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十字路醫院並不配備有馬車等交通工具，於是沃森與內洛只能邁開雙腿以步行方式離開。
雖然離開宿舍樓時只有他和內洛兩人，但沃森知道此行絕對不僅僅只是二人——他在房間鍛煉的時候，便聽聞到隔壁克羅薇特房間的門輕微地開啟又閉合，顯然對方早就已經離開出門去。
因內洛提到此行或有兇險或需戰鬥，沃森也從床底下取出自己熟悉的槍械，用一卷黑布包裹起來，背負在身後。
兩人此刻披戴著漆黑如夜的兜帽斗篷，將形體特徵完全隱蔽起來，寂靜無聲地沿著霧都的深巷前行，穿梭於如蜘蛛網般錯綜複雜的巷道，隱秘地穿梭於路燈照耀不到的陰影處。
一個喝得爛醉的酒鬼搖搖晃晃地走進巷子中盡情地噴吐著胃中的食物殘渣，依稀間似乎看到巷道地面污水泊中倒影出兩道一閃而過的黑影，可當他悚然抬頭的時候，卻見不到任何蹤影，嚇得他還以為撞見了幽靈，迷迷糊糊的腦袋立即清醒過來，跌跌撞撞地跑回到路燈光輝照耀之下。
就連巷道里的流浪貓狗聞到沃森他們的氣味，都會渾身炸起毛來，驚恐地尖狂吠/喵嗚著跑開。
二人一離開城區，便立即拔高移速，在夜色下展開長途的奔襲。
沃森雖然在心之密傳的成就比不上內洛，但他畢竟曾在另一重時空接受過夜間越野奔跑的訓練，技巧經驗都相當豐富，哪怕是續航耐力略顯不足，也能夠穩穩跟著不掉隊。
二人一路奔襲出去十公里，來到無人問津的城郊，在幽深黑暗的密林外圍，這裡早已經有其他的教團成員在等待著。
他們原本隱匿在樹叢、草堆、石影之後，在聽到內洛的一聲呼喊以後，才緩緩舉著手提的油燈離開藏身之處，來到密林前的道路上。
除沃森與內洛以外，場上另有其他五人。
瑪瑞娜，一位年齡約莫三十歲的女士。她以前似乎是貧民窟里的數學教師，豐滿而又矮小。其胸膛肉瘤內部似有光芒在醞釀，經由如雙目般的縫隙流泄而出。
甘瑟爾，體重中等、身高中等、相貌也是中等的男士。他屬於是那種哪怕你剛剛與他碰過面，但下一秒扭過頭以後就會立即將他的印象拋於腦後……完全沒有亮點的普通人。但他胸膛的肉瘤尤為明顯，畸形血肉的頂端有一道似是草率縫合的創口，血肉間的傷痕尚未完全合攏，依舊留著深邃的豁口。
克羅薇特……她的快樂是那種容不下不快樂的快樂，或許是因為她的所有不快都已經轉接給胸膛上的另一張面孔，她的親生姐姐。
卡爾薩、利多，兩位十分忠誠但又不夠主動的健壯小夥子。往日在十字路醫院工作時都能夠十分迅速地完成領導分派的任務，可當每日的工作完成以後又會陷入無所事事的清閑，也不懂得如何主動地發現工作完成工作……兩個是堪堪達到合格線的打工人。他們的心之肉瘤在微弱地搏動著。
克羅薇特雖然往日總是嘻嘻哈哈顯得有些幼稚，但在場上的七人中，她的密傳修為絕對是能夠排得上前三名。
她一見到跟隨內洛先生而來的另一道斗篷黑影，望著那熟悉的體型輪廓及踏步聲響，她立即反應過來，小聲地驚呼道：「約翰！你怎麼也來了？！」
「我？當然是來幫忙啊。」沃森放下斗篷的兜帽，朝著在場的其他四位教友微微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
眾人也紛紛頷首回以笑容，並且逐漸靠攏過來，圍成一個緊密的圓圈，聽本次行動的指揮官兼副教主內洛先生安排任務。
內洛卻只是擺了擺手，說道：「各位不著急，咱們先前往林中深處的老地方吧。」
這處密林內樹草茂盛，枝葉繁茂似大傘，計畫將寒夜黯淡的月光完全遮蔽，密林內漆黑一片，伸手難見五指。
好在先行趕來的五人都攜帶有提燈、鏟鋤等探險的裝備，眾人點亮長方體的提燈，燈後的鏡面玻璃將光線全部折射至前方。
可即便如此，的提燈光輝也難以穿透如濃紗似的黑暗，昏黃與暗色交纏又交織，似誕生朦朧而神秘的色彩，讓人望不清前方道路的情況。
但腳下的地面也是格外地坎坷不平，東一個坑洞西一塊隆起，稍不留心便有可能踩空踩偏踉蹌摔倒在地。
可六位教友卻是神情自然奔跑的時候根本不往底下看簡直就像是如履平地……顯然是經常來往於此地，已經將這裡的環境熟記於心，哪怕是閉著眼睛也能毫無障礙地行走。
沃森是初次前來，完全不了解地形，於是他便老老實實地跟在隊伍的最後頭，踩著前方教友的腳印前進。
他們在密林間賓士了約摸也有大半個小時，終於來到一處漆黑如墨的天然岩洞前停下。
藉助蛾之視野，沃森遠遠地便已望清洞穴內部的情形——這是一處典型的密特拉教太陽洞穴。
沃森自從知曉世間存在著猶如神祇般的司辰，他便開始有意識地收集閱讀各類神話故事、宗教歷史，沃森當初住院的時間裡便是依靠這些讀物來打磨時光……因此他此刻的腦海中立即湧現出關於密特拉教的知識。
Mithraism密特拉教，一個極其古老的秘密宗教，主要崇拜名為密特拉的神祇。
據說密特拉神的信仰早在四千年前的米坦尼王國內便已出現，祂原是契約之神，具有千耳萬眼、萬名偵探、千種洞察力。彼時密特拉只是存在於古雅利安人信仰中的一位高級神明，可直到公元一世紀以後，密特拉教開始在古老的羅馬帝國內迎來強盛，神職也變得愈發豐富，光明之神與太陽神、生命之神與戰神……其鼎盛時期一度壓制過耶穌的門徒，甚至傳聞說聖誕節的日期就是照搬自密特拉教。
但如此強盛的宗教終究也沒能抵禦住時間的侵蝕，隨著《狄奧多西法典》的頒布，所有的異教祭禮遭到禁止，密特拉教也便就此消亡，但此教遺留下來的廟宇遺迹依舊遍佈於整個歐羅巴大陸。
正如面前隱藏在漆黑夜色中的密特拉神洞，洞內正中心的位置擺放著一具石料雕塑的四四方方的神龕……或者應該說，這是密特拉教的祭祀石壇。
密特拉教的小型祭壇看起來不過是半人高度，歷經時光的侵蝕已經顯得十分破敗且陳舊，布滿了刀劍劈砍似的裂痕。但大體上還算是保存完整。
祭壇頂部是方方正正的平面，象牙白的石料似乎沁染入洗不凈的鮮紅血色，看起來過去的歲月里，此處曾經舉行過不少的血腥祭祀。
而小型祭壇的正前面位置，即神洞內最為榮耀的位置，雕刻著密特拉屠牛的故事。
雕畫中有一個青少年模樣的男性，他容貌俊俏且體態神武，頭戴皮盔、肩掛披風、腳踏飛鞋，其形象似乎與希臘神話中的半神英雄珀耳修斯一般無二……但沃森知道畫中的這位青年男性，正是密特拉教信仰中的至高主神密特拉。
密特拉騎跨在白色公牛的身上，祂左膝彎曲如尖抵著牛的腰背，左手則從後方繞向前捏住牛的咽喉，逼迫白牛昂起頭顱朝向天空，隨後右手持一柄尖刀狠狠地扎進白牛的耳後。
尖利刀刃沒入過半，白牛痛苦地呼喊著想要求救，可又有獵犬、毒蛇與毒蠍撲來撕咬牛的軀體，烏鴉盤旋在天空窺視著譏諷著笑著。
沃森望著這副雕畫，只感覺這一幅密特拉屠牛圖似乎另有深意。
但他因蛾之密傳而日漸增長得近乎天馬行空的思維，卻根本無法從中捕捉到異樣的靈感，陷入某種勘破真相的幻覺……看來這副雕畫並非與司辰相關的事物。
這麼說，這座小型石雕祭壇並非是內洛他們此行的目標……那何物才是他們尋覓的秘寶？
這處古老的洞穴廟宇早已讓那些尋奇尚異之人翻了個遍，已經不剩餘有價值的東西，也就是中心祭壇用料粗糙尋常可見，且十分沉重難以挪動，這才得以逃過尋寶者的魔爪……內洛他們打算尋找什麼？又是陷入到什麼困難需要我的幫助？
在他思考的同時，眾人已經分開好位置各自站立，內洛也隨之下令道：「瑪瑞娜，動手吧。」
瑪瑞娜，這位身材矮小的女士來到洞穴的盡頭，她手裡提著一盞油燈，昏黃燈光映照在如同正三角形的石壁上，她口中默念著意義不明的咒言，其胸膛肉瘤上的雙目眨動，朝著手提油燈放射出一道白熾的光輝，使得提燈的昏黃光輝也浸染上異樣的色彩。
石壁雕畫的圖像似乎開始扭曲，某些掩耳人目的法力開始暫時地消褪，壁畫中露出一道隱蔽的開關，隨著瑪瑞娜女士扭動開關，洞穴內迴響起極其細微的齒輪運作聲響。
石刻祭壇開始緩緩向後傾倒，地面開裂如門扉般緩緩分離，又如同是一張巨口正在緩緩張開，敞露出底部如同巨獸食道/腸道的窄小石階，通向幽暗的未知之地。
陰冷之風混雜著腥臭如血的味道噴涌而出，又似是巨獸腐爛胃部堆積的惡臭。
就連提燈玻璃罩中的火焰都不禁為之搖曳，似乎那道陰冷之風能夠突破燈罩的保護，直接影響內里的火苗。
「按照往夜的規矩，依舊是我在隊伍前頭，瑪瑞娜在隊伍第二位，甘瑟爾第三位，克羅薇特你第四位，沃森第五位，卡爾薩和利多伱們今晚負責在上頭警備。」內洛左提燈，右持槍，率先邁下階梯。
瑪瑞娜緊接其後，甘瑟爾繼續跟下，克羅薇特的兩張面孔都在輕笑著，沃森也掏出兩柄短槍持握在手中。
向下的階梯彎曲似螺旋，狹窄得只能勉強容納一人同時經過，若是一位虎背熊腰的大力士前來，怕是只能側著身子前進。
「別看這似乎只是一處羅馬帝國時代遺留下來的密特拉教祭祀神洞，但實際底下卻藏著一處幽深而廣闊的呈金字塔狀的空間，一層比一層深入，一層比一層廣闊……這或許是早在羅馬帝國時代之前便已經存在的場所，比密特拉教還要古老的神秘廟宇。」
「我們先前已經一路向下探索到新郎之層，也就是地下第二層，在前往地下第三層的路上，我們遇到了一些阻礙……所以需要沃森長官您的幫助，幫助我們掃清前路的障礙。」
新郎之層……沃森在心中喃喃著這個詞語，他當然知道這個名稱的來源——傳聞密特拉教進入到羅馬帝國以後，為了順應羅馬皇帝的統治需求，特意創造了七種身份等級制度來取悅皇帝。
而密特拉教的七種等級劃分自低至高分別為：Cora烏鴉——Nymphus新郎——Miles戰士——Leo獅子——Perses波斯人——Heliodromus太陽僕從——Pater父親。
沃森問道：「地下二層即為新郎之層，那也就是這處金字塔似的建築很有可能一共有七層？」
內洛也回答道：「根據我們的推斷，很有可能確實如此。」
談話的同時，他們已經落到地下第一層如正三角體似的房間。
螺旋式的階梯恰好是從這處地下金字塔空間的塔尖落下，他們直接進到這第一層房間的中心。
第一層已經比上方的洞穴也寬敞許多，足以容納下他們七人分散站立，也不需要佝僂著腰部，大可盡情地站直身來。
只是，這所謂的第一層內，到處林立著青銅鑄造的乾枯樹木，尖銳如劍的枝椏上掛著布匹裁剪成的綠葉。
哪怕是不藉助手中提燈的光芒，沃森也能夠清楚地望見這些猶如刀劍般的鋼鐵枝椏上沾染有乾涸已久的血跡，似乎是很久以前就遺留下來的……地面散落的那些呈現出古老年代腐蝕痕迹的乾枯人骨，便足以證明這一點，一腳踩踏上去便能輕鬆地踏成一堆骨粉碎屑。
「無需擔心，這一層的機關我們已經解決了，這些刀劍之樹也不會再次運動起來。」內洛如是提醒道。
機關、刀劍樹……所以這裡才是真正的藏寶地嗎？至少擁有一千多年歷史的古老機關居然還能夠正常運轉。沃森知道這裡面肯定隱藏有神秘學的力量。
他們小心翼翼地越過鋒利的刀劍森林，來到角落處的一道門扉前，這道門扉已經被在提燈照耀下呈現黯淡的灰色，空氣中也飄蕩著一股金屬似的味道……這是鉛的味道。
沃森看到門扉頂上印著一串古老的拉丁文字——Cora烏鴉。這便是烏鴉之門。
只不過，他環視著周邊的青銅刀劍樹，望著正三角形屋頂上的壁畫，那裡描繪著幽暗漆黑的夜色，唯有一輪褪色嚴重的弧月孤懸……為什麼感覺這一層似乎是在模仿漫宿林地的環境而建造的？
內洛他們也是這麼覺得嗎？
這裡與漫宿有什麼聯繫嗎？假若接下來的六層都是模仿漫宿的環境建設，那我是否可以藉此窺見漫宿其他區域的景象？
但沃森此刻在教團中還只是一位初涉密傳的新人，根本還未來得及了解到夢行漫宿的事情，所以他未將這些疑問道出。
「沃森長官，你的心密修習還未完全，體質還沒有強大到足以抵禦前方的環境，還請先戴上這個口罩吧。」
作者查閱密特拉教資料的時候，發現一個解釋說密特拉屠牛圖是星座的解說，密特拉神正好代表英仙座，即帕爾修斯……真是巧合他媽給巧合開門！而珀爾修斯，正好是那一位在人間的化身。
對了，作者明天有事出一趟遠門，請假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