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高威爾的淪陷(十八)

正文卷

第214章 高威爾的淪陷(十八)

塞巴斯蒂安的意識淪陷在瀕臨死亡的走馬燈似回憶中,而他原本疾撲向前的肉體也因為那柄利刃完全沒入腦袋的匕首而後仰著跌飛出去,重重跌落在雪地上。

以玫蘭妮那敏銳的目光及充沛的理性,自然在一瞬間便辨認出這頭面目猙獰獠牙暴突雙目漆黑的怪物正是高威爾旅館的少年,也是他們此行優先度最低的目標。

只不過,她原本以為這懵懂的少年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與隱秘世界沒有半點聯繫,但此時此刻的一幕也打破了她原本的認知。

「居然連這少年也畸變了……高威爾旅館的人員怎麼都這麼輕易地便陷入失控,難道他們研習的密傳更加地激進和兇險嗎?」

「不管怎麼樣,先將他的屍骸封存起來吧,畸變者也是絕佳的研究素材。」

然而仰躺在地的畸變少年雖然意識沉入黑暗,但肉體並未完全死去,潛藏在血脈深處某種原始本能警醒地察覺到那即將到來的失去自由的危險,當即越過大腦的指揮擅自啟動。

僵硬的身軀依舊躺倒面朝天空,可那四肢卻是忽地自行運動過來,異化成爪的十根手指牢牢扣住積雪,腳後跟瘋狂地踢著雪地,竟是如同一頭迅捷異常的蜘蛛般急速爬行在雪地上,迅速遠離開那危險的十字路教團。

少年以這樣仰面朝天的異型姿態爬行,速度卻是驚人地迅猛,甚至就連抽芽行屍噴射而出的藤蔓都無法捕捉到他的形體,那怪異爬行的畸變者轉瞬間便已經急奔到山崖的邊緣,猛然一躍朝著冰冷灰暗的海面直落而去。

撲通一聲水花迸濺,畸變的形體隱藏在陰冷的海面下,以視覺難以捕捉的疾速遠遁,那速度甚至比海里的魚類都還要迅猛,

哪怕是目力最佳的玫蘭妮此時趕來多半也無法在那如墨般漆黑的海水中發現少年的身影,更何況他們仍然在維持著十字路的陣列而無法隨意移動,便只能靜靜地感受著那道狂野的心跳律動離開心之感知的範圍。

但塞巴斯蒂安原本就只是十字路教團抓捕優先度最低的目標,既然竟然逃跑得如此迅速,梅蘭妮也便下令讓抽芽行屍與破碎行屍返回原地,繼續護衛著他們朝懸崖之上前進。

他們並沒有停留等候在落單的約翰·沃森,對方雖然是教團內部除內洛·巴克斯先生以外唯一的刃者,但對方入教的時間太短,刃相還處於孱弱的一階境界。

縱使約翰教友精通各類槍械武器的使用,但密傳實力總歸還是太過於弱小,剛才如果不是有兩具屍骸幫忙鉗制住杯相的畸變者,約翰教友也不可能精確地命中對方的弱點。

而接下來的戰鬥,是純粹的密傳者之間的鬥法,有約翰無約翰對戰局的結果都不會產生太大的影響,十字路陣列已經飽滿,也不需要他貢獻出那份心相的法力……於是十字路教團便先行一步前進。

不多時十字路教團的五人二屍便已經來到了高威爾旅館面前,這棟石木結構的建築此刻仍在燃著淡淡的火焰,時不時就有噼里啪啦的木材燃燒聲響爆出。

旅館的外牆幾乎都已經完全熏成漆黑顏色,但唯獨頂層至中間的那個房間依舊安然無損,甚至都未遭到煙火的熏化,依舊維持著灰白如死者骨骸的顏色,顯得格外突兀,就彷彿名為高威爾的巨獸已然烈火焚身,可那頭顱卻奇怪的幸免於難般突兀。

十字路教團五人通過加強後的心之感知,在邁入距離高威爾旅館的三百碼距離以後便勉強感應到那道極其微弱似風燭殘年的衰老心跳律動。

支援小隊的杯相教友以行步的言辭詢問道:「那就是高威爾旅館的老闆嗎?我們此行的真正目標,為什麼這心律如此衰弱,感覺就只是半邊身子都即將睡入棺材的死老頭罷了。」

身為本次行動領導者的玫蘭妮也以行步言辭回道:「別輕敵,剛才所遭遇的兩個畸變者就已經足以證明高威爾旅館遠比我們想像的要複雜,這看似衰弱不堪的老米卡利斯指不定還隱藏著其他手段,臨到最後關頭了,我們可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對待這曾經以藏書豐富而聞名於隱秘世界的高威爾旅館,不管怎樣小心謹慎都不為過。」

「我們暫且先不要冒險前進,先原地積攢力量,引喚天空雷霆轟擊那僅剩餘的房間,逼迫那老米卡利斯現身。」

玫蘭妮扭頭望向前方無聲矗立的兩具屍骸,輕聲呼喊道:「還請麻煩兩位先停留在原地守護我們釋法。」

雖然這類低階的召喚生物幾乎不可能掙脫儀式的束縛,但玫蘭妮還是以客氣尊敬似的口吻請求對方。

畢竟這類漫宿生物近乎不死不滅,哪怕寄宿的屍骸完全毀滅,它們的魂靈也遭受重創,卻依然可以在漫宿中重新復活,那麼未來就極有可能再次召喚到同一頭漫宿生物——在這位燈相旺盛的密教徒看來,自己只需要付出些許廉價毫無代價的尊敬和禮貌,就有大概率的可能收穫這兩頭漫宿生物的友誼,這是極低投入而高回報的舉動,何樂而不為呢?

然而她的召喚經驗還是太少,與漫宿生物接觸的經驗也不足,根本不明白對於這類生於漫宿長於漫宿的特殊生命來說,什麼禮儀道德什麼尊重崇拜……那通通都是無用的屁話!

如果真的想要獲得它們的好感,最好就是多給它們機會踐行其主司辰的準則——哪怕是它們這類司辰的眷屬生命,也是需要演出來討取所屬司辰的滿意,藉此才能獲得更快速的晉陞。

於是兩具屍骸只是面無表情地點點頭,這還是受限於召喚儀式而不得不聽從這些凡人的命令,如果沒有儀式的限制,它們根本就不會如此乖巧地停留在原地,早回過身來趁這五頭凡人還未反應過來之前,將骨爪/藤蔓刺入他們的心臟,感受他們那令人愉悅的痛苦掙扎表情/盡情地汲取他們血肉中蘊藏的性相力量!

但召喚儀式的禁制是司辰老大默許的秩序,於是它們只能乖乖地遵從。

而玫蘭妮在得到兩具屍骸的點頭回應以後,也是當即回以虛偽的感謝,而後就開始全神貫注地操控著教友們匯聚於她處的澎湃心相法力,那心相的法力是如此磅礴如此蓬勃,讓她都忍不住如其他四位教友那般熱烈地踏步舞動,盡情地宣洩內心的躁動,揮灑汗水與活力,融入這世間無休亦是無止的長存運動中。

但她之所以能夠成為此行的領導者,便是因為自己兼修有理性的燈相。

此刻玫蘭妮的顱內之燈也在大放光芒,如機械般冰冷無仁慈的情緒沁染心頭,讓她能夠維持相對的理智與冷靜,與那躁動的心相慾望互相抗衡,不至於淪陷在力量暴漲而衍生出來的異質慾望中。並且也能夠使她精妙無錯地搬運驅使這虛假的四階心相法力。

『原來這就是四階心相的力量,是如此強大又如此美妙。』

『這就是溫弗雷斯教主所處的境界嗎?』

『不知道我什麼時候也能夠抵達這樣的境界?』

『假設我每日都攝取一份十毫升的活力萃取液體,畢竟同時維持著目前日夜兼程的高強度工作……或許也得在三年後才能夠晉陞為三階心相。』

『如果在這個過程我也沒有迷失在異質的慾望中,而是繼續有條不紊地踐行準則積攢力量……那大概也得是在十年以後才能夠順利晉陞為四階心相。』

『我已經是通過日日夜夜連軸轉的高強度高效率工作來踐行著持續與運動的準則,甚至還有活力萃取液體助長心相的成長,都還是需要至少十來年的時間才能夠晉陞至四階心相……那換作是其他教團沒有萃取液體輔助的心相密教徒,豈不是需要二十年才有可能晉陞為四階心者?』

『而且還得確保這個過程中不會因為過度踐行準則而沉淪在慾望中……密傳的道路果然無比艱難!』

『但是溫弗雷斯教主顯然也是剛剛接觸隱秘世界沒有多少年,他又是如何能夠在短時間內迅速晉陞至四階的境界呢?他是否隱藏著什麼沒有公開的秘密……』

『呵呵是我多慮了,以教主的聰慧才情和偉大的理想,如果是如同我這樣速度緩慢地晉陞,反而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吧?!『

『正是因為有這樣的教主帶領,我們十字路教團才能邁向愈發光明的未來啊!』

關於溫弗雷斯晉陞速度異常的疑問並沒有在玫蘭妮的心中留存太久,或許是燈相的理智在提醒她此時應該集中心神專註於眼前的事情,又或許某枚連她都無法察覺的深埋心底的種子在篡改她的認知與思維,使她無法心生質疑與否定,必須永遠忠誠地侍奉溫弗雷斯先生與小安娜,哪怕是為此奉獻出自己的生命!

於是玫蘭妮懷揣著異質的忠誠與冷靜,繼續驅使著匯聚的心相法力集中於喚醒天空的雷霆。

悶沉厚重的怪誕離奇擂鼓聲震震迴響,那如同天空與大地般古樸的韻律回蕩在凄冷的雪地間,就如同有一頭無形的龐然巨獸正在這風雪中起舞,用如同雷鳴震響般的轟鳴聲響吟唱著喚醒遠古的曲調,任誰聽後都無法無動於衷。

那熱烈激昂的舞步蘊含著凡人一旦聽聞便會情不自禁跟隨著手舞足蹈的恐怖魔力,甚至就連這風與雪也似乎沾染上這異常的脈動氣息。

狂風呼嘯得更加兇猛似在呼應雷鳴似的鼓點,雪花落下也似在翩翩起舞,甚至就連海浪似乎也愈發洶湧起來,浪濤拍打在崖壁之下的礁石盪起點點漆黑的泡沫,卻有一雙痛苦而又掙扎的眼眸在這渾濁的泡沫中升起。

剛才引喚而來的天空烏雲還未散去,此刻也在這曲擂鼓之鳴中愈發厚重,那捲積的漆黑烏雲是如此地深沉,似乎比濃稠的墨還要陰鬱。

然而在這深邃的黑暗中,卻是孕育著狂暴的光明——道道蜿蜒熾白電蛇穿行於烏雲之間,彼此交織碰撞似在纏繞廝殺,而後勝者汲取敗者,進化為更加粗壯的電蛇。

十字路教團喚醒天空的舉動是如此地明顯如此地不加掩飾,任何一名密教徒…不、任何一名凡人都能感受到那恐怖足以摧毀一切的力量即將降下。

可懸崖之上的高威爾旅館卻是絲毫沒有傳來任何動靜,彷彿那位行將朽木的老米卡利斯並沒有察覺到這異常的天象,躁動的鼓擂,脈動的氣息……

但正是因此,反而更加突顯出對方的異常,這強烈的心相共鳴連天空與風雪聽後都為之動容,可這位高威爾旅館的老闆卻依舊是不動聲色,足可見對方的意志力是多麼地堅定,對方的密傳抗性是多麼地強大!

雖然玫蘭妮不知曉對方如此冷靜的底牌與倚仗是什麼,但對方的無動於衷正正符合十字路教團的心意,給予了他們充足的準備時間,使得天空的雷霆已然積蓄得某種極限——這只是十字路教團密教徒的虛假四階心相法力所能掌控的極限,卻不是喚醒之脈真正的極限。

玫蘭妮再也駕馭不住那狂暴的天地偉力,她操控著人皮小鼓發出終止積蓄及進攻的指令!

天空震響起恐怖的雷鳴咆哮,熾白的電光在一瞬間照亮昏暗的天地,足足有成人腰身粗細的樹狀雷霆從天而降,直擊向那完好無損的灰白房間!

暴烈狂猛且無比刺眼的雷霆猛然撞向高威爾旅館,襲向心之感知中那道衰朽的心跳律動,擊向那遲暮衰朽的老米卡利斯!

又一道轟然炸響回蕩在懸崖之上,那灰白的房間砰地爆裂開來,碎裂的牆磚迸射出數十碼遠。

高威爾旅館牆面撕裂而屋頂破碎,彷彿遭遇震怒的天空巨獸狠狠地啃食,原本還堅固難摧的建築布滿觸目驚心的裂痕和巨大的空洞,清晰可見內部燒焦熏黑的橫樑木。

支離破碎的旅館在狂亂的風雪搖搖欲墜似在瑟瑟發抖,撕裂的牆體斷裂的木樑咯吱作響似在求饒和哀嚎。

而那間灰白色房間的內部布置也終於完全暴露出來,那似乎就只是一間極為尋常的卧室,燃燒的低矮床榻,熊熊的高高衣櫥,暴燃的厚實書桌……以及那張背對著十字路教團的高大座椅。

那實木鍛造的高背座椅也已燒至漆黑,椅背木料間可見殘餘的熾熱通紅,那是已然焦化成炭的木椅內部在熱烈地燃燒。

然而那道衰弱的心跳律動依舊還未停歇,仍然在緩慢而穩定地跳動!

一道沙啞而蒼老的聲音直接在十字路教團五人二屍的腦海中響起,雖然語氣平淡卻又蘊含著無盡的威嚴,在他們顱內盪起轟然巨響,似乎比剛才的雷霆還要肅厲!

「你們,就只有這麼點能耐嗎?」

話音落下,灼目的光芒自殘破的房間閃耀升起,那足以刺穿顱骨的耀眼光芒掃過十字路教團的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