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落幕進行時(五)

正文卷

第55章 落幕進行時(五)

威廉·麥康納毫無保留地承受著暴雨似的槍彈沖刷,他再也維持不住冬相的運轉,鮮血自然而然地泄露出來。

他的皮膚洞穿,他的血肉模糊,他的體表千瘡百孔似白蟻啃食過的枯木。

熾熱的子彈撕裂了他的咽喉,聲帶完全暴露在空氣中,一枚從遠處射來的六棱型子彈精確地命中正欲開合的構狀軟骨,即將吐出的利刃音浪被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密集的彈雨削去他的肌膚,布滿裂痕的肋骨骨板進一步破碎,若不是他強打精神橫臂於胸前抵達,防剿局的子彈早已穿透骨板的裂縫,狠狠地扎入他的心臟。

第一輪彈雨結束,還未等威廉·麥康納緩過神來,第二輪彈雨已經接踵而至,根本容不得半刻停歇。

他的雙眼連遭射擊,那煩人的異型子彈總是從意想不到的角度襲來,撕裂了他的眼皮撞擊著晶狀體,他的眼眸似玻璃開裂,細長的彈頭鑲入其中。

威廉·麥康納雙眼目盲,遍體鱗傷,體無完膚,痛苦和傷口深深銘刻在他碎裂的骨骼。

可他卻情不自禁地顫抖,發自內心地戰慄,骨骼磕碰震響如刀劍在嘶鳴!

顱內的碎裂燈盞似迴光返照,傷痛湧入作燃料,憤怒瀰漫如風鼓,燈中焰火轟然爆燃,猙獰暴漲的心焰似道道利刃刺出,燈壁的琉璃完全碎裂爆開,鋒利的光芒裹挾著燈壁的碎片猶如刺出的劍刃朝著四周圍迸射!

這道竭盡威廉餘力的光輝,無可見形狀、無可視顏色、不在現世顯現具像,卻足以穿透凡人命體的防護,沿著瞳中的心靈縫隙刺入魂軀。

防線後的防剿局士兵只感覺雙目突疼如遭針芒刺入,腦袋裡更是傳來劇烈的刺痛感,如同腦部血管堵塞,他們佩戴的護佑理智的午之石吊墜啪地碎裂,攻擊的動作不由得為之一滯,紛紛痛苦地捂住腦袋。

威廉垂死掙扎的攻擊雖然並非具體的光芒,但的確具備有光的部分特性,在一瞬間便已經向外傳播出去,無差別地刺入途徑者的頭顱。

就連躲在遠處樓頂上的沃森都不禁動容,好在顱內之蛾撲棱撲棱地狂扇翅膀,口器大張撕咬著那一道道鋒利如刀的光芒,這才迅速回過神來。

在場唯一還能留存理智的是那名佩戴厚厚眼鏡的老者,他的鏡片微微顫動,出現細細的裂痕。

威廉·麥康納的燈相堪稱是碎裂成渣,就連理性也跌落許多,他感覺自己似乎遺忘了一些重要的知識,可卻已然記不真切具體的內容。

但他的本能告訴自己,必須得趁著那群穿著統一制服的直立猿猴物種恢複之前,在它們舉起那又長又粗又硬的金屬和木質混合的奇怪物件之前,迅速地逃離此地!

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我的傷勢雖然看似慘烈,但傷疤和創傷痊癒以後也會賦予我更加強大的力量,就如同我所敬仰的偉大的傷疤千夫長!

或許我所創建的蠱惑其他直立猿猴的群眾團體已然覆滅,但我只需要離開這座陰冷的不知其名的城市,前往郡外……郡外的什麼地方來著?

威廉·麥康納已經回憶不起來安全地的具體名稱,但這並不妨礙他倉皇地逃離現場,他的原始本能仍然銘記著如何躲避追蹤和掩蓋痕迹,這是傳承自血脈中古老先祖的知識,是弱小物種賴以生存的本能。

等到震懾於腦袋劇痛的防剿局士兵回過神來,等到其他的防剿局幹員穿過草叢趕來,黝黑的泥濘河土只殘留有點點滴滴血跡和慌亂的腳印,這些痕迹如同筆直的線索,一路指向城市的內部。

「追!」

在眼鏡老者的一聲令下,除去數名負責打掃戰場的後勤編外幹員,尚且存有戰鬥能力的士兵統統追趕著地面的痕迹沖了出去。

夏洛特·福爾摩斯沒有盲目地跟隨在大部隊後頭,她蹲下身仔細觀察著地上的腳印慢慢行走,這一連串的蹤跡延綿出數百米,直到進入某道小巷以後便幾乎消失得無影無蹤,或許是污垢的巷道遮掩了痕迹,或許是那位密教教主已經遏制住傷勢的惡化,又或許是對方有意掩蓋痕迹……

前方防剿局的幹員已經分散成多批部隊,對方圓一英里展開地毯式的搜索工作。

姍姍來遲的沃森用步槍充當手杖,一瘸一拐地走近,「你覺得威廉會逃往哪裡?」

女偵探回道:「還不清楚,但是從腳印來看,足尖深度的確要較足跟深上許多,且每一步的間隔距離極遠,看起來似乎真的是一心一意向前奔跑。」

沃森望向這巷道兩側的牆壁,上面只有潮濕氣候滋生的久不清理的薄薄苔蘚,這並非是如當初凱特公司廢墟周邊蘊含神秘力量的苔蘚,就只是單純意義上的木生植物,絲毫不見有攀爬過的痕迹——看起來對方似乎也沒有向上逃竄。

直感之蛾再次給予了沃森指引,這一次確實與他內心的想法不謀而合。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女偵探和她的助手面面相窺,默契地回頭望向那排破爛的倉庫,依稀可見成圈草叢內透出的微弱火把光亮,似乎那些負責清理戰場的後期人員仍安然無恙。

但當他們撥開肩膀高度的高草,就見得那些火把已掉落在地軲轆地滾動著,映照出東仰西翻的後勤幹員們,他們喉間可見一點鮮紅顏色,胸膛停止起伏,顯然已經死去,而兇器似乎是……斷截的手指?

一道佝僂的身影正背對著他們,從背影來看正是閃刃教團的教主——威廉·麥康納。

在夏洛特·福爾摩斯看來,對方的衣衫都已破爛不堪滿是彈扣,裸露在外的肌膚已然乾枯瘦弱如皮包骨的骷髏,體表布滿傷疤和彈痕,血肉殘缺似洞穿。

但落在沃森蛾相的視野中,那依舊是一具由金屬利刃組合成的身軀,只是相比當初他從樓下仰望所見的強悍且猙獰的鋼鐵異型軀殼,此刻這副鋼刃之軀顯得破敗且不堪,如同是堆積起來的破銅爛鐵。

曾經銀亮如冰霜的金屬表面滋生猩紅的銹腐,曾經鋒芒畢露的利刃如今崩口且鈍澀,曾經如荊棘的崢嶸尖刺已然軟化貼敷在體表,像是拔了牙的老虎脫了毛的刺蝟,富有侵略攻擊性質的兇殘刃軀現在已經淪落為直接廢品似的金屬。

對方纏繞頭顱的圈圈柔劍也已卷刃似稀疏,內里燈火微弱至忽明忽暗,似乎一陣風吹拂而來就能將之熄滅。

曾經強悍如鋼鐵凶獸的威廉·麥康納此刻已然垂垂老矣,那些慘烈的傷勢終究是給他留下來不可逆轉的傷害。

他正抓著一名剛死去不久的防剿局幹員,如情人般溫柔地捧著對方的頭顱,臉與臉貼得極其近距離似要索吻。

他空洞的眼窩似乎在注視著對方,臉上浮現出如痴如醉的笑容。

而在沃森看來,那名被威廉捧在手心的死不瞑目的防剿局幹員,對方腦袋深處的光芒正在逐漸消逝融解,本應該緩緩消散在空氣中的星星點點光輝,似為某種無形的力量所吸引,竟然統統飄進威廉·麥康納空洞的眼球,融入到那團即將熄滅的燈火。

這位閃刃教主赫然是在吸取防剿局幹員的顱內之光!

咻——

沃森毫不猶豫地直接開槍,在這個角度他只能儘力瞄準對方的太陽穴位置——那是凡人顱頂骨、顴骨、蝶骨及顳骨的交匯處,是顱骨骨板最薄最脆弱的部位。

他這一槍除去攻擊以外,最主要目的還是用尖嘯似的槍聲來呼喚防剿局的大部隊返回。

或許是威廉已經油盡燈枯脆弱不堪,這一擊的威力遠遠超乎沃森的想像,六棱型彈頭輕易地穿透閃刃教主的顱骨,綻放出他熟悉的凡人應有的血花。

只是這一擊尚不足以致威廉於死地,只是顱內之光忽地黯淡許多,他如受驚的野獸回過頭來,空洞洞的眼眶瞄向兩具顱內之光格外旺盛的直立猿猴物種,那深邃的眼眶如幽深的黑洞,蘊藏著某種足以吞噬理智的黑暗。

夏洛特·福爾摩斯掀開風衣揚起雙槍,她已經從蘭斯事件中吸取到來教訓,左右食指連連扣下,子彈統統朝著對方空空如也的雙眼射去。

而威廉·麥康納也抬起右掌放到口中,用力撕咬下自己的食指含在嘴中,魂軀刃相激振,斷截的食指如離弦的箭矢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