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不明覺厲,拳意通靈

正文卷

東平城在五十年前,是一座大城,但現在,全城也不過只有數萬人,城中絕大多數人都要自己耕種,才能維持生計。

少數的商戶,也是靠在當地採桑養蠶,織布做衣,圈養豬羊雞鴨,養魚種菜販賣等等,一年到頭都要忙碌不休,才能過上一點殷實日子。

前幾任城主雖然爭權奪利,這個又想練兵,那個又想擴建府邸,徵選美人,要麼大肆任用親信,把城裡方方面面的管理者都換成自己的人,享受權力。

但這些人上位之後的做法,大夥還都能想得通,或者說,還沒逼到他們寧願冒險,往荒野里逃的程度。

可是,這個新城主陳萬川,就不一樣了。

他在當上城主之後,至今為止,連著幾個月的時間,一直都在城主府里大辦宴席。

每天三頓,足夠幾百人吃喝的東西,除了讓他自己的手下享用,還把城裡那些有家底的大戶,全部聚攏過來,每天都要陪同用飯,不準離開。

前任城主原本的庫藏用光之後,吃吃喝喝的來源,就是從這些大戶家裡來了。

與此同時,陳萬川還下令,召集城中的青壯勞力,要在城中心,修建八座寶塔,一座高台。

城主府原本在城中心偏北的地方,而城中心那塊,是市集所在。

為了修建這什麼寶塔高台,他先派人,把整個市集中間大片地方,都給推平,然後挖土聚台,採石堆砌。

周邊修建寶塔的時候,砍伐運輸,修整種種木料,日夜的苦勞,更是不言而喻。

連著幾個月沒有時間去看顧農田,不能拔草除蟲,今年的收成可想而知。

關鍵干那些工地上的活,比平時的農活更加累人,本就使人飯量大增,而這些糧食,又都得自己家裡出。

被召集過去的青壯年們,身體上苦累不堪,心裡頭更是煎熬,幾次聚眾,想求監工放他們回去,干幾天農活,換來的都是劈頭蓋臉的鞭打。

陳萬川到場之後,還把「看著像」領頭的那些人,通通弔死。

區區數萬人的民力,與外界又交通不便,無法進行成規模的往來運輸,怎麼經得起這樣的折騰?

城裡的人,眼看著家裡的米糧都快要見底,終於忍耐不住,左鄰右舍的人,紛紛商量好了,一起外逃。

逃到外面去,雖然也等於放棄了田地里今年的收成,但是壯勞力也因此解脫出來,總比在城裡等死的好。

蘇寒山聽了這些人的描述之後,滿心不解。

這陳萬川有毛病嗎?

壓榨民力,滿足自家的享受,也得先有個比較穩定的基礎,這種剛打下一塊地方,就揮霍無度的做派,明顯是流竄匪徒的作風,在一塊地方享受夠了,就換一塊地方。

可如果是流竄匪徒的心態,誰會想著,召集大量青壯,在城中心建什麼高塔高台?

畢竟,要監管這麼多壯勞力,也是一件費心費神的事情,真正純粹的匪徒,才不會閑得發慌,給自己找這種無聊的事情干。

蘇寒山百思不得其解,把那些騎兵拎到一起,又從他們嘴裡打聽一下,那個新城主是怎麼回事。

那個騎兵頭領,原本還想耍心眼,等蘇寒山一記分筋錯骨下去,他也就老實了。

據他們所說,陳萬川原本也不是什麼流竄匪徒,而是拒馬城的領兵大將。

當今天下,陸地上的荒野,不知道潛藏了多少活屍,幾乎斷絕交通,水道相對來說,卻安全很多。

拒馬城靠近大江,消息靈通,貿易方便,人口眾多,土地肥沃,規模可以說,比東平城興盛了十倍不止,放在當今九州,也算排得上號。

但是正因為規模大、地方好,引來了許多勢力的覬覦。

大半年前,有人裡應外合,在拒馬城發動一場叛亂,陳萬川他們這夥人,屬於是在那場動亂中失敗的一方,所以才會逃出城池,四處遊盪。

「……大辦宴席,自然是將軍體恤兄弟們的辛苦,至於建那些高塔高台,我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騎兵頭領是個有見識的,說起他們當初打下東平城之後,也有人勸說陳萬川,不如以後就在這裡重起爐灶,安定下來。

高塔高台之流,縱然喜歡,也不用急著造,等經營個三年五載,多攢一些糧食材料,建造起來也順利些。

但陳萬川對這些話置若罔聞,勸話的幾個人,之後也就沒敢多提。

蘇寒山想不通,也就懶得繼續揣摩這種人的心態,反正事實是他已經做下來這些事了。

乾脆問問這個陳萬川的實力如何,過往曾經都有過些什麼樣的表現?

等到從這些騎兵口中,挖不出更多東西了,蘇寒山就讓眾人帶著他們,回到那個山坡後面,等候一陣子。

「我進城看看,也許你們可以不用離開這座城。」

蘇寒山只撂下一句話,就閃身往城中而去。

他知道這些人對自己的能力未必有多少信任,很可能趁著這段時間,想要再次逃走。

不過,就他們這個疲憊不堪的樣子,如果事情順利的話,等蘇寒山辦完了事,他們估計也還沒能走出多遠。

如果事情不順,那他們逃走,更是明智。

東平城的城牆不高,守衛稀疏。

蘇寒山飛掠進去的時候,幾乎以為自己闖進了一座空城。

天上的太陽,明晃晃的掛著,下方的城池,卻是萬籟無聲。

這座城池五十年前的規模猶在,現存的人口,無法住滿全部的房屋,很多舊房殘破之後,無人修繕。

所以城池的外圍區域,全部都是房頂長草,老牆破瓦的樣子。

蘇寒山在一座屋頂上略微停步,儘力向高處一躍,達到相當於城牆兩倍多的高度,視野拔升拓展。

這才看到,城池的中心區域,果然有大片人影。

偏北的位置,有一座豪闊的府邸,正升起炊煙。

府邸之中的一座座院落,擺滿了大木桌,又到了午宴的時候。

城裡的酒早就被糟塌乾淨了,菜也單調。

那些被軟禁在這裡的大戶人家,臉色又青又白,這陣子過得顯然很是難受,也沒有什麼食慾。

陳萬川的那些手下,卻都吃得很是開懷。

陳萬川坐在大堂門口,身體魁梧,雙掌寬大,坐滿了整張太師椅,光頭在太陽底下曬得發亮,眼睛慢慢的掃視眾人,雜亂的鬍鬚,隨著嘴裡咀嚼的動作一抖一抖。

他的雙眼有些發黃,放在別人身上,應該是病容虛弱的一種表現,可是放在他身上,卻像是半飢半飽的獸瞳,透著讓人心頭髮顫的殘忍威嚴。

「怎麼,今天的飯菜不好吃嗎?」

陳萬川淡淡的一句話,就把不少按著肚子,沒有食慾的人驚醒過來,匆忙拿起碗筷,大口扒飯。

「本將軍與民同樂,你們看起來卻好像不是很開心的樣子,弄得連本將軍的心情也不好了。」

陳萬川看向自己的手下,「為什麼你們吃的就這麼開心,有沒有什麼秘訣,教教他們!」

被他視線選到的一個部下,連忙咽下嘴裡的飯,抹了抹嘴上的油光。

「我看他們就是沒餓過,將軍對他們太好了。」

那個部下聲音洪亮的說道,「造寶塔挖土的那些人,現在天天吃豬食都香,把他們也丟過去乾乾活,就不會這麼矯情了。」

「也是,各家的家底都吃空了,留著他們也沒什麼意思了。」

陳萬川拍拍光頭,似乎有點贊同,卻又問道,「但你們又沒幹活,你們為什麼吃的也開心?」

那部下想了想,嘿嘿笑道:「咱們做監工的,抽人也得耗力氣嘛,輪值輪到不做監工的時候,尋幾個娘們玩玩,那就更耗力氣了,不吃飽了怎麼行?」

陳萬川冷哼道:「低俗,你們就沒別的樂子了。」

那部下一時語塞,旁邊卻有人叫道:「有啊。」

「最近城裡趁夜出逃的奴才,越來越多了,我們去抓那些奴才的時候,縱馬賓士,射死幾個,把他們帶回來的時候,再看看他們跟著馬能跑多快,打幾個賭,真是舒坦。」

陳萬川覺得無聊:「那些逃奴,能跑多快,還不如射兔子。」

那人眉飛色舞:「將軍,人跟兔子可不一樣,人雖然不一定跑得快,但是每一群敢出逃的人裡面,總有那麼幾個特殊的。」

「抓那些逃奴之時,若射准了特殊的幾個,就能讓他們不敢再跑,若是射不準,他們越跑越分散,抓起來也麻煩得多,咱們賭的就是誰的眼力好。」

陳萬川來了一點興緻,正要再問,忽然眼神微變,身影驟然消失。

太師椅的四條腿還在原地,但是椅背已經粉碎難辨。

陳萬川的身形,直接出現在後方大堂深處。

就在他閃走的同時,空中亮起一片金光,把整個院子照成金黃色澤,所有人的動作,都在這片金光之中,凝固不動。

蘇寒山轟然降落,粉碎了太師椅,卻沒有擊中目標。

對方居然在他發出金光的前一瞬間,有所感知,提前躲開。

但在他知道這個世界的武道是從練精神入手時,就隱約有所猜測,倒也沒有太過意外。

金光一放即收,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蘇寒山反手一掌。

隔空掌力貫穿空氣,就把剛才說話的那人,轟得四分五裂,血水潑在同桌的幾個兵匪身上,驚得他們大叫起來,向外跳開。

整個院落都亂了起來,迅速蔓延到整個城主府,抽刀奔走,跳牆而來的聲音,不絕於耳。

「竟然沒有嚇到全部放棄抵抗,束手就擒,看來你不算是幾個特殊的人之一。」

蘇寒山的聲音冷淡,話是對著那幾塊屍體說的,眼睛卻一直看著陳萬川。

按照其他人的描述來看,這個陳萬川的戰力,應該只是跟天梯境界,剛練到腰椎的人相仿。

正好可以用來掂量一下這個世界的武道特色。

陳萬川同樣凝視著他,嘴裡一言不發,感受到了蘇寒山的殺意,就根本不問對方來歷,十根手指不停的屈伸,身體裡面發出莫名的,像熱水翻滾的聲音。

不是一般的鐵鍋燒水,而是那種密封的大鐵爐里的水燒開了之後,雄雄烈火在灼燒,整個鐵爐都嗡嗡晃動的感覺。

就在二人凝視之際,那些兵匪中的部分人,也不知腦子是怎麼長的,目睹了剛才的一幕,竟然一點也沒有想想實力差距,嘴裡不乾不淨的,就揮刀朝蘇寒山殺過來。

蘇寒山背對他們,看也不看,後背已綻放出一層氣浪,把他們揮舞過來的鋼刀,全部震碎。

大量的鋼鐵碎片反射回去,插在他們身上。

陳萬川就在這個血色四濺,慘嚎聲還沒來得及發出的瞬間出手。

他向前一撲,抬手出拳的時候,整個城主府,里里外外幾百號人,就算不在這個院子裡面的,都覺得眼前一黑。

這個世界的武道,因為沒有練出內功元氣,所以在範圍性的實體破壞上來說,要差一些,身法的靈動等,也有些不足。

但是針對活物,本土武者的手段,反而更高效。

城裡數萬人,寧願捨棄城池外逃,都沒有想過聚集起來,反抗這位新城主,不只是因為他手底下有幾百兵馬。

更是因為,打入東平城那一天,他展現出驚人的實力。

當時,陳萬川跟劉城主的一戰,只不過是三拳,就把劉城主當場打死。

拳意形成的強烈波動,讓附近整片街道上的人都受到了精神衝擊,頭暈目眩,耳鳴不止,想要嘔吐,好半晌都緩不過來。

但那,只是他故意立威的舉動,在陳萬川真正全力出手時,拳意反而不會在別人身上浪費太多。

所以這幾百人,只覺得眼前略微黑了一下,並沒有更多的負面感受。

而蘇寒山,卻在這一刻感到整個大堂失重急墜,屋頂、牆壁、地面,全部出現裂縫,從裂縫外湧進來的,又並非是光,而是無比濃烈、比光還快的黑暗。

恐怖的黑暗中,一個不可視的怪物,囊括著沉重的力量,轟然向他鎮壓下來。

武道的第一個境界,內煉精魂,第二個境界,拳意通靈。

凝聚出通靈拳意的人,攻擊敵人的時候,可能其肉體還沒有破壞,五感就先被轟破,魂靈被衝撞散亂,產生違背常理的荒謬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