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正文卷

第十六章

伊恩鬱悶地咽回了滿肚子的說教,莫辭跟在伊恩身後,想看看伊恩的傷勢,卻又有點畏懼獸人青年渾身散發出的低氣壓,她猶豫了幾次,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出口。

兩人已經非常靠近迷霧森林的邊緣,伊恩牽著莫辭,讓她踩著自己的腳印走。

不知何時起,森林裡似乎浮起一層薄薄的霧氣,若隱若現地環繞著兩人,空氣中的濕度也越來越大,和之前的乾燥環境得能引來大火的環境完全不同。

莫辭曾在書上讀過,一些高山地區氣候獨特,從山腳至山頂,一天有四季,十里不同天。但她從沒聽過在哪一片茂密原始的叢林中,一天之內,路程大約十幾二十里,就可以從乾旱走到潮濕。

伊恩的腳步放慢,即使是莫辭也可以輕鬆跟上,她不僅沒有因此放鬆,反而更加緊張起來。

圍繞著他們的霧氣有著一股淡淡的腐臭味,眼前四處可見幽深的泥沼,落葉腐爛其中,腳下踩著的觸感也變得黏膩起來,時不時能見到多足的蟲子從泥沼中鑽出來,又鑽回泥地。

莫辭走得膽戰心驚,茂密的樹木不知從何時開始變得稀疏,腳下水草叢生,沒了樹木的遮擋,陽光又被半空中那層淡淡的霧氣擋住,仍舊照不進來,不止如此,由於霧氣的籠罩,能見度低,她連四周都看不太清楚了。

又走了一會,面對滿地枯枝腐葉還有時不時出現在泥沼里的腐爛屍骸,莫辭已經不太敢下腳。腳下的觸感又濕又沉,每一步踩下去都會陷進泥里,再拔出來就得花費好大力氣。

累,太累了。

莫辭乾巴巴地咽了咽口水,耳朵里已經全是自己心臟怦怦亂跳的聲音,腦袋充血,呼吸發緊,眼前發黑。

伊恩擰開水瓶讓莫辭喝了點水,低聲道:「前面要穿過一片有毒的霧氣,我們不能在這裡過夜,必須在天黑前走出去。」

小雌性不肯走,非要往自己身上纏東西,伊恩很是焦慮,甚至試圖把莫辭扛在肩上強行帶她走。

莫辭強忍著難受,抿著蒼白的嘴唇,對伊恩扯開一個勉強的笑。

莫辭不肯,用力掙扎,拚命反抗,和結實強悍的獸人相比,她實在嬌弱的過分,在伊恩看來簡直就是小小軟軟的一團,稍微用點力氣就會捏壞了,他不敢用力,反而讓莫辭得逞。

莫辭喝過水,覺得自己稍微好了點,她明白伊恩的顧慮,在這片霧氣重重的沼澤里,夜晚當然會比白天更加危險。聽見要穿過毒霧,莫辭想了想,拉住又準備往前走的伊恩,指著他身上的傷口比劃:「要……包紮一下。」

小葉草沒有就沒有了她也顧不上了,誰知道那個毒霧裡的毒素是通過什麼傳播的,要是毒素進入血液直接見血封喉了,伊恩交代在這裡,那她也沒命可活。

獸人青年冷峻的臉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莫辭小心翼翼地問:「伊恩,怎麼了?」

小雌性露出的這個小小的笑容讓伊恩心裡非常不是滋味,她應該和部落里其他的雌性幼崽一樣,被眾星拱月地嬌慣溺愛,可以自由自在地玩耍,不必為任何事情煩惱憂愁,而不是跟他一起在迷霧森林長途跋涉,吃苦受累之後,還要對一個獸人露出笑容。

伊恩聽到身後越來越急促凌亂的呼吸,轉過頭來,莫辭一張小臉發白,由於氣候潮濕,臉上凝著些細細的水珠,不知道是霧氣凝結的,還是疲憊帶來的汗水,看起來楚楚可憐的,像是一朵被雨水澆得蔫巴巴的小花。

沒有包紮能用的布條,莫辭狠心把自己的棉質長褲裁成了五分褲。用骨刀把兩條褲腿切成布條,打結連成一長條,包在伊恩胸`前的傷口上。

一陣混亂之後,莫辭終於裹好了伊恩的傷口,還用剩下的零碎布頭給兩個人做了個簡易的口罩並且強迫伊恩用它捂住口鼻。

伊恩最終妥協於小雌性的堅持,兩人臉上系著不倫不類的布條繼續出發,由於莫辭耽擱的時間,沼澤里的光線已經明顯變得黯淡,莫辭仍然不太會判斷準確的時間,只能大致估算是到了下午。

腳底淤泥的吸力越來越強,伊恩走得越來越小心,每一步踩下去,必然會踩出個極深的坑,莫辭踩著伊恩走過的地方,仍然能夠感受到淤泥的吸力。

周圍的霧氣從白色變成淺灰,除了腐臭味,還有一股詭異的腥甜味道透過捂住鼻子的布條,莫辭心裡大概猜到,這就是伊恩所說的那片有毒的霧氣。

霧氣籠罩下,能見度不超過十米,別說認路了,莫辭走得頭重腳輕連呼吸都困難,要不是被伊恩抓著,幾次都差點一頭栽進淤泥里。

「莫辭,忍一忍,就快到了。」伊恩摟著小雌性的腰,壓低聲音說著鼓勵的話。

迷霧裡的泥沼比他們之前走過的路還要危險,伊恩不敢抱著莫辭,怕兩人的體重疊加一起陷進淤泥里。他知道,在沼澤地里行走,決不能著急,更不能莽撞,邁步要穩,落腳要輕,莫辭踩著他的足印,已經被他的體重試驗過的地方,足可以撐起小雌性那點重量。

兩個人又走了一會,天光更暗,沼澤里暗得連腳下都看不清了,伊恩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莫辭更是連睫毛上都掛滿了汗珠,每次眨眼就有水珠順著眼皮墜下,像是一串串眼淚流下去。

堅持不住了……

這句話在莫辭舌尖一次次打轉,又一次次被她咽了回去。

再堅持一下、再一下、再一下。

再後來,莫辭幾乎全憑著身體的本能跟著伊恩,腦子裡渾渾噩噩,除了呼吸、邁步,無暇思考任何事情。

天已經黑透,在淡藍色月光的輝映中,沼澤里的霧氣呈現出一種詭異至極的灰藍,不過這些莫辭已經注意不到,她的世界彷彿變得極小,只剩下抓著自己的伊恩的手臂和地上的腳印,其他事物全都不復存在。

終於,一道聲音衝破耳膜。

莫辭幾乎是在同時倒了下去,意識沉入一片徹底的黑暗,直到再次醒來,感官復甦,才恍然明白伊恩說了什麼。

他說的是:「莫辭,我們到了。」

莫辭是在一個山洞裡醒來的,與他們在迷霧森林裡住的小山洞不同,這個山洞又大又高又深,內里被切分成很多個小洞穴,每個小洞穴里都擺放著一些獸皮和骨刺。

山洞裡很涼快,莫辭掀開身上蓋著的獸皮坐起來,迷茫地醒了幾分鐘的盹。

她的東西都在身邊,藤編包、木鍋木碗、木板木鑽、水瓶,還有個已經打開的乳果,放在她一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莫辭喝掉一顆乳果,糖分和水分同時得到補充,她揉了揉臉頰,覺得自己還是昏昏沉沉的。

大概是那片霧氣的影響吧,莫辭的指尖有點發紫,她扶著石壁站起來,雙腿實在酸得不行,邁出一步簡直像踩進醋里。

莫辭咬著牙,扶著石壁顫顫巍巍地走向山洞洞口。

不過幾十米的距離,莫辭走出一身薄汗,到了洞口處,被迎面照射的陽光晃得眼睛生疼,她眯起眼適應了一會兒,一片綠色的山坳撞進她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