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貧民窟
「人心.」亞瑟低聲輕喃，「在西牙帝國轟炸撒西里的時候，您跟我說過，人心是很複雜的東西。」
「你在妖精之鄉待了三年，學了很多東西，無論是魔法，還是劍術，你都得到了十足的提升。
但是，你所遇到的生命，不是精靈就是矮人。
他們當中或許有一些奸詐狡猾之徒，但論心的複雜，其實都比不過人類。」
夏亞將手中的書合上，放置在了辦公桌上，接著道。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伱可以多去人世走一走，去看看那裡的人，看看他們的喜與悲，苦與樂。
你可以去前線，去幫助那些因戰爭而遭受困難的人，不過，你需要謹慎的使用自己的力量，而且最好不要讓人看見。」
亞瑟點了點頭。
「我剛好有一些時間。」夏亞說，「今天，就帶你去一個地方吧。」
「去哪裡？」亞瑟問道。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夏亞回過頭看了一眼阿莉西亞。
「我帶他出去一下。」
阿莉西亞頷了頷首，「早點回來。」
夏亞帶著亞瑟走出了圖書館，沿著白石旋梯走上了樓，打開了通往皇都的門。
相比於三年前，皇都的煤油味又重了些，天空陰沉沉的，像是蓋上了一層油膩的幕布。
為了應對戰爭，皇都增設了許多軍工廠，用於煅燒鋼鐵的熔爐全力開動，肆無忌憚向天空噴涌著煤煙，今後這裡的環境只會越來越差。
所以也因此，夏亞跟阿莉西亞他們已經很久沒來皇都了。
沒有在門口過多的停留，夏亞帶著亞瑟攔下了一輛馬車，前往了皇都的東邊。
那裡是亞瑟從未去過的地方，那裡沒有商業街，距離工廠很近，污染也很嚴重，而且聚集著一些邋遢且素質低下的人。
在西區，人們通常喜歡將這裡稱之為—貧民窟。
街道上到處都是新來的不同民族的居民，身材矮小，外表凄慘，或者喝的爛醉，許多酒鬼就那麼無所顧忌的躺在大街上，四周的人好似習以為常。
他們經過好幾里的磚牆，四處都是髒兮兮的，到處可見難以清洗的煤油以及各種難以形容的污漬。
街頭巷尾都是喝醉的男男女女，叫罵聲、爭吵聲，以及那些酒鬼們的胡言亂語傳遍各個角落。
市場里有許多老人，不分男女，都在充斥著污泥的垃圾里翻找腐爛的土豆、蔬菜。
孩童環繞著果攤，宛如蒼蠅一般，當果攤的老闆剛將那些可以吃但有部分腐敗的蘋果丟掉，這些孩子當場就撿起來狼吞虎咽的吃掉了。
全程亞瑟沒有看到其餘的馬車，從孩子們跟在後面與旁邊奔跑的模樣看來，他乘坐的就好像一台來自於更好世界的幽靈馬車。
眼前只見一道道堅實的磚牆，街道泥濘不已，街景令人嘆為觀止。
亞瑟這輩子第一次害怕圍在身邊的人群。
眼前他所畏懼的一切就像大海，一波波層層疊疊的人間慘狀。
臭味幾乎像海浪前仆後繼鋪天蓋而來，幾乎把他們吞噬。
亞瑟的眼中帶著難言的震撼，「老師，他們，為什麼會這樣？」
「你覺得，他們為什麼會這樣？」夏亞靜靜的問道，「是因為自己的懶惰，亦或者染上了賭毒，敗光了家產與身體嗎？」
「雖然我不太清楚。」亞瑟低聲輕喃，「但我想，應該不是那麼簡單。」
「想必，你也應該看出來了。」夏亞說，「這裡的人，大多是從鄉間來的。
他們無法通過種田維繫自己的生活，只能來到大城市進行打拚。
事實上，最近這些年，來這裡的人已經越來越多了。
但可悲的是，皇都內並沒有這麼多的工廠，那麼就出現了一種僧多粥少的情況。
為了能競爭過別人，一部分人就只能通過降低工資的方式獲得工作，於是，就多了很多因此失去工作的人，沒有了收入來源，自然也就開始墮落，進入悲慘的生活。」
「怎麼能這樣呢？」亞瑟皺起眉頭。
「你覺得，這種事，是誰錯了？」夏亞目光閃動著。
「降低工資的人？」亞瑟試探性的說。
「為什麼？」
「因為被他們搶了工作的人要養活自己，養活自己的妻兒，用這種方式來奪取別人的工作，太不道德了。」
「那麼，那些降低工資的人，就沒有妻兒了嗎？」夏亞又問道。
亞瑟沉默了下來。
「工作就那麼少。」夏亞說，「總有人要獲得工作，有人要失去工作。失去工作的那一方就無法養活自己的家人，這就是現實，你無法說這是對或者錯。」
頓了頓，夏亞繼續道，「那麼現在，你覺得，誰錯了？」
「那些工廠主。」亞瑟說，「他們得到了最大的便宜，錢都讓他們賺去了。」
「是啊。」夏亞低聲輕喃，「你知道嗎，亞瑟，整個城市百分之八十的財富，都是這些工人創造的。
他們干著最累的活，但是卻領著最稀薄的工資，每天在生死的邊緣掙扎。」
亞瑟思考了一下，「或許，政府可以出一些法律，制定一個最低工資的要求，這些工廠主一旦違反，就進行懲罰。」
夏亞的眼瞼收了收，沒有過多的評價，而是繼續道，「那些獲得了工作的人其實也不太好過，工資僅僅只是夠他們剛好生活，而無法攢下多少錢。
而一旦出現什麼變故，比如家裡多了一些家庭成員，又或者主要的勞動力病了，那麼他們就必然需要通過降低生活質量的方式使得自己生存下去。
所以，他們也必然需要租更加廉價的房子，也就是這裡了。
如果他們幸運的干到了最後都沒有任何病痛，他們也最終會老去。
而老去，就代表著效率的降低，工廠主們會選擇更加健壯的工人替代他的位置。
他們也最終也只會到貧民窟。」
或許你會說:他們有孩子啊。」
夏亞指了指那陰沉沉的天空，「你在妖精之鄉呆過，那裡的空氣，跟這裡的空氣比起來是什麼樣的？」
亞瑟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低聲道，「這裡的空氣很難聞，而且讓人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在未來，這裡的環境只會越來越差，這些空氣中，都蘊含著從工廠中排放出來的固態沉澱物，以及那些來自煤灰跟焦油的各種有毒物質。
還有各種鋼鐵、石頭、黏土、絨毛與纖維產生的粉塵。
這些東西對於身體健康的侵害是巨大的。
在這裡工作的工人們每天呼吸時，都持續把各種化學物質吸進體內，生病幾乎是必然。
而從小就在這裡長大的孩子，他們將會欠缺體魄和活力，膝蓋脆弱、胸膛狹小、無精打采，他們必須和那些從鄉間入侵的龐大人口進行競爭，最後一敗塗地。」
頓了頓，他繼續道。
「還有一個更加關鍵的問題，你應該知道，一個孩子的成長，身處的環境是至關重要的。
在這個四處都是污言穢語，吵架、打架、妓女、醉漢的地方長大，任何一個孩子都會同樣步入墮落。」
亞瑟失神看著這一切，「這個國家，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就要尋源溯本了。」夏亞繼續道，「為什麼，這些人會拋棄田地來到自己皇都找尋工作。」
「因為工廠的原因？」亞瑟說。
「差不多。」夏亞說，「純手工作坊生產出來的產品自然比不上成本低、質優、物美價廉工業化產品。
當然，最關鍵的問題是，這個國家的絕大多數的田地都掌控在那些貴族的手中。
農民們想要種植更多的作物，就得從這些貴族的手中租賃田地，向他們支付一定比例的租金，租金很高昂，幾乎只能勉強保證生活。
但是，耕種是一種很脆弱的生活方式，受到天災、戰爭的各種影響。
農民們沒遇到這種事情倒還好，一旦遇到了就難以活下去，而其餘可以給予他們收入的手工製品又受到工業的衝擊。
一些原本就有農田的農民就有可能選擇將自己的農田賣給那些貴族以獲得生存。
這就形成了一種惡性的循環，貴族的農田越來越多，而農民的農田則越來越少。」
夏亞看向亞瑟，「亞瑟，你知道嗎，三分之一的布里塔尼亞掌控在五百位貴族手中。
除了他們之外，過去皇帝麾下的官員、僕人，還有其他所有奢華當權者每年揮霍的錢，就相當於全國辛苦勞工所賺取金額的百分之三十二。
多麼驚人的數字啊。
統治者們居住在空氣相對乾淨，環境舒適的貴族區。
他們不用任何付出就可以享用著底層的工人為他們創造的財富，吸食著他們的血液。
他們飲著美酒，立於高台，俯瞰著那些居住在貧民窟的人，嘲笑著他們的墮落。
偶爾會為了滿足自己的偽善，施捨出一點他們創造的財富給他們，他們還得感恩戴德。」
亞瑟的面色有些蒼白，一個血淋淋的世界隨著夏亞的訴說展現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