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即將到來的心

正文卷

第108章 即將到來的心

翌日的清晨,第一縷黎明的光線費盡渾身氣力,才艱難地穿過濃厚的積雲,卻不可避免地染上灰濁的色彩,光芒變得黯淡而稀薄。

這一縷灰暗而冰冷的朝陽,透過狹窄的檻窗,映入蘇格蘭場深處的拘留牢房。

在潮濕陰暗的狹小房間內,一位黑髮男子霸佔著唯一的長椅。但他看起來卻像是飽受折磨,面部殘留著一塊塊遭毆打過的傷痕,以至於看起來鼻青臉腫。

他的面色透著濃濃的疲倦,嶄新的名貴西裝也撕得破破爛爛,輔助行走的手杖一直橫置在肩頭,似乎一整夜都沒有入睡,時時刻刻提防著其他獄友的親切問候。

但實際上,這間牢房除了男子以外還有六名拘留待審的嫌疑犯,他們昨天以前都還是體格健全的正常男性,然而此刻統統躺倒在沾著尿漬的地板,不時發出兩聲微弱的痛苦呻吟。

他們一人失聲,一人失聰,一人失去了正常男性的基本功能,而其餘三人則是都有不同程度的粉碎性骨折……如果近幾天都沒能得到正確的醫治,極大概率會留下永久性的功能缺失。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坐在長椅上面露淺淺微笑的沃森。

他徹夜未眠既是為了避免睡夢中無意識的進行蛻皮,使得臉部特意製造出來的傷勢留存且不讓這些凡人發現自己的異狀——他當然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便將這些獄徒統統絞死,並且不會受到半點傷勢。

可這樣子又哪能夠表現出他深陷牢獄的絕望?讓溫弗雷斯·摩根都不由自主地相信自己便是約翰·沃森的救世主呢?

沃森撇了一眼躺在地上不住呻吟的傢伙……慶幸吧廢柴們,如果不是我還有其他的計畫,你們昨晚就已經永遠地離開這個世界。

…………

檻窗投射進來的光輝從清晨的灰濛濛,到正午的略顯亮堂,又到夕陽時分的昏黃,最後完全黯淡下來,只剩餘遠處路燈的微弱光芒。

又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刻。

沃森坐在長椅的末位,其他獄友在接到他友好且打動人心的邀請以後,也是顫顫巍巍地坐了上來,只是統統都擠在一起似是抱團取暖的企鵝,靠在柵欄旁邊的牆角,離這個危險的男人遠遠的。

這位衣衫不整臉帶瘀傷的男人,直像是遭到了其他獄友的孤立,一個人佔據了長椅的一半位置。

沃森只是笑笑,他已經提前用感人肺腑的言語提醒過這些獄友,不要在警官或其他人面前亂說話。不然……各位的家庭住址以及背景我都可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各位哪怕是深陷牢獄之中,我也會替各位好好照顧你們的家裡人。

眾獄友自然是誠懇地瘋狂點頭,示意大哥你說了算。

一直到大部分人都已經沉入夢鄉的至深午夜,連這間牢房中都響起了輕微的鼻鼾聲,但沃森依舊睜大著雙眼,他要用疲勞摧殘自己的面容,使得煥發的容光黯淡如灰。

終於,他聽到走廊外面響起一陣急躁的腳步聲,蘇格蘭場制式皮靴踩地的踏踏踏聲正在逐步靠近。

可在更遠處的地方,隱隱傳來悶沉有力的心臟搏動聲……溫弗雷斯,伱終於來了。

噹噹當——粗實的木棍磕在鐵柵欄門上,發出嘈耳的聲響。

「約翰·沃森,案件調查清楚了,你是無辜的,你可以走了。」

沃森迷迷糊糊地睜開睡眼,他此刻蜷縮在長椅的一角,似乎飽受折磨,面容看著都憔悴了許多,下巴上都生長出來一茬茬的青色鬍渣。

「我?我可以走了?!」他揉著惺忪的睡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追問道。

「是的,你可以走了,快點吧,別喊那麼大聲。」

「YES!!!」

他聽聞到這個振奮內心的好消息,情不自禁地就想要歡呼起來,但聽到警官的警告話語又抑制住聲量,只是眼角都像是要泛起淚光。

退伍軍官悄悄跟隨著看守警官離開,在他們走遠以後,牢房內一直裝睡的罪徒們這才敢面露喜色地睜開雙眼,十二目相對之間,都看到了各自眼中的淚光。

沃森並沒有沿著昨日的來路直接從蘇格蘭場的正門離開,而是先來到某道偏僻的小側門,那道通向自由世界的窄小門扉正虛掩著,牆壁之外是如同雷鳴般劇烈的聲響。

看守警官推開門,朝著屹立在街巷中的那道人影卑躬屈膝道:「這位先生,按照副局長的命令,您要找的人我已經給您帶出來了。」

「嗯,沒想到警官這麼晚還在辛勤地加班工作,看來我們倫敦的治安工作真是辛苦啊……這點小錢就當作是我對蘇格蘭場的捐助,請警官們吃個夜宵吧。」

這位身份不明但肯定人脈極廣的先生雖然嘴上說著只是一點小錢,可掏出來的卻是一疊十英鎊面額的鈔票,加起來足足有七八張……這都快趕上我大半年的收入了!果然這些貴族老爺出手就是闊綽!怪不得副局長會……

「感謝感謝,感謝這位先生對我們的支持,我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認真工作維持好倫敦的安定平和!」

警官啪地一下並起腳尖,極力地挺拔腰桿,卻只能敬出一個歪歪斜斜的抬手禮。

「倫敦城的安全就靠警官你們了!」人影只是笑笑,「警官你們工作繁忙,我們就先不打擾了,我先帶我這位受冤枉的朋友回去休息一下。」

「沒事的,您先忙,那我先告退了。」警官諂媚地笑著退去了。

而目睹著全程的約翰·沃森只是疑惑地望著這道背影,只感覺對方的聲音與體型都與自己記憶中的熟人都對應不上,不禁詢問道:「首先十分感激您將我從牢獄之中解救出來,但請問您是?」

「哈哈哈,約翰,這才隔了多久沒見,就不認得我了嗎?」

人影換回本來聲音大笑著走出黑暗,雖然肩頭填充著墊肩物,腳底也似乎增高,臉上還沾著鬍鬚。

但沃森知道,此人正是自己的目標溫弗雷斯·摩根——蛾之視野中那具漆黑長毛的異型軀體可無法作偽!

「啊,摩根先生!竟然是你?!怎麼會……竟然是您救我出來的?!!!」

沃森驚訝地叫出聲來,青一塊紫一塊的臉龐上洋溢著驚訝與感激之情。

「唉,我聽克羅薇特說,你被福爾摩斯家的小姐挑釁出手鋃鐺入獄,對方甚至還動用了貴族的特權,要在明天上午加緊召開審判,勢必要將你打入冤獄。」溫弗雷斯說著搖了搖頭,「我知道約翰先生你絕非如此衝動的人,而且又有一副熱心腸,小安娜和克羅薇特都拜託我一定要想辦法救救你。」

「但是,摩根先生您怎麼會認識——」

「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醫師,自然是不認識蘇格蘭場內的警官,但自從我們十字路醫院越做越紅火以後,就有位不能說出姓名的勛貴先生想要參股進來,但我為了保證免費醫院的純粹不受外人影響,一直沒有答應……但昨夜我聽克羅薇特說了以後,知道絕不能讓約翰先生你這麼一位善良的紳士被冤枉入獄,迫不得已之下,我只能找到那位勛貴先生,以十字路醫院的部分股權換取得來他的幫助。」

溫弗雷斯面露不得已的遺憾,但又重重地拍了拍沃森的肩膀,「沒事的,只要約翰先生你能夠重獲自由,這些小小的代價都算不得什麼……只要約翰先生你人還在就行了。」

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沃森的眼中還是泛起晶瑩的淚光,他哽咽著說道:「摩根先生,您的這份恩情我實在是難以償還。」

說著他撲通一聲單膝下跪,深深地埋下頭顱,用激動卻又堅定的聲音說道:「摩根先生!請讓我跟隨著你吧!我將宣誓效忠於您,成為您掌中的利劍,不為財富所動也不為他情所動。您的話語便是我誓死效忠的命令,我將永遠地忠誠於您,為您的理想而奮鬥,哪怕前方是刀刃之山,火焰之海,我也將會遵照您的指令而繼續前進!」

「哎呀,約翰先生你這實在是太隆重了,還請快點起身吧。」

溫弗雷斯·摩根嘴上這麼說著,手掌卻撫上如同向領主宣誓效忠的騎士般單膝下跪的約翰·沃森頭頂,感受著在自己掌下壓得更低的腦袋,他心滿意足地笑了。

然而蘇格蘭場的後巷光線黯淡,他沒有發現,在忠誠的騎士的寬厚褲裝之下,騎士的膝蓋並未跪足在地,只是在離地一厘米的地方懸浮著。

忠誠的騎士,並不忠誠。

…………

翌日清晨。

克羅薇特正在分診台里工作著,在最初的開業熱度過去以後,醫院白日的就診人數減少了許多——畢竟霧都大部分的底層民眾都需要在白天努力地工作,換取微薄的錢財來維持家庭的生存。

只有那些因病痛纏身而無法工作的貧苦百姓才會在白天的時候前來就診,但這些患者染病的速度可遠遠比不上十字路醫院的治癒速度,可別提……有些孑然一身的患者在出院以後便無故地失蹤。

這讓十字路醫院白天的客源/肉源變得越來越稀少,克羅薇特也開始感到有些無聊,既沒有排隊問診者陪她聊天,其他兩位負責分診的教友也在發現崗位如此清閑以後,都回到醫院內部的密室,繼續進行著教團的內務工作,只留下她一個人在此執勤。

哈欠——

無聊的少女只好撕下醫院宣傳用的小冊子,將斑斕色彩的紙張折成青蛙小蛇和大鵬,埋頭玩起蛇吞青蛙,鵬鳥捕蛇的遊戲,自娛自樂地笑著。

咚咚咚,分診檯面敲響。

克羅薇特急忙收起紙制玩具,露出一副終於有人來陪我玩了的燦爛笑容,猛地抬起頭來,「您好,請問您感覺哪裡不——」

但是待她看清來訪問診者的面容以後,卻是立即嚇得聲線都顫顫巍巍,只因為來者正是溫弗雷斯先生!「嚇院長!我不是故意偷懶的,實在是沒有人來……」

然而克羅薇特注意到在院長背後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雖然面容顯得十分憔悴,但眼眸中卻是燃起某種耀眼的光輝,像是找到人生的目標,再也沒有半點迷惘,唯有堅定不移的鬥志。

「約翰先生!哈哈,院長您將約翰先生救出來啦!!!」克羅薇特歡笑之餘也不忘給院長先生伸出大拇指。

溫弗雷斯則是無奈地望了她一眼,看起來就像是抓到女兒頑皮現行卻又無法嚴厲的父親,「克羅薇特,我說過多少次了,上班的時候不要開閑差,你要是實在無聊就看看書,別一天天就想著玩的。」

「摩根先生和克羅薇特小姐的關係真是好呢,看起來就像是一對父女般和諧……」沃森望著他們兩個,似乎很是羨慕這種家庭似的溫情。

「真的嗎?克羅薇特從小就沒有見到過自己的爸爸,要是院長真的是我的爸爸就好啦……這樣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別人說——小安娜可是我的親妹妹!」

克羅薇特露出一副憧憬的表情。不過她心口上的另一張面孔似乎不是這麼想的,雖然因為溫弗雷斯在場不敢妄言,卻是露出噁心欲嘔的表情。

「對啦克羅薇特,我現在有一項重要的工作要交給你。」

「咦!是什麼重要的工作?可是克羅薇特現在還要負責分診台的工作,走不開身呢。」

「分診台的工作我待會讓人來接替,你現在的首要任務啊,就是先帶約翰去醫院的住宿樓里安頓下來,讓他好好休息一下。」

「住宿樓……約翰先生已經加入我們的大家庭了嗎?!好耶!!!」

克羅薇特高興得幾乎就要蹦跳起來,她連忙竄出分診台,牽著約翰先生的手就要往醫院後方跑去,但沒走兩步就想起來約翰先生的腿腳還沒有完全痊癒,又放慢下來腳步。

她回過頭來,望著露出如同老父親般微笑的溫弗雷斯先生,滿懷期待地問道:「那院長,我們今天晚上的加班……要不要也帶上約翰先生?」

卻見溫弗雷斯先生只是緩緩地搖頭,少女的心又有些冷卻下來……原來約翰先生還沒有完全加入我們嗎。

「不著急,約翰才剛從那個陰暗潮濕的牢房出來,先讓他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晚上我們再來給約翰舉辦歡迎『儀式』。」

「歡迎儀式……好耶!」

克羅薇特興高采烈地拉著約翰先生布滿老繭的大手,往醫院後頭走去。

溫弗雷斯·摩根注視著他們逐漸遠去消失的背影,他在心底沉聲道:「哪怕約翰你的意志堅定遠遠超過常人……但只要已經向我敞開心扉,那麼即便是你也難以逃脫儀式的影響!」

約翰·沃森趔趔趄趄地跟在大步流星的克羅薇特身後,他在心中想道:「心之準則……永不停歇的旺盛活力,無懼傷疤的強大體質,我勢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