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八足經,兩相印

正文卷

石槐再次撞入了一座廳堂,甚至還撞到了沉重的大柱,導致整個屋頂垮塌下來的時候,步度根已經追了過來。

隔空一拳!

步度根揮出的這一拳,好像沒有半點異象,也沒有將人拉入什麼幻境之中,但是空氣里,卻傳出了一陣複雜至極的嘶鳴。

宛若千百頭毒蛇猛獸同時發出吟嘯,正在垮塌的廢墟,突然被撕裂出千百道痕迹。

整座廳堂的殘骸,全部破裂成嬰兒拳頭大小的碎塊,向四面八方崩散開來,清楚地露出了石槐的身影。

但,只有石槐。

剛才明明推著石槐,撞進了城主府的蘇寒山,已經不見了蹤影。

步度根的神色陰沉,脖子扭轉,抬頭看去,只見空中有一條長長的殘影痕迹,墜向城主府的西方。

蘇寒山離去的身形不但快,而且高。

那一瞬間,步度根其實已經意識到了對方的閃避,拳意調整抬高,但還是不能理解,對方怎麼會飛得那麼高,簡直好像身體沒有重量一樣。

吐納真氣之法,相對於本土武道來說,最大的一個優勢,就在於輕功。

何況,蘇寒山精修純陽三法與玄陰神拳,到現在,幾乎已經有了御氣而動,橫貫長空的身法速度。

他落在城主府的西部院落之中,毫不停留,見牆毀牆,隨手斬柱,所過之處,城主府的那些胡人侍衛,全部被轟飛。

這些胡人,能夠留在城主府裡面,並不僅僅是起到侍衛的作用,畢竟烏雄教的正副教主和護法,武力其實遠比這些人更高。

與其說他們是侍衛,不如說,他們是烏雄教主特意培養的教中骨幹,言傳身教,平日里還能就近考察。

編造假的史書,把中原人的種種發明、先人事迹,移花接木,合併到教派傳說之中,增加整個教派的凝聚力、光榮感,並指點他們,如何統治城池,以少量的人口,從方方面面,來壓制這些城池裡面的中原人。

對於烏雄教的未來而言,這些人的重要性,要比那些正在駐守城池的胡人騎兵們更高。

蘇寒山進入城裡雖然不久,但見微知著,統合各方面打聽到的消息,已經意識到烏雄教高層的野心,就有了不少想法。

城主府眾人中,烏雄教主和步度根,都給他極大的威脅感,恐怕單打獨鬥,也頗有風險。

要以一己之力,牽制這些強者,最好的手段就是游斗,針對這些烏雄教的幹吏,擾亂烏雄教主的心神。

所以,他現在雖然還能再用大日流沙,足以跟步度根硬拼個勝敗,也還是採取避其鋒鋩的態度,讓功力處於正常狀態,加速回氣。

步度根和兩大護法,再度堵截過來。

可在他們到達之際,忽然周圍五十丈,金光大放,空氣硬化。

單純的凝光革氣,針對這個世界專攻於肉身和精神的武者來說,效果很差,根本限制不了他們的拳意,以及近距離的肢體動作。

但是這一招,勝在節省功力。

而且五十丈的硬化範圍,足以讓他們在追擊的時候,受到一點阻礙。

就在蘇寒山閃身之間,又要搶先脫離這個凝光範圍的時候,遠遠傳來一個震怒的聲音。

「混賬!給我停下!!!」

這個聲音,帶來一種浩浩蕩蕩的沉重力量感,近乎席捲了整個城主府,回蕩不休。

蘇寒山看到,前方的房屋、牆壁、門戶,近處的地面石磚道路,所有的景物,都出現了扭曲的徵兆,像波浪一樣晃動。

在這個聲音的影響下,好像這一片豪闊的建築物,只是脖子搭起來的空殼,輕而易舉的就會扭曲起伏,直到毀滅。

置身在這片環境裡面的敵人,當然更逃不過毀滅的命運,就像是被泥石流吞沒的螞蟻那樣。

「哈!」

蘇寒山輕笑一聲,腳下穩穩噹噹,好似一點也沒有受到周圍扭曲晃動的環境影響。

他內守三密,身心禪定,當然能夠分辨出來,這樣可怕的場景只是一種錯覺。

但是,他心中其實也暗自驚訝,眼神頗為凝重。

因為要能夠籠罩整片環境,製造出這樣強烈逼真的錯覺,所需要的精神力量,不是一般的渾厚。

如果烏雄教主想要針對的是普通人,就算是有上千人處在這片環境裡面,恐怕也會被這一句話的力量,晃得暈死過去。

蘇寒山輕笑一聲的同時,腳步略微停頓,不是他不想走,而是因為在這一瞬間,連他也需要以身體的靜止,來配合內心的禪定。

否則的話,可能連他也會被這片大環境的錯覺所動搖。

就在這一停頓的時候,烏雄教主的身影,如同緊追著他自己發出的聲音而至,雙臂張開,掠過夜空,滿臉怒容的對著蘇寒山轟出一掌。

「中原人?給我死!!」

他一看見蘇寒山的裝束樣貌,已經認定這是個中原人,心裡一時不知閃過多少念頭。

中原這些年的分裂羸弱,隔絕交通,讓他看到了慢慢蠶食,李代桃僵,讓所有烏雄人成為天定的貴人,奴役九州沃土的可能。

佔據拒馬城,是極其重要的一步,烏雄教主也想過可能會引來中原人的一些反撲,但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值得在意的對手,都太遙遠了。

現在的情形,明顯出乎他的預料,讓他心中怒火沖霄,這一掌轟下來的時候,整片院落,好幾間廳堂屋舍和地面的花草,凡是木質的,全都在瞬間化為焦炭。

不錯,並沒有燃燒的過程,而是直接變成萎縮的焦炭模樣。

乍一看,就好像整片院落,全部變成了黑沉沉的色調,灰燼的難聞氣味,爆髮式的充斥著整個空間。

這不是正常的高溫演變過程,而是蠻橫無比的拳意精神,直接干涉這片現實的結果。

海中有一種八爪魚,除了腦子之外,連每一個觸鬚,都有近似大腦一樣,較為簡單的思考判斷能力。

烏雄教主所修鍊的《大成就八足經》,就是將八爪魚的卵淬鍊為純靈之物,選擇了這種特性,進一步的升華。

等到神魄入體之後,他渾身上下的每一個部位,也都有了簡單思考的能力,如若將他手指上切下一小塊血肉,以入微的眼光去觀看,會發現他的手指血肉細微構造,跟常人的腦子已經有相似之處。

這種神魄,帶來的就是相比於同階高手而言,更渾厚近倍的精神力量。

他這一掌拍下來的時候,肉身的招式,力道的變化,沒有什麼高明之處,就是全憑精神力的貫徹碾壓。

蘇寒山眼中的神采驟然凝縮,似乎化作冰藍的小點,右手的拳頭以緩實疾的抬起,手臂半曲不直,並不主動向外出拳。

好像就要以這個不能完全發力的姿態,迎接上方轟下來的一掌。

嘭!!!!!

當拳掌碰撞的時候,發出了並不算劇烈,但在沉悶之中綿長無盡,久久讓人驚心動魄的響動。

蘇寒山的身上,發生了神異的一幕。

在那一瞬間,他渾身上下,都鍍上了一層墨藍的光澤,飄揚的髮絲凝固在半空,連睫毛和明潤的眼眸,都顯出了一種無可撼動的堅固感。

他那半彎曲的手臂,也沒有半點扛不住別人力道的徵兆。

反而是烏雄教主,臉色大變,一股肉眼可見的波動,從他的手掌逆推回來,傳遍全身,讓他整個人在半空中嗡的一聲,倒移出去。

太華拳譜,第二變,冰輪兩相守拙印!

在氣溫寒冷的時候,一瓶水如果靜止不動,就算溫度已經達到冰塊的程度,也可能不會結冰,但這時候,只要稍微觸動,它就會極速凝結,變成堅固的冰塊。

太華拳譜的第二招,就類似這樣的道理,當然不是真的要讓自己的內力變成冰那麼簡單,而是要讓《玄陰搜魔六煞真經》的內力,維持微妙的構造,一受攻擊,就會有一個短暫的防禦力暴增狀態。

這一個剎那的防禦,雖然維持的時間很短,但會比他常態防禦力強出一倍還不止,更帶有反震特色。

蘇寒山震退烏雄教主後,腳下的地面,才一圈圈擴張出冰藍色的波紋,形成一個越來越大的陷坑。

假如剛才攻擊他的是一個大楚王朝的武者,這一招,甚至能把對方過半的攻擊力,瞬間反饋回去。

不過,烏雄教主的攻擊以精神力為主,蘇寒山只反震回去一兩成的力道,自身還微感眩暈。

「好渾厚的拳意精神,難怪能給我那麼強烈的威脅感!」

蘇寒山長嘯一聲,「如此雄厚的精神意境,實際作為卻喜歡當小偷,我真恨不得把你和你的武功撕成兩半,分離開來!」

他借這一聲長嘯,振起精神,瞬息轉身,抬手迎接了身後襲來的一拳。

步度根,終於抓住了一個能夠跟蘇寒山實打實交手的機會。

這一拳明明是直擊,但是跟蘇寒山的手掌碰撞時,蘇寒山卻感覺到,身體周圍好像有數不盡的力道盤旋,死死的咬住了自己,不讓自己脫身。

他身上的冰藍色澤未消,光滑無痕,猛然發力掙脫,閃身退走。

但這回,步度根的拳意,好像已經把蘇寒山鎖死,即使他閃身退走,凌起長空,步度根也緊追而起。

地面上,城主府的那些房屋,好像極速的變成了一座座木盒盆景,飛速移動而去,又重新放大。

蘇寒山這一掠,就算是在倒退,也如同一條虹橋掠過空中,直接落到了整個城主府的東部。

烏雄教主和石槐、千曼看到步度根已經能追到對方,心中頓時一定。

在五十年前的屍變之後,東胡各個部落剩下的活人加起來,也不過只有幾萬人,烏雄人更是只有千餘,可以說是瀕臨滅族。

烏雄教主和步度根,能夠從這樣的小族之中崛起,統一東胡部落,建立烏雄教,攻城掠地,發展至今,這樣的成就,不可謂不驚人。

而他們最初能夠獲得高人一等的武力,來確保自己的地位,靠的就是……盜墓。

不錯,古往今來,那些有資格給自己打造墓室的大人物,總喜歡在自己的墓室之中,留下一些東西,顯示自己生前的身份、功績。

而如果其中有一些武道高手的話,他們生前的事業,自然就跟武功分不開關係。

或者是針對某一種武功做出了改進,或者是破解了哪一脈流傳下來的秘訣,又或者是自創了一脈源流。

他們兩個當初盜墓的時候,就學著那些壁畫、金鼎銘文、竹簡、帛書,以自己原有的一點粗淺根基,拼拼湊湊的修鍊起來。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步度根的修鍊速度都要遠超烏雄教主,天生勇武善戰,每一種功法,即使是殘缺的,也能夠練出其中的幾分精髓。

可是後來,卻是烏雄教主先踏入了神魄入體的境界。

因為神魄武道,要把一件凡物淬鍊成純靈之物,已經是千難萬難,如果還不夠專一的話,可能耗完了自己整段盛年歲月,也練不到純靈的程度。

烏雄教主,因為身邊有步度根這個好兄弟的對比,早就發現自己不那麼善於練武,反而更早的下定了決心,要專修一種功法,面對別的功法的長處,也能忍住,不去多看。

這給他帶來了足夠的回報,至今,他的拳意精神,都要比步度根更渾厚三分。

然而,論實戰,他一直都沒有能夠超越過步度根。

現在步度根既然有機會鎖定對方,不管那小子是什麼來歷,必然都難以再脫身了。

「那人非同小可,我們一起上,儘快把他拿下。」

烏雄教主對兩名護法呼喊一聲,就要追向東面,忽然眼神瞥見南方竟然有火光和濃煙升起。

那是南城門的方向。

剛才蘇寒山闖入城主府的一場大肆衝撞踐踏,讓人連連震驚的交手,竟然使烏雄教主沒有察覺到,南城門是什麼時候出現了火光。

當他現在看到火光的時候,卻已經有一件讓他臉色更難看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南面的街道屋頂間,飛射過來三條身影,闖入城主府,就落在烏雄教主對面的那座廳堂屋脊之上。

六十多歲的白髮老人,持刀的圓臉漢子,提槍的裙甲女人。

「哈哈哈哈,來得還不算晚。」

楊白髮哈哈大笑,故意將聲音傳出,「蘇城主,南城門已經奪下,他們正去衝擊胡人軍營,你如何了?」

「很好!」

蘇寒山的聲音,遠遠傳響在夜空中,盯著對面的人,笑道,「看來,我可以好好的驗證一下,一個直覺中,帶來那樣強烈威脅的人,究竟具有什麼樣的手段了?」

步度根冷冷地瞥了一眼楊白髮等人。

「很厲害的老頭,但加上他們,你們陣營之中,也只有四個敢來跟我們對抗的。」

步度根的神情跟烏雄教主等人截然不同,即使看到城門火光,臉上也沒有半點動搖和擔憂,「你已經被我鎖定,他們看來則不具有你那樣的身法,那就只會是硬碰硬。」

「只要擊潰了你們,剩下的所謂兵馬優勢,又算得了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