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殺與不殺

正文卷

第239章 殺與不殺

「這是印璽,跟一些重要的文件。」

皇宮中,奧爾洛夫將自己搜到的一些東西放在了桌子上,葉卡捷琳娜也在看著那些文件。

「彼得有消息了嗎?」她問道。

「根據我們問到的情報,在得知政變之後,他非常慌張,手下人建議他立刻動身前往喀琅施塔德,率領海軍和忠於他的部隊,依託普魯士,向聖彼得堡反攻。

但是彼得三世拒絕了這個建議,指揮手下的荷爾施泰因軍團,要固守在當地一座平時用作訓練的木製城堡里。」

葉卡捷琳娜不屑一笑,「確實是他會做出來的事,然後呢?」

「後來估計是我們帶去的是精銳禁軍,又改變主意,帶上身邊的情婦和隨從,逃往喀琅施塔德。」

葉卡捷琳娜頷首,「抓到他的時候,記得別殺他,我還要他簽署退位法令。」

「是!」

在奧爾洛夫離開之後,沒有花多少時間,就抓回了彼得三世。

因為當彼得三世到達喀琅施塔德的時候。

當地駐軍就宣布,他們已經向葉卡捷琳娜宣誓效忠了,所以不能接納彼得三世。

此後彼得三世完全喪失了鬥志,連逃往普魯士的勇氣都沒有了,乖乖地按照葉卡捷琳娜的意思,回到了奧拉寧鮑姆,簽署退位詔書。

當然,僅僅只是如此還不夠,從彼得大帝規定的皇位繼承法來看,葉卡捷琳娜的做法無疑是謀反篡位,在法律上站不住腳,

所以她登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昭告天下,解釋她獲得政權的合法性。葉卡捷琳娜知道無法從法律角度為自己的行為做出解釋,於是就需要在道義和政治層面上做文章。

所以在她在此刻就伏在案桌前寫著宣言,裡面將痛陳彼得三世的倒行逆施,把彼得三世的許多行為描述成國家層面上對俄國的背叛和犯罪,所以發動政變屬於不得已而為之。

某種意義上,這些內容實際上也沒有說錯。

在她寫好這些宣言之後,奧爾洛夫也從外面走了進來,手上拿著一卷羊皮紙。

「他已經寫好了。」

那應該就是彼得三世的退位詔書,葉卡捷琳娜對那彼得三世已經厭惡的很了,所以所有事情都是由奧爾洛夫去做的,連見他一面都懶得去見了。

「陛下。」奧爾洛夫看著葉卡捷琳娜,眼中閃動著微光,「現在,他對於您來說已經失去了作用,可以將他交由我們來處理吧?」

彼得三世將那些浴血奮戰的戰士們打下的土地還給德國的行為,無疑是對軍隊莫大的背叛與恥辱。

他們的榮耀被踐踏,信仰也遭受了動搖,無論是參加了那場戰爭還是沒參加那場戰爭的人,都無比憎惡這位皇帝。

所以他的目的可想而知。

葉卡捷琳娜微微閉上了眼睛,接著道。

「暫時先讓他活著,沒我的同意,別動他。」

奧爾洛夫撇了撇嘴,但還是道,「是,陛下。」

說著,就直接退離了這裡。

葉卡捷琳娜緩緩的睜開雙眼,目視前方開口道。

「你說,我該怎麼處置彼得?」

夏亞就站在她的身側,所以顯然是對他說的。

夏亞的眼瞼微收,「你是皇帝,這是你該決定的事情,不是嗎?」

葉卡捷琳娜的目光閃動,「曾有一個人拜託我留彼得三世一命。」

「這個人對你很重要嗎?」

「重要倒是算不上,但我對他很敬重。」

葉卡捷琳娜沒有再繼續言語,只是從座位上起身。

「你應該還有時間吧?」

「今天落日前,我要回去吃晚飯。」夏亞說。

「那就再跟我去一個地方吧。」她說。

她從位置上起身,走出了這個房間,而夏亞也跟在了她的後面。

她找到了一個奧爾洛夫對著他道。

「準備馬車,我要去什利塞爾堡要塞。」

「是!」

奧爾洛夫點頭回應,接著退離了這裡,等待葉卡捷琳娜走出皇宮後,門口就停著一輛馬車了。

她跟夏亞一起坐上了馬車,隨著車輪轆轆聲,他們逐漸的駛向遠方,馬車大概走了幾十分鐘,他們到達了她口中的什利塞爾堡要塞。

這裡是俄國的巴士底獄,關押政治犯的地方,在另一個世界的革命運動中,曾被革命者佔領過。

這裡有很多座塔樓,連接它的只有一座弔橋,上面放置了許多的重炮,很好的履行了它的要塞職能。

不過這裡的士兵也同樣宣布臣服了葉卡捷琳娜,他們在士兵的帶領下,他們走過長廊,走過樓梯,進入到了一處塔樓中。

這裡的環境很昏暗,十八世紀的要塞結構只能支撐一些小窗,所以內部需要通過火把來照明。

「你聽說過,伊凡六世嗎?」葉卡捷琳娜問道。

夏亞抬起了眉毛,伊凡六世,對於了解這個國家歷史的人來說,也是一個名人了。

他是布倫瑞克的安東尼·烏爾里希公爵的長子,伊凡六世的母親安娜·利奧波爾多芙娜是沙皇伊凡五世唯一的外孫女,俄國女皇安娜一世唯一的外甥女。

安娜幾乎一輩子都生活在俄國,她的丈夫也在俄國安家,這對夫婦希望他們自己或他們的後代能夠在女皇去世後繼承皇位。

1740年10月5日,伊凡六世的姨祖母安娜一世在臨終時收養了他,並宣布伊凡六世是她的繼承人。

安娜還宣布由她的長期情人兼顧問,庫蘭公爵恩斯特·約翰·馮·拜倫擔任攝政王直到伊凡六世成年。

事實上,為了確保她的愛人在她死後能享有權力和影響力,這位瀕臨死亡的女皇選擇還是嬰兒的伊凡作為繼承人,而不是伊凡六世的已經成年的母親。

1740年10月28日,安娜一世去世。第二天,嬰兒伊凡就被宣布為全俄國的獨裁者皇帝伊凡六世,拜倫也成為了攝政王。

然而,無論是伊凡六世的父母還是大多數貴族都不接受由拜倫掌權。身為安娜一世情夫的拜倫樹敵無數,在宮廷內極不受歡迎。三周之內,拜倫便在伊凡六世父親的策划下倒台。

1740年11月8日/19日午夜,拜倫在卧室內被皇宮禁軍首領米尼赫率領的禁軍抓獲,並被放逐到西伯利亞。

伊凡六世的母親安娜·利奧波爾多芙娜被選為新任攝政王,不過,實權還是掌握在米尼赫等禁軍將領手中。

米尼赫掌權後不久,即被副總理安德烈·伊凡諾維奇·奧斯特曼推翻,米尼赫被撤銷官職,貶為庶民。奧斯特曼出任新的攝政王。

伊凡六世的統治和他母親的攝政僅持續了13個月,1741年12月6日,伊麗莎白·彼得羅芙娜發動政變登上了皇位。

這位伊麗莎白,就是彼得三世上一任的皇帝。

自那之後,伊凡六世就開始了他極其漫長的監禁生涯,也就是說,他在嬰兒時期就被囚禁了,不被允許受到教育,不被允許擁有自由。

在整個俄國里,他應該是最悲慘的一個人。

夏亞的視線看向了走廊的盡頭的那扇鐵門,一位穿著軍服的看守將那鐵門打開,鐵門後是金屬的方格鐵欄,裡面是一處圓形的牢房,空間不大,只有十幾平,漆黑昏暗。

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戶透光,外面的陽光就透過那扇窗戶揮灑而進,剛剛好照射在了站在門口的葉卡捷琳娜的臉上。

在那牢房中,站著一個人,穿著一件髒兮兮的襯裙,頭髮隨意的散落在肩膀上,因為許久沒有清洗了也粘合在了一起。

他的手上停著一隻小鳥,他似乎是在低聲跟那隻鳥交流著什麼。

接著,他小心翼翼的將那隻鳥放在了狹窄的窗戶上,讓它自己飛走。

然後緩緩的轉過頭,因為多年沒有出牢房,他的臉上有著病態的蒼白,顴骨跟眼眶都是凹陷的,瘦的不似人形。

看見葉卡捷琳娜,他緩步走了過來,抓住了那鐵欄,張大了眼睛上下打量著葉卡捷琳娜,他的眼中沒有任何敵意,有的只有帶著些許懵懂的好奇。

他微張著嘴巴,似乎是想要說什麼,但是卻說不出來。

片刻後,他略顯結巴的開口道。

「我很高興見到.你。

你的眼睛很.好看。

我是皇帝,伊凡六世。」

葉卡捷琳娜的雙眸泛起些許漣漪,但沒有言語。

她的身體微側,沒有與他直接對視,只是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他。

「你叫什麼名字?」伊凡六世說。

「葉卡捷琳娜。」葉卡捷琳娜說。

「葉卡捷琳娜」他重複了一遍。

「他們說,你不會說話。」葉卡捷琳娜說。

「不,我會說話。」他說,「只是.很久沒有人陪我說話了,所以你能來,我很高興.

我經常獨自朗讀聖經。」

似乎是因為窗外投射的陽光有些刺眼,葉卡捷琳娜輕抖了一下眼皮。

「誰給你的聖經?」

「我的奶奶。」

他的手掌微微張開,手中是一個兵偶,他像是向自己的朋友炫耀一般,向葉卡捷琳娜展示著。

「這是一位很好的魔術師給我的

他叫彼得,我每天為他祈禱。

他答應了要釋放我。」

葉卡捷琳娜低垂下眼眸,「我什麼都沒為你準備。」

「見到你我就很高興了。」他笑道,「我也會每天為你祈禱的。」

頓了頓,他好奇的問道,「你會放了我嗎?」

葉卡捷琳娜抬眸繼續看向他,凝視著他良久,看著他那雙空洞且天真的眼眸,以及那因為多年囚禁而病態般蒼白的臉頰。

片刻後,她低聲道。

「會的。」

說著,她轉過身離開了這裡,身後的那位士兵也將那鐵門關了起來。

葉卡捷琳娜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有些顫慄。

一側的士兵問道。

「陛下,您是否知道,先皇曾經下令,如果有人劫獄,就處死秘密囚犯,命令是否有效?」

她沉默了良久,看了一眼一側站著的夏亞,開口道。

「命令有效。」

說著,她轉身離開了這個房間,一位更加高級的軍官站在房門旁問道。

「陛下,您對秘密囚犯是否還有其餘的指示?」

葉卡捷琳娜側對著他。

「你問心無愧就好。」

「請您做出明確指示。」他說。

「你是一個英勇高尚的人。」

她抬眸看向那軍官,那雙蔚藍色的眼眸中沒有任何猶疑。

「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那軍官目光閃動,接著頷首道,「我明白了。」

葉卡捷琳娜繼續帶著夏亞走了出去,他們重新坐上了馬車,不過馬車沒有立即離開。

過了一會兒,夏亞拉開帘子,透過馬車的窗戶,夏亞看見了一夥穿著不一樣軍服的人手持槍械走進了要塞。

「那些,是什麼人?」夏亞好奇的問道。

「劫獄的。」

葉卡捷琳娜頭也不回的說,她此刻正靜靜的注視著窗外的風景。

夏亞的眼眸閃過流光,但沒有言語。

片刻後,葉卡捷琳娜低聲道。

「你覺得他可憐嗎?」

「命運造就的悲劇。」夏亞說,「他什麼都沒做,篡位的不是他,他也只不過是一個被推上皇位的傀儡,是他母親統治帝國的工具,但往後的苦楚,卻都由他來承擔。」

「伊麗莎白女皇為了自己不殺的誓言,選擇囚禁了一個人二十年,讓他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

這並非善良,而且,很虛偽。」

她抬眸看向了他,蔚藍色的眼眸中充滿鋒銳。

「他是皇帝。

身為皇帝,就應該有皇帝的尊嚴。」

夏亞的目光閃動,「我想,該如何處置彼得,您也已經有答案了。」

她靠在馬車的靠背上,繼續看向了窗外,眼中躍動著火星。

伊凡六世是皇帝,即使他從未真正掌權過一天,但也仍舊是曾經繼位過的正統皇帝。

除了彼得三世,任何一個智商正常的皇帝都不可能將他釋放。

所帶來的政治風險是異常巨大的,更別說,葉卡捷琳娜本就是篡位上來的。

終結他的痛苦與悲慘的命運,已經是她所能給予他的最大的尊嚴。

這是,屬於葉卡捷琳娜的仁慈。

她早已經做出了腳踏鮮血登臨皇位的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