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鏡域（一）
「小心！」范宇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他看不到何姒口中所說的蠶絲，不過無端墜落的那抹殷紅讓他感到了從四面八方襲來的危險。
「哼。」秦鑒走近草叢，只一拂手，那朵凋零的彼岸花便再無蹤影了。
「又是幻境。」范宇喃喃，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面前的草地上，「蠶絲呢，我怎麼沒看見蠶絲？」
「蠶絲沒有動……」有秦鑒陪同，何姒並不害怕，她眯著眼睛，尋著掩映在枯草間的點點流光說道，「看不清來路，隔著山，似乎是從那邊過來的。」
范宇瞪大眼睛看著遠方，直到淚水充盈雙眸依舊一無所獲，有些泄氣地收回視線，說道：「我怎麼什麼都看不到，何小姐白天也能見到異象？」
秦鑒手中銀光一閃，但他注意到周邊人群尚未散去，立刻停下手中動作，低聲對何姒說：「走，你帶路。」
何姒從善如流，循著蛛絲馬跡往小道深處走去，秦鑒護在她身側，范宇也悄無聲息地跟上。三人相識不過一日，卻已經歷過數次生死時刻，默契不啻於相交多年的老友。自何姒起步開始身側就再無言語，只餘風聲。
蠶絲細弱而堅韌，被秋風拉扯到極致卻始終不斷，隨著彎曲的小道綿延起伏，繞過學校北側的小山丘，直至一棟現代感極強卻異常安靜的教學樓前。
「從門縫裡進去了。」何姒停下腳步，指了指面前緊閉的磨砂玻璃大門。
范宇大步跨上門前三級台階，推了推紋絲不動的門，又透過半透明的玻璃朝裡面看了看，著才回頭聳了聳肩問道：「什麼地方，怎麼鎖住了？」
「這是我們學校新建的多媒體樓，我也不太清楚內部情況，只知道還沒有投入使用。」
「窗戶倒是開著，怎麼說，這麼點距離，也不至於依靠鏡廊了，何況我們也不了解內部構造，教室里不見得會安裝鏡子。」范宇有話直說。
秦鑒不語，只是掃了一眼穿著深色長裙的何姒。
「我沒問題，」何姒立刻會意，信誓旦旦地說道，「上次我們宿舍集體晚歸被關在寢室外，還是我翻牆進去偷偷開的門。」
「那翻個窗確實沒問題。」秦鑒聲音柔和，臉色依舊淡然，語氣里卻有淡淡的笑意。
「那就走吧，」范宇不再遲疑，雙手一撐，輕輕一躍，行雲流水，率先進入樓內，隨後樓內傳來自帶混響的聲音，「沒問題，都進來吧。」
「你先進。」
秦鑒話音剛落，何姒也不推辭，盡量用最不狼狽的姿勢沖向窗框，學著范宇的樣子用力一撐。這套累贅的衣服阻攔了她的步伐，何姒當然沒能躍進窗內，倒是小肚子剛好落在了窗框上。
若是平時，她在窗框上再挪動幾下自然就能進到屋內，可現在前有范宇後有秦鑒，何姒感受到來自前後充滿期待的視線，突然糾結起自己翻窗的動作和落地的姿態來，一時間進退兩難。
「那個……」
何姒還沒斟酌好求助的話語，腳就被人托起，一回頭，便看到那個古板冷漠的老朝奉正半蹲著，雙手交握墊在她腳下，毫不在意她一路走來腳下的臟污，與平時高高在上的樣子格格不入。
「來吧，何大小姐。」身前，范宇也伸出了臂膀，十分紳士地示意她可以借力。
「謝啦。」何姒不好意思地拽住范宇的胳膊，踩著秦鑒的手，雖然曲折但也算圓滿地落了地。然後在低著頭的余光中看到身側藏青色衣袍一閃，幾乎沒聽到落地的聲音，秦鑒便也進了屋內。
「怎麼樣，我就說秦叔老當益壯吧。」范宇假模假樣地拍了拍秦鑒並沒有沾染上灰塵的衣服，朝何姒挑挑眉頭，一路走來瀰漫在何姒心間的緊張終於散去了一些。
「不用擔心，順著蠶絲走就行，這次和山中不同，這裡不是幻境，你能看到的那些虛幻之物傷不到你。」秦鑒的話徹底驅散了何姒的不安，她再次將心神專註到那縷泛著水色的銀光之上。
此時太陽已經落了大半，僅剩的金色餘暉還被樓前小山遮擋，尚未安裝日光燈的樓內顯得十分昏暗。倒是秋日涼風毫不費力地從山丘稀疏的林木間穿過，又從打開的窗中爭先恐後地鑽進屋內，帶來一絲外部世界的氣息。
「就是這裡了。」何姒篤定地停住了腳步。
這次，三人面前的門沒有鎖上，而是虛掩著的。
「道具間？」范宇沒有急著進去，抬頭一字一頓地將掛在牆上的門牌念了出來。
「我們學校的藝術團還挺有名的，」何姒解釋道，「這應該是他們劇團的地盤吧。」
「進去看看。」
秦鑒一錘定音，范宇推門而入。
吱呀一聲，道具間的門緩緩打開一半，塵土隨著空氣的湧入而揚起，新舊的氣息奇妙地混雜在這片小小的空間里。
一眼就能看到頭的道具間被大小各異的紙箱子佔滿，彷彿已經很久沒有人來清理了。奇形怪狀的道具和服裝雜亂無章地堆放在這些紙箱子里，一隻褪色的手搖鼓被遺忘在已經破損的木質小板凳上，幾把不知是塑料還是金屬的刀劍歪七扭八地掛在牆上，幾張泛黃的背景布堆放在道具間最內側的牆角，上面還扔著一件鑲有綠色蕾絲花邊的小丑背心，倒是進門左手邊的化妝桌上端正地擺放著粉底液、口紅、眉筆、眼影等化妝品，包裝看著簇新，有些甚至還沒有拆封。
三人環顧一周，依次走入房中。
「還能看到蠶絲么？」秦鑒見何姒不說話，柔聲問道。
何姒搖了搖頭，自從門被打開的那一瞬間起，一直懸在她視線中的那根絲線便不見了，但她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緩緩朝泛起毛邊的背景布堆走去。
「那堆破布里有蠶絲？」范宇疑惑，何姒依舊搖了搖頭。
背景布旁是一個鐵皮柜子，不新不舊，幾乎與牆面融為一體，毫無存在感。范宇明白了何姒的目的所在，搶先一步打開櫃門。
風平浪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