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少年一劍入春風，斬盡苦悶破千愁
成功讓王無塵加入了欽天監，趙啟的心情大好。
在陳雪帶領王無塵前去辦理身份手續不久之後，趙啟便再次接到了康磊打來的電話。
「趙監使，你要我找的三個人中，第二個人的信息也出來了。
本來想都找到之後再一起送過去，但那個叫馮琪琪的人有點奇怪，信息似乎被刻意加密過。
我這邊會加大力度，先把第二個人的資料發給你，解密密碼是……」
「好！」
掛斷電話之後，趙啟很快打開了電腦，緊接著便看到了內部郵箱里，來自國秘處的一封加密郵件。
在輸入密碼後，『李悵然』這個名字便出現在了趙啟的眼中。
看了看其中的資料，到此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便站起身來看向張靈淵說道：
「準備一下，10分鐘以後出發。」
「明白，地點是？」
「蘇郡，丹陽城！」
……
丹陽城，高山，深水，平原，三天工鍾毓一處，放眼世界各都城，都難見此地之佳境。
此地不僅風景絕倫，更有著極其豐厚的歷史底蘊。
這裡坐落著第一座由炎國自行設計和建造的雙層式鐵路，公路兩用橋樑，在世界橋樑史上，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
此橋名為長江橋，橋下便是滾滾長江水。
每天在專門修建的觀景區域內，都會有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目睹這水天相連，怒浪連綿的壯觀景象。
腳下的透明玻璃觀景台，從橋邊延伸出去，可以讓遊客彷彿踏空而立，站在長江之上。
今日這觀景台處一如往日那般人頭攢動，更有不少網紅在這裡進行直播。
這些網紅基本都是丹陽城當地的人，有這麼一個自帶熱度的地方能夠隨便直播，自然就有大批的人蜂擁而至。
然而這來來往往的人群之中，唯獨有一道身影顯得格格不入。
此人看年紀應該也就二十幾歲，但卻蓬頭垢面，雙眼無神。
髒亂的頭髮許久不曾打理，身上的衣物也早就破爛不堪。
這個人總是漫無目的的瞎逛，很多本地人都曾見到過他。
無人知曉此人從何而來，來來往往的人中，也少有人會真正在意。
他的手裡總是拿著一根樹枝，也只有在比劃手中的樹枝時，他那混沌的雙眼才會有些清明。
這是個許多人都知曉的怪瘋子，他從不與人交談，平日里總是無神的四處遊盪，或者雙眼空洞的坐在河邊，又哭又笑。
偌大的城市裡，絕大部分人都很渺小，而他又是渺小的人中，最低微的那個。
此刻，他緩緩的走在河邊，看著江水連綿，卻形如朽屍一般。
橋上眾人的歡笑，與他落寞單薄的身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由於江上的觀景台已經站得滿滿當當，因此很多外地來的遊客會帶著家人沿旁邊的小路來到江邊嬉戲。
一個小女孩赤著腳，在江邊濕潤的土地上奔跑，歡笑聲為這一幅壯觀的畫卷，勾勒出了一抹不同的色彩。
一對年輕的夫妻，顯然是這小女孩的父母，他們背對著江邊拍照留念。
並沒有注意到小女孩越跑越遠，在嘈雜的人群中，已經逐漸離那江邊越來越近。
小女孩的視線很快便被波光粼粼的江面所吸引，她好奇的走上前去，就連手裡一直攥著的花也顧不上。
江邊處人頭攢動，小女孩在人群里費勁的穿行，終於撥開人群看到眼前這水天一色的壯觀景象。
可她沒有注意到，腳下的石台早就碎裂，當她邁出那一步踩在石台邊緣的時候，意外終究還是發生了。
「咔嚓！」
碎裂的石材順勢掉落下去，小女孩腳下踩空，甚至都沒有喊出聲的機會，便徑直跌落在了江水裡。
「噗通！」
巨大的落水聲，迅速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一時間江邊眾人驚慌不已。
小女孩在水裡並沒有掙扎幾下，便被洶湧的波濤，連續幾次拍到了水中。
「曉曉！曉曉！」
這對年輕的父母方才後知後覺，母親不管不顧的朝著這邊跑了過來，有心跳下江去救回孩子，可卻因為不識水性，而有心無力。
她趴在江邊費力的伸著手，哭喊著叫著孩子的名字。
可孩子浮上水面的時間越來越少，在這奔騰不惜的江水中，正逐漸遠離岸邊。
觀景台上所有的主播們也注意到了這一刻，紛紛調轉鏡頭。
各個直播間內所有人的心，都被這個意外落水的小女孩給牽動。
「有人落水，有沒有人會游泳？趕緊去救人啊！」
這樣的喊叫聲此起彼伏，更有人直接拿起電話開始報警。
可這江水內環境複雜，並且水流湍急，就算是會游泳的人，一旦進入其中也很難全身而退。
江底的淤泥就像是沼澤一般，一旦有人陷入，就只會越陷越深。
再加上水流湍急如刀，小女孩不斷被朝著江面中心推去。
她的臉色煞白，無助的揮舞著雙手，但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小女孩的父親當即便要跳入水中，但四周的民眾哪還能眼睜睜的再看著它去送死。
幾個人死死的拽著年輕的父親，道出了這其中緣由：
「這江水裡面暗流坡多，就算是精通水性的人，一旦跳進這江里也使不上一點力氣。這麼快的水流，你就算下去了，也救不回孩子……」
小女孩的母親無助的跪在地上，乞求著周圍人出手相救。
但此地水域極為複雜，根本沒有人敢冒這個險。
大橋上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每個人都焦急不安，卻始終不見有人敢跳入這江水裡。
一時之間提邢司的電話快被打爆了，多支調查小組緊急出動，但在時間上終究是來不及的。
由於現場有很多百萬粉絲的主播，因此這件事情也迅速在網上傳開。
很多不明所以的人紛紛進入到直播間里，直播間下方的評論區更是出現了激烈的言論。
「能不能行，這麼多人，沒有一個人跳下去救人？」
「我要是在場，這孩子落水的第一時間，我就會把他救上了。」
「大家理性一些，這可是長江水下游，水流最湍急的地方。水下的暗流和水底的淤泥，就算是專業人士也不敢冒險。」
這樣一句理性的評論，卻讓直播間的所有觀眾，開始了針鋒相對。
「如果掉下去的是伱孩子，你也會這麼冷靜的說這番話嗎？」
「站在橋上的那些人，估計都是你這樣的人，冷血無情。」
「我要是在現場，會立刻從橋上跳下去，絕不會讓這個小女孩出事！」
所有人的情緒都很激憤，可滑稽的是這種激憤的情緒，跟現場環境完全不同。
站在橋邊以及江邊的所有人，除了那孩子的父母之外，大部分人甚至是面無表情的。
很多事情都是如此，當網上有一件事情引起輿論的時候，現場的標準配置就是會有一些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人。
或許對於有些人而言，只有在屏幕後面拿起鍵盤的時候，才能找到那種高人一等的優越感吧。
「救救我孩子，求求你們救救我孩子……」
年輕的母親跪在江邊泣不成聲，那個小女孩已經被卷到了江中央，浮上水面的頻率越來越慢。
可四周的人卻是無動於衷，誰也不願意為別人而冒險，更何況還要賭上自己的性命安全。
「救救我孩子……」
「救救我孩子……」
這悲愴的聲音在人群中回蕩，一直坐在遠處，看著江面發獃的瘋子突然間一個激靈抬起了頭。
他那混沌無神的雙眼此刻竟然閃爍著幾分光芒，他站起身來看了看江面，隨後連想都沒想，便將手裡一直視為珍寶的木棍丟在一旁，發了瘋一般朝著江面跑去。
「噗通！」
又是一陣入水聲傳來，所有人紛紛尋著聲音看去，只見在那湍急的江水裡一道身影正奮力朝著江面中心游去。
「快看，那個人要去救孩子！」
橋面觀景台上頓時爆發出了一陣歡呼，所有的主播們，眼睛裡閃爍著貪婪的光芒，拿著手機奮力的去追尋入水的這道身影。
沒有什麼比這激動人心的時刻更能賺取流量了，四周的民眾們也爆發出了陣陣歡呼，他激動的樣子就好像入水之人是他們似的。
「那個人是誰呀！」
「好像是一直四處遊盪的那個怪瘋子。」
「對，就是他，沒想到這麼多人下水救人的居然是這個瘋子！」
有人認出了他，評論區里亦是好評如潮。
但對於這一切，瘋子並不在意。
他的動作越來越快，眼神也是前所未見的堅毅，明明跟那小女孩毫無關係，但他此刻卻將自身安危置之不顧。
所有人都在注視著這個瘋子，他在這江水之中不斷受到暗流的影響，時不時的便會被沖入水中去。
但每一次他又會很快再度調整過來，朝著那女孩游去。
女孩的氣息越來越微弱，掙扎的幅度也越來越小，就在瘋子即將觸碰到她的那一刻，女孩無聲的沒入江面之下。
瘋子雙眼通紅，發了瘋一般毫不猶豫的一個猛子扎入了水底。
整個江面瞬間回歸先前的那片寂靜，好似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似的。
提刑司的調查員們紛紛趕到，並提前通知了營救部門，趕到了現場。
同樣趕來的，還有得到消息的媒體記者，這些記者們一到現場就開始採訪四周的民眾，想要知道事情的詳細經過。
在得知有人已經入水去救那孩子之後，救援部門的負責人慌忙開始下達救援任務：
「趕緊去找到他們，這江水環境太過複雜，沒有專業設備，會游泳也無濟於事！」
幾名身著潛水服的救援人員迅速來到了江邊，就在他們即將要跳入水中的時候，原本平靜的江面突然泛起一陣漣漪，緊接著一個腦袋從水裡探了出來。
在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注意力全在瘋子的身上。
只見這瘋子大口喘息著，緊接著用力向上一脫，高舉著的雙手上托著的，正是先前那個溺水的孩子。
霎那間，一片歡呼聲震耳欲聾，救援人員趕緊入水，朝著瘋子靠近，從他的手中接過孩子，並保護著他們二人重新回到了岸邊。
可在來到岸邊之後，這瘋子卻一臉緊張的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小女孩。
他們明明從未相識，但瘋子卻攥緊著雙手，渾身都在顫抖。
他的眼睛裡布滿血絲，就這麼看著小女孩，這份擔憂的情緒絲毫不弱於這孩子的親生父母。
救援人員迅速開始按壓小女孩的胸膛，並搭配著人工呼吸進行急救。
「噗！」
終於在將近半分鐘的急救之後，小女孩吐出了一口水，緊接著便哇哇大哭了起來。
聽到這哭聲的那一剎那，緊張不已的瘋子連連踉蹌著後退。
他的雙眼泛起了淚花，卻又好像是如釋重負一般卸下了所有的力氣。
他對於周圍人鼓掌歡呼的讚歎聲充耳不聞，對於孩子父母的連連道謝視而不見。
他的眼中閃爍著淚花，沿著江面一步步的朝著前方走去，落寞的身影在陽光下被拉得很長。
沒有人知道此刻他的腦子裡一片混亂，那些碎片化的記憶逐漸在他的腦子裡重新凝聚在一起。
金色的陽光下，一個稍大一點的小男孩領著一個小女孩在田地間嬉戲。
「哥哥，這把劍是我給你挑的，以後你當大俠，我就給你做劍！」
小女孩將一個精心挑選的筆直樹枝，遞給了小男孩，小男孩也立刻效仿著電影中武林大俠的樣子，將樹枝拿在手中揮舞。
「妹妹，以後你就有大俠哥哥保護你了！」
「真的嘛，那拉勾！」
二人的小手指勾在了一起，微風拂過間，也帶著這兩個小孩子稚嫩的誓言：
「咱們說好了，哥哥做大俠保護你！」
「那我就一直給哥哥找最漂亮的劍！」
「好，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這美好的畫面並沒有持續多久，瘋子腦海中的畫面便來到了一個大雨天。
還是那個小男孩和那個小女孩，只是這一次，小女孩不慎跌入河中，小男孩孩惶恐不安的愣在了原地，因為不會游泳，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妹妹在自己眼前溺亡。
「哥哥，你不是說要一直保護我的嗎……」
這些混亂的記憶，不斷在瘋子的腦海中浮現，他的面色痛苦，卻又帶著幾分悔恨。
恰時，一位年輕的記者追了上來，鼓起勇氣伸出了話筒，並不抱太大希望的問道：
「請問，是什麼讓您能不顧個人安危也要入水救人。這江水環境複雜，您就不擔心會出意外嗎？」
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這瘋子竟然緩緩站住了腳步，隨後看向了身旁詢問他的記者，那雙眼睛沒有了任何的渾濁，反而還帶著幾分悲切。
「我在夢裡已經練習了無數遍了，這次怎麼可能會失手……」
說完這番話之後，瘋子側頭看向了那個被救起來的小女孩，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此地。
看著這道依舊落寞，且與整個城市格格不入的背影，四周所有人都感到有些困惑。
「不是說這個人是瘋子嗎，怎麼看著不像？」
「是啊，之前每次看到他這人都瘋瘋癲癲的，今天怎麼不一樣了……」
卻在這時，眾人議論戛然而止，因為突然見到那瘋子停了下來，駐足低頭，卻是腳下踩到了一根樹枝。
眾人不明所以，便見瘋子緩緩彎腰，將其撿了起來。
「妹妹，好劍。」
恰有一道勁風吹過，瘋子轉身揮出，嚇得一眾記者們踉蹌後退，不知這瘋子要幹嘛。
但這樹枝並沒有傷人，瘋子也沒有再發瘋，反而又以樹枝為劍，竟在堅硬的橋柱上刻下一行字跡。
【年少時，你在鄉下的稻田裡，為我撿到了一把『劍』，我隨意間揮舞出一道耀眼的劍氣，只現片刻便無影無蹤，沒有在世界上留下一絲痕迹，只當是幻覺罷了。
21歲時我行走於江邊，身後一道強風吹來，我猛然回頭，那道劍氣直奔我脖頸而來，如同斬斷玉米桿那般，要將我少年的銳氣斬斷。
我忽然看見路邊有跟筆直樹枝，愣住一瞬，我猛然撿起，擋住了那道劍氣，並回首一劍斬去了疲憊與過往，正如十歲的我削去玉米桿一樣，我心依舊少年……】
刻到此處，他在原地愣神半晌，而後像是徹底解脫出來，長吁一口氣，留下最後四個字：
【妹妹，再見。】
隨手將樹枝丟進了江中，他轉身大步而去，每走一步，身軀便挺直一分，微風吹動他髒亂頭髮，終見青年模樣。
直到消失在江邊，徒留一群路人目瞪口呆，想不通這區區一根樹枝，怎麼能在石頭上刻下字跡？
「監使，他這是怎麼做到的？」
遠處，趙啟三人跟在後方，自然也親眼看到了發生的一切，此刻陳雪一臉驚愕，好奇詢問。
「陰氣復甦，自然也附帶靈氣蓬勃，世間總有一些特殊的人會提前覺醒，掌握一些非凡的力量。」
「而此人明心見性，一朝頓悟，便已超凡脫俗。」
聞言，陳雪很是驚訝，想不到竟然這麼厲害，怪不得能被趙啟給看重。
「走吧，可以去邀請他了。」
……
這起救人事件因為關注度極高，網友們對於這個入水救人的怪人，頗為好奇。
很快在網上便出現了一個熱度極高的帖子。
【這孩子原本是我們村的，名叫李悵然。
他以前還有個妹妹，總能在田地里看到二人拿著木棍扮演大俠的身影。
但在十歲那一年，他親眼看著妹妹溺死在了河中。
此後這孩子就受了刺激瘋瘋癲癲的，在父母死後便離開了家，再無消息。】
這一刻，所有的網友們方才明白了，在採訪時他所說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
這讓一眾網友忍不住淚目。
「他哪是在救人，分明是扎進時光的流水裡，撈起十歲時候的自己，完成了救贖！」
「我想，他終於能夠嘲笑死神的無能了。」
「他一定聽到了妹妹的話，用手中的木劍斬斷了這心中的執念。」
「少年的那把劍瑞銳氣鋒利，擲劍入江，是明心見性了！」
這一聲聲沉重的評論詮釋了李悵然的半生，當有人再想去找尋這個曾經厭棄的瘋子時，這個人卻消失的無影無蹤。
在這繁榮的都市裡，無人注意到的陰暗小巷中，李悵然一步一步的朝著盡頭走去。
只是這一次他的步伐不再沉重，雙眼不再渾濁。
他從江水裡救起的不僅僅是那個小女孩，還有他自己。
才看到小女孩被救回來的那一刻，他彷彿又一次看到了在夢中河水裡苦苦掙扎的妹妹。
但這一次，妹妹卻是笑著跟他說：
「哥哥，你是世界上，最厲害的大俠！」
想著想著，李悵然的臉上浮現出了久違的笑容。
縱然他蓬頭垢面，卻仍舊擋不住那銳利如劍的氣勢。
然而就在此時，李悵然停下了腳步，他注意到前方有兩個人站在那裡，旁邊還放著一個造型古樸的立箱。
「你們是誰？」
李悵然似乎許久不說話了，因此他的聲音聽起來還很沙啞。
這二人正是趙啟和張靈淵，他們在這裡已經等候多時了。
趙啟緩緩的走上前來，看著李悵然說道：
「李悵然，你將一劍擲入江中，我此次前來，再送你一劍！」
聞言，李悵然站住了腳步，有些疑惑的轉頭看了過來。
卻見趙啟一掌拍在旁邊的立箱上，頓時，箱子攤開，露出了插在其中一柄寒光畢露的長劍。
他雙手托起長劍，送至李悵然跟前：
「李悵然，你拋出的那把「劍」，為的是斬斷你心中執念。而我送的這把劍，為的是天下蒼生！
炎國欽天監，請你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