在尋思該如何脫身，哪怕機會極其渺茫。
而它卻有玉石俱焚的惡性。
回過神來，緊縮成一線的龍瞳緩緩綻開獰厲殺意。
「那就讓我們大鬧一場。」
海蛟扭動起剛猛有力的身軀，力量層層匯聚上來，它直視秦廣王蔣侯，張開龍吻，猛然迸發一聲怒吼，些許吐沫星子帶著肉眼可見的陰氣波紋呼嘯而出。
「大不了就是死！」
冥河奔涌咆哮，瞬間侵佔了大半個枉死城。
哪怕冥河的意志極為懵懂，但也擁有趨利避害的生死本能，兩位閻羅微不可查的殺意被它敏銳感知，因此在海蛟打算玉石俱焚之時，亦將操縱權悉數交給蛟龍。
霎時間，海蛟只覺狀態達至頂峰，無需耗費大半心力來控制冥河，如臂驅使，或者說現在冥河就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緊接著，海蛟一頭重新紮進冥河當中。
不消片刻，粘稠的黑色浪頭陡然發生巨變，水流湍湍而動，形成一尊猙獰的蛟首，它騰空躍起，勇敢而無畏地沖向穹頂傷的鯤鵬。
與此同時。
鯤鵬內部，控制室內。
這是一個極為寬敞的空間，充滿了未來科技及神秘學風格，成百上千名身著一襲黑裝的工作人員手指在身前划動，一幅又一幅光影在指尖迅速掠過，他們神情專註而肅穆。
時不時能見到數名靈嬰忙碌地匆匆飛過。
正中央顯出一幅清晰光影，正是海蛟直衝而來的畫面。
主台位置站著一位面目清冷的判官，冷冰冰地下達指令：「發射鴻蒙！」
「沒問題！」
粗獷渾厚的聲音回蕩在控制室內。
不是來自周圍的陰司人員，更像是鯤鵬自己在回應。
一聲令下，立見鯤鵬腹部驟然敞開，露出巨大的金屬渦輪，玄妙籙文刻印其上，逸散出幽藍色的微光，渦輪深處有一個狀似太陽的能量核心在綻放光芒。
霎時間，一道混沌光團慢悠悠落下。
兩者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在萬眾矚目之下，冥河鑄成的蛟首大張龍吻，想要吞下混沌，卻在相接的一瞬間，大量粘稠的陰煞慾念蒸發，首當其衝的蛟頭頃刻湮滅，【鴻蒙】毫無阻礙地往下落去。
如一張掛在空中的巨幕被撕裂成兩半。
「啊啊啊啊！！！」
接著，凄厲的哀嚎響徹天地，驟然掀起驚濤駭浪般的風暴，席捲四方，所過之處無論是高樓還是廢墟盡數化作齏粉，直到撞到無形壁壘停下！
直到這時，鴻蒙方才姍姍落到了滔滔冥河上，沉了下去。
「砰——」
剎那之間，投射而來的神念目光皆有短暫失明，陷入蒙昧混沌的感覺，唯一能夠清晰感知到的就是一道呼嘯而過的兇猛衝擊波，渾身竟不禁生出撕裂般的痛楚。
少頃，再一看。
一抹長條黑影從高空墜落，扎進了冥河當中。
像極了燦爛煙花的轉瞬即逝。
……
……
自衝出枷鎖後的冥河波濤洶湧，幾有毀天滅地之威，可現在放眼望去，漆黑深邃的河面平靜得像一潭死水不起波瀾。
【鴻蒙】可以說是專門針對像冥河這樣由污穢當中誕生出來的邪神，效果立竿見影，直接使冥河意志陷入沉睡。
就在這時，水面倏地盪起一圈圈劇烈漣漪，緊接著一頭渾身滲血的龐然蛟龍撲了出來，它用力甩了甩頭，血雨淅淅瀝瀝墜了下去。
「怎麼可能。」
海蛟爬卧在水面上，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
無論它怎麼催使神通都無法聯繫到那混亂無序的邪惡意志，恰似能夠開門的鑰匙遇到了門鎖壞掉，沒了這一點，海蛟就無法興風作浪。
「可惡！」
伴隨惱怒的吼聲，沾血的爪子重重砸在冥河上，激起一團四濺的水花。
海蛟龍瞳里映出深邃黑暗，卻再也沒有見到藏於底下的驚悚死靈以及各類屍骸拼接而成的倀鬼，顯然都在那道混沌光團下灰飛煙滅。
一想到這點，它內心禁不住升起恐懼。
直面鴻蒙，是海蛟漫長生命當中承受壓力最為恐怖的一次，幸好那團混沌並沒有追擊它，以至於讓其得以僥倖存活下來。
突地，紛亂的思緒戛然而止。
海蛟似有所感地抬起眼皮，充斥血絲的瞳孔映出身著一襲深幽官袍的清瘦男人，他立於平靜的水面上，眼眸似碧波般廣袤無垠，忍不住想要陷入進去。
陷進去……
海蛟迷惘的眼神登時掠起狠色，咽喉的位置隨之亮起一抹妖光，透過鱗甲隱約能見到蛟珠的形狀，接著一口滾燙的鮮血自齒縫裡迸出。
「有點價值。」
公羊靖瞧了這頭蛟龍幾眼，像極了在打量某種物品，這讓海蛟本能地感到不悅。
『或許不是幸好僥倖逃脫。』海蛟心中倏地明悟過來。『而是特意放了它一馬，為的就是讓眼前這個男人收拾自己。』
龐然蛟龍猛然支起身子，粘稠而漆黑的河水自交錯的鱗甲嘩啦淌下，它死死盯著男人，眼裡的凶性愈發熾烈。
「你是何人。」
「陰律司殿主，公羊靖。」
公羊靖平淡地說道：「希望你能讓這場節目精彩一點。」
『看來大哥跟三弟那邊亦是凶多吉少，希望他倆死的不會太難看。』
這個念頭如閃電般掠過海蛟腦海，很快就被它拋之腦後，這時候能想到這兩位兄弟已是它為數不多的良心作祟，畢竟它的處境亦是岌岌可危。
「轟隆！」
磅礴妖力衝天而起。
黑沉沉的天幕壓了下來，風雲盤旋。
滋啦，
縷縷妖異呈深紫色的雷霆纏繞蛟龍身軀，四肢猛然發力，掀起萬千水雷轟然撲了上去，一道森寒劍鋒似緩實急地從妖氣天幕中刺了下來，瞬息間抵向公羊靖頭顱。
狀似危急關頭，公羊靖面容仍十分平靜。
他低眉往腳下水面看了眼。
不知何時，一抹龐然黑影在水面下游戈，層層鱗甲吞吐粘稠慾念，好似注意到公羊靖的目光，冰冷瞳中的殺機如曇花綻放。
蛟首破水而出，交錯的獠牙彰顯出無比凶戾的殺機。
殺局！
說時遲，那時快。
「砰——」
劍鋒重重落在無形屏障上，盪起一圈圈陰氣漣漪席捲，竟是寸進不得。
然而這一式妖法方顯出獰厲獠牙。
但見妖氣潰散，竟露出裡面一柄滿是銹漬的銅劍，鼉首劍柄縈繞森寒猩氣，霎時間，劍身寸寸龜裂，狂躁的能量波動蓄勢待發。
故技重施，法寶【升龍劍】自爆！
刺目火光侵佔視線，燃燒陰氣的火焰蘑菇雲頃刻升上高空。
瀰漫席捲的煙塵中，籠罩公羊靖的無形屏障頓時碎裂開來，前方蛟龍挾陰毒水雷已襲至身前，腳下龍吻大張，欲要一口吞掉這位陰律司殿主。
殺機步步緊逼，環環相扣。
海蛟一瞬間爆發了自己全部的殺招底牌。
也即是這時，一則記憶片段突地掠過腦海，是蟒蛇時期的自己，為了食物、地盤，潛伏在泥沼深處七天七夜，為的就是殺死那隻豬婆龍王。
擋我者，死！！！
凶煞之風撲面。
電光火石間，那抹官袍身影嘴角翹起微弱弧度。
時間好似在這一刻突然放緩，周圍空間邊緣起了褶皺，如是一幅畫卷被收了起來，海蛟身型驟然壓扁，包括襲來的蛟龍幻化出原形，赫然是一顆蛟珠。
撕拉~
大量鮮血似噴泉般揮灑而出。
猙獰蒼白的骨茬生生從鱗甲縫隙里迸出，海蛟滿蘸痛楚的龍瞳不禁呈出些許錯愕。
操縱空間？
亦或是改變規則。
它能夠感知到發生了何事，卻無力反抗，單是公羊靖這一手，海蛟心裡就明白哪怕巔峰時期的自己也絕不是他的對手，差距實在太大了。
衣袂微微飄起，
公羊靖獨立於畫卷之外，神情淡然自若，他兩指捏著蛟珠，打量了幾眼。
「可以收藏。」
話音方落，一根無形的魚鉤立即吊住海蛟下顎，生生將它甩了起來，幾與普通魚兒別別無二致，且由於角度的問題，這時海蛟方才注意到穹頂是一雙宛如碧波無垠的雙眼。
轉瞬，天旋地轉的感覺驟然襲來，意識頃刻陷入黑暗。
公羊靖收起蛟珠，對上遠處鍾離投來的目光，微微頷首。
與此同時，位於層霄之上的鯤鵬緩緩收起武裝，腹部合攏的瞬間，若是細細瞧去，亦能發現除卻金屬渦輪外的冰山一角，在兩側的金屬架上，成千上萬的小鯤鵬垂著頭，收攏翅膀矗立在那裡。
地府陰司，
威！
……
……
另一邊。
當海蛟再次睜開眼，痛苦的餘悸仍在眸底久久未散。
蛟首顧盼周遭。
和煦的清風輕輕拂過鱗甲，翠綠竹葉微微搖曳，發出颯颯的聲響，顯得十分祥和寧靜。
此情此景不禁讓海蛟感到錯愕，方才還在激烈廝殺，怎麼一轉眼畫風就變得如此奇怪，而且這裡究竟是哪裡？
剛一想到這兒，一張似虎似熊的獸臉突然懟在眼前。
細細看去，一對羽翼緊貼身側，頭生後仰的銳角，赫然是只貔貅。
沒等海蛟反應過來，銳利獠牙猛地洞穿它的鱗甲，深深嵌在血肉當中，緊接著身軀驟然騰空而起，像極了任其擺布的玩具。
兩隻貔貅……
這時海蛟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體型從原先近千米長變得不足一米，尤其是如今蛟珠不在體內，導致實力降至谷底，幾與小泥鰍沒什麼兩樣。
「快給我玩玩。」
「不要，這是新玩具，我還沒玩夠呢！」
「你怎麼這樣啊！？」
歡聲笑語間，兩隻貔貅在竹林中追逐打鬧，爭搶海蛟這個有趣的玩具。
曾經叱吒風雲的北山三妖，手下萬千妖眾供其驅使，如今淪落到這步田地，直讓海蛟氣急不已，偏生在貔貅嘴裡沒有丁點反抗之力。
「啊啊啊！！！」
怒吼戛然而止。
半晌，模樣威猛的貔貅叼著海蛟，如風般躍出林子，徑直來到水波粼粼的大湖邊上，「走你。」甩口一丟，直接將這頭蛟龍丟了進去。
噗通~
清澈冰涼的湖水瞬間包裹全身。
海蛟死死咬緊牙關，遍布血絲的龍瞳有著深邃的怨毒，擺動龍軀想要衝出水面，沒成想腦袋宛如撞上極堅硬的鋼鐵，頃刻七葷八素，直直往下墜落。
這座碧湖底下出乎意料的深邃無比。
「啊！」
少頃，海蛟晃了晃腦袋，暈眩的神智稍稍清醒，可沒等它觀察起周圍環境，眸底突地闖進一雙雙亮起猩芒的豎瞳，內里滿是玩味和幸災樂禍。
濃郁的惡意像是恐怖黑暗瞬間籠罩身心。
待海蛟看清這些眼睛的主人，心臟竟是有了數秒的停滯，感到了難以呼吸。
但見數不清的蛟龍盤踞在湖底，它們身軀虯結纏繞，見到海蛟的瞬間，嘴角紛紛咧起惡性笑意，同時擺動起身軀，一窩蜂朝海蛟湧來。
「干！！！」
見狀，海蛟瞳孔驟然縮成一線，本能地想要催動體內妖力進行反擊，卻沒想到妖力如泥牛入海般毫無反應，它這才意識到這座碧湖擁有強大的封禁之力。
下一秒，
「不——」
驚慌乃至驚悚的聲音漸漸沉入湖底。
……
……
與此同時。
另一頭的謝幕正式開始。
「南無阿彌多婆夜……」
詭譎念誦疊疊層層交匯在一起，回蕩在人種袋內，不禁令人心生煩亂。
湛藍刀芒橫貫長空，狠狠斬在十四顆猩黑弗誅上，驟起艱澀的牙酸聲響。但見渾圓弗誅表面竟有一層無畏神光，不斷抵消刀芒的攻勢。
李馗雙眉一壓，獰厲殺意彰顯無疑。
筋骨分明的大手緊握刀柄，宛如握住了無垠汪洋，法力奔涌間，猛地橫臂揮出。
轟隆！
天河倒卷，瞬間淹沒十四顆弗誅，余勢不止地斬向血佛。
碧藍汪洋在眼中咆哮怒吼，血佛微眯起眼，嘴角噙著的笑意不變，抬手一揮袈裟，十八顆弗誅呼嘯而出，頃刻破了天河。
尚未散盡的水幕中，弗誅迎面砸來。
卻見李馗神情肅然，體表金光熾盛，一藍一赤兩道虛影在周身盤旋，刀劍直接劈去。
兩者瞬間相交。
儘管做了十足準備，可當佛珠襲至眼前，李馗六識仍陷入一瞬的黑暗。
下一秒，一道人影重重砸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