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哭聲礪心腸,兩世定真性

正文卷

第97章 哭聲礪心腸,兩世定真性

「哈哈哈哈!!」

開山幫幫主大笑著從屋裡走出來,系好了褲腰帶。

屋裡衣衫不整的少女,趴在頭破血流、被打暈過去的哥嫂身上,痛哭流涕。

附近到處都是哭喊、打罵的聲音,被踹倒的村人,撞壞的門板,一片狼藉,還有雞鴨的叫聲。

「幫主!」

有幾個幫眾興沖沖的跑過來,手上麻繩拖著幾隻羊,叫道,「這村子裡,居然好幾戶人家養羊,咱們今晚有口福了。」

那幫主摸著鬍鬚,一臉得色:「你以為我帶你們來這裡是亂走的嗎?我就是看準了這邊的肥羊才過來的。」

正說話間,那邊傳來一聲慘叫。

只見一個老漢被他幫里兄弟一刀捅穿,踹進屋裡。

發出慘叫的不是老漢,而是趴在門框邊的老妻,叫聲凄厲至極,兩眼一翻,暈死了過去。

「他娘的!」

那個幫眾捂著自己耳朵,鮮血直流,「老子耳朵差點被咬爛,我燒了你這破屋!」

幫主呵斥一聲,制止了他。

搶搶東西、殺幾個人,還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這種疾風天氣要是放火,萬一把整個村子都燒了,他們這種小幫派,事後可未必兜得住。

「行了,今天就先撤吧!」

開山幫幫主大手一揮,呼喊幾聲,帶著幫眾們離開這個村子。

幫眾們各個興高采烈,比比誰搶得東西多,剛才有多威風。

有人已經問起幫主,下一回要搶哪個村子了。

他們這幫人根本沒想過真去堵截相府要抓的人,但是曠古堂那邊,給他們規划了這陣子的地盤,必須要在自己的地盤內走動,不能擅離。

開山幫這幾天搶到了第三回,也就只剩下兩個村子還可以搶了。

「搶了三回,消息也夠嚇到他們了。」

幫主被提醒到,連忙說道,「咱們別急著回去,留些人看著這些東西,立刻再去剩下兩個村子看看。」

「不然那些人真被嚇狠了,卷著鋪蓋藏到山裡,咱們就不容易得手啦!」

幫眾們又是一陣吹捧,高喊幫主英明,準備動身。

開山幫主開懷大笑,帶領眾人大步走著,忽然眼前一花,看到什麼影子站到自己面前,沒等他看清,眼前已經天旋地轉。

他莫名其妙,覺得自己打著旋兒飛了起來,看到了高高的山林,但所有事物都在旋轉,其中還晃過一個不認識的年輕人。

奇怪,明明不認識,那小子的臉色怎麼那麼狠,好像來討債似的?

開山幫幫主的思維到了這裡,就被無法形容的劇痛打斷。

「啊!!!」

幾個幫眾被噴出來的血水灑了滿臉,獃滯的看著幫主的腦袋飛起來。

那個脫離了身子的腦袋,還在空中突然張大了嘴,似要發出慘叫,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蘇寒山站在那具無頭屍體面前,手裡拿著一把刀,刀柄粗糙,護手老舊,刀口參差。

那是一個幫眾腰上掛的刀,雖有刀鞘,但很久沒有磨過,平時他都只是拿來捅人,因為砍人砍不了多深。

然而,在這些幫眾們臉上的獃滯變成驚恐的時候,那把刀,已經再度讓七個人的身體撕裂開來。

他們發出了比喪夫的老嫗還要凄慘的嚎叫。

所有人像沒頭蒼蠅一樣四散逃跑,還有人慌不擇路時撞在一起。

蘇寒山的身形,化作十幾道殘影,在竹林間閃爍。

當他穿過人群的時候,那些剛才還在大笑的幫眾們,都僵在了原地,然後仆倒下去。

二十幾棵竹子,也同時斷裂,比那些屍體更慢的歪倒下來。

「果然,像伱們這種人,就該永遠的安靜下來。」

蘇寒山抬頭,眺望著那座哭泣的村莊,將滴血的刀甩向地面。

血跡灑下,滲入土壤,以血還血。

在蘇寒山離開之後,不足一刻鐘,竹林深處,傳來犬吠之聲。

五條獵犬和幾十個身手矯健的漢子,飛快的來到了這片血染的竹林。

相府七派,以水師派、幽影派和秘林派,三者門內所傳武功最高明。

但另外四個門派,也都有一技之長。

刀斧派專訓刀斧手,橫練功夫,蠻力驚人;輕甲派用弓弩長矛,演練兵陣,普遍實力不遜於軍中先登銳士。

搜山派最善於馴養獵犬,能從廝殺現場,分辨目標蹤影,一路追尋,咬死不放。

鳥瞰派則擅長養鷹,便於在七派之間傳訊,其中掌門嫡系,還有一手利用大風箏載人滑翔的本事,鳥瞰之名,名副其實。

正是因為有這些手段,這段時間,七派的人手跟曠古堂聯合起來,又調動周邊依附他們的各個幫派勢力,加上官府內部提供的種種便利。

才能成功迫使蘇寒山等三人,一直在他們限定的範圍內活動,甚至越走越窄,即將徹底陷入他們的包圍圈。

但是聯手歸聯手,事後究竟誰的功勞最大,誰得到的好處最多,這些人心裡也是有計較的。

搜山派的人就最是神氣,不管別派怎麼樣,他們這一派,一個大功是跑不掉的。

要不是靠著他們搜山派的獵犬,緊追不放,又把握好了這個尺度,哪還有其他各派配合上來的機會?!

可最近兩天,他們也逐漸緊張起來了。

眼看著目標越來越靠近飛來峰,要是那三人有所察覺,想要反擊突圍,那搜山派的人,怕就首當其衝。

因而從昨日開始,他們已將人手重編,原本是五個搜山派弟子,十五個地方幫派門徒,共二十人,五隻獵犬,成一股隊伍。

如今則是另加五個刀斧派弟子,十五個地方幫眾。

共四十人為一股,同進同退。

相府弟子,見識不淺,一看這些幫眾的死狀,就知道下手的人武功極高,剛才獵犬又有狂吠,顯然動手的,正是他們的目標。

「那三人準備突圍了?」

刀斧派的弟子們,連忙吹響鐵哨,天空中的獵鷹聽聞之後,展翅向鳥瞰派的門人飛去,轉而通知各方。

哨子的聲音又尖又急,連吹了幾陣之後,連較遠處林中的鳥兒都被驚起。

那幾隻獵犬在地面嗅著嗅著,靠近了屍體,一口便咬了上去。

這些獵犬自能分辨毒性,不怕別人投放有毒的食物,但平日里,它們也不會吃外面的東西,有搜山派弟子提供新鮮血肉。

最近是因為在荒野間走動得多,這才忍不住咬上幾口。

搜山派弟子沒有等它們大快朵頤,只等咬了幾口,就驅使它們繼續追蹤,以免延誤時機。

翻過這個山坡,追出五里多地,搜山派的弟子就見到了第二批屍體。

這回的屍體之中,除了地方幫眾之外,還有五名輕甲派弟子,五名鳥瞰派的弟子。

牽著獵犬的葛衣漢子摸了一把,發現屍體尚有餘溫,又數了數屍體數目,心頭不禁一顫。

「怎麼會死光了?」

他環顧左右後,怵然叫道,「我們只要騷擾即可,又不需要死戰不退,怎麼會死光?」

眾人臉色都不太好看,但還沒等他們得出什麼結論,遠處又傳來一陣尖銳的哨響。

這四十人心驚之後,雖然還在朝那邊趕路,動作卻已情不自禁的放緩了些。

等他們趕到現場的時候,依然是滿地屍體,沒有一個倖存者。

但是比起之前的兩處,這片野地破壞的痕迹更加明顯。

其中有五名黑衣劍手,正是來自曠古堂的第三堂,身上有不止一處傷痕,屍體的方位,形如一朵梅花。

第三堂主梁孤影的手下,都至少懂得五種劍陣,三人、五人、七人、十人、十八人,滿足任何一種人數,他們就可以布下陣法,劍招配合,周密無漏,攻守兼備。

蘇寒山殺死這些人的時候,沒能做到一擊斃命,這才讓他們有了吹哨的機會。

等到這群搜山派弟子,趕到第四處殺場時,這回身上有不止一處傷痕的屍體更多了。

尤其是這回,約有十幾人,是手中兵器斷裂、缺損之後,才被殺死。

顯然,對方出手已經不能像之前那樣,快到讓人無法反應,而是有了被人格擋的跡象。

搜山派弟子也發現了這一點,但這沒有讓他們感到振奮,反而更加驚懼。

敵人奔走不停,殺死一百六十個人,其中包括三十名來自相府和曠古堂的精銳。

這樣的戰績,卻只是稍微顯出內力被損耗的跡象,殺人的時候用上了第二刀而已。

要是繼續殺下去,在對方內力真正衰落之前,還會有多少人被幹掉?

梁孤影和七派的掌門很快收到了消息,下令繼續合併人手,每一股增至八十人,向對方出沒的區域合圍。

同時,梁孤影和七派掌門本身也已經加快了步伐。

但在這一天剩下的時間中,那個人雖然又有兩次露過蹤影,卻沒有跟眾幫派的人交手,顯然是在保存功力,養復元氣。

深夜時分,火堆旁邊。

梁孤影收到了從四面八方傳來的消息,大多都在搜索之中,尚無結果。

有人在入夜之後,又發現了那個拎著一把破刀的年輕人,雖然並未交手,但卻感覺那人一直在周邊看著他們,於是向梁孤影求援。

梁孤影正要調派人手的時候,旁邊又有人傳來相似的消息。

他神色微沉,等了兩刻鐘,聽完了所有消息之後,臉色更沉了。

總計有四撥人,都覺得那個刀客入夜後在他們周邊徘徊。

但這四撥人,根本不在同一個地方。

假消息,這幫人絕對不敢。

但數千人馬之中,才損了一百多個人而已,居然就杯弓蛇影到這種程度?!

「應該是那些地方幫派的原因。」

右判官也看到了這些消息,「咱們的精銳,士氣沒那麼容易被打掉,但我們是以少量精銳配大量地方幫眾,那些幫眾的士氣,會反過來影響咱們的人。」

說到這裡,右判官也覺得有些口乾舌燥。

「張叔微號稱普濟仁心,李朝陽只是個毛頭小子,這個在一天之內,親手連殺一百多個人的,絕對是那個跟冷幽冥對抗的第三人。」

以一敵眾這種事情,說起來簡單,其實真做起來,不是那麼容易的,不只要實力,更要心力。

右判官在江湖上的名聲極惡,一生之中,累計殺了也有兩三千人,但那是多年的總和。

要他在一個月之內,連殺一百多人,他也會覺得有些膩,要一天之內殺這麼多人,就算是他,只怕也有些手軟。

別看天下號稱殺神的存在,古之白起,今之蒙古名將等,屠戮十萬數十萬人,但他們只需下令,跟親自動手的體驗,可謂是天壤之別。

很多武林高手會在戰場那種氛圍中身死,甚至不是因為他們實力已經耗盡,而是因為他們短時間內連殺太多同類,心態不穩。

再怎麼知道對方死有餘辜,人的心,也很難違抗血肉的本能。

「世上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人。」

梁孤影沉聲說道,「孟昭宣,塔察兒,還有當年金國的恆山公等人,都有過在一日之內,於戰場衝殺,親手斬殺千人的戰績,以一己之力,暫時毀滅敵人大軍的士氣,翻轉一場戰役的勝敗。」

「相比之下,這小子還差得遠呢!」

右判官一愣,心中忽覺有些微妙。

誰會拿一個少年人跟那些人對比?

孟昭宣那種人,在川蜀之地撫育百姓的時候,心慈之處,能讓百姓夾道相送,哭求挽留。

但是面對認定的敵人,他心腸也可以比鐵還硬,根本、根本不像人,至少不像是個凡人。

梁孤影並未察覺到自己拿來比較的例子,有些不對,他注意的是另一件事。

「他們有三個人,現在卻只有一個人在活躍,那另外兩個在幹什麼?」

梁孤影沉著的道出這個問題,取出地圖,仔細觀察,冷哼一聲。

「他是要故意引走我們的關注,好讓另外兩人脫困。」

右判官回過神來:「但我們也有所防備。」

「不錯!」

梁孤影嘴角一勾,道,「大堂主的親隨人馬,早就趕往那邊布防,大堂主也即將動身。」

「水師派的吳洛群鬼,秘林派的黛綠嫣紅,幽影派的幽刀影劍,這些連我也不敢輕觸的死士,如今也被他們掌門移交,聽候我的指令。」

他手指在地圖上緩緩摩挲過去,「一老二小,榆木腦袋罷了,這樣一眼就能看穿的謀算,怎麼可能逃過我們的法眼?」

右判官本來聽到他說出那幾路人馬的名號,心中也是又驚又喜,覺得十拿九穩。

可是聽到他最後那句話,不知為何,右判官又覺得有些不安。

這個預感,很快就得到了印證。

翌日,凌晨時分。

梁孤影他們歇腳的地方,火堆還沒熄滅,就開始接到急報。

他們又有一股人馬受到了襲擊,八十人,留下了五十多具屍體,剩下的人不知所蹤。

應是四散逃離,不敢再冒頭,也不會再跟曠古堂和相府的人會合了。

梁孤影鐵青著臉,率人往那邊趕去,剛到現場,就有人傳來第二個消息。

那個人襲擊了這裡的八十人之後,順著天上獵鷹的方向,追蹤襲擊了鳥瞰派的人,殺了不到四十人,剩下的人就已經逃散一空。

他竟然真的還下得了手,不但每一個都是親手斬殺,還能觀察獵鷹,主動追蹤?!

右判官心中的不妙預感成了實質,幾欲脫口而出。

梁孤影掃了他一眼,臉色難看至極,顯然已知道他要說什麼,卻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

但掩耳盜鈴是沒有用的。

當今天的第三批人遭到襲擊後,梁孤影趕到現場時,看到的是足足六十多個惶恐難安的手下。

沒錯,這次蘇寒山只殺了四個人。

五個黑衣劍手,死了四個,重傷了一個,其餘人他沒有動。

但等這些人出來查看的時候,才發現只剩下六十多人,有幾個人,不知何時已經逃跑。

「三堂主!」

重傷的黑衣劍手是用來傳話的,右臂雖斷,胸腹雖傷,卻還能說話。

「他說,他知道真正的精銳不可能輕易被他擊潰,必然去執行更重要的事情。」

「但,請三堂主考慮清楚,究竟是去抓一個未必能抓到的老大夫更重要,還是,挽回曠古堂的名望更重要?」

梁孤影和右判官等人,都冷臉不語。

看看周圍那些人躲閃的眼神,如果任由蘇寒山這麼殺下去,曠古堂在臨安附近的地盤,還有任何名望可言嗎?

那些牆頭草,還敢投靠曠古堂和相府嗎?那些已經結為盟友的,還敢那麼忠心賣命嗎?

「他還說……」

黑衣劍手回憶著那個人的話。

那個人當時將一把破刀插在地上,背對著六十多個敵人,在他面前蹲下來,少年的面孔,眼神清澈。

那樣的眼神,乍一看,跟江湖上那些尚未經歷風霜的少俠很像。

心懷底線,觸線拔刀,少年意氣,不平則鳴。

可是那些人的意氣,即使不被殘酷的江湖斬斷,也會因自己難以堅定下去,而漸生無奈、退縮。

那些人的眼神,更絕不可能讓一個受過曠古堂趙離宗親手訓練的黑衣劍手,感到顫抖。

「我叫蘇寒山。」

那人認真的說,「告訴你們領頭的,天亮之後,我會走直線,去飛來峰。」

「我最先想的就是宰了他們,他們要是也想殺我,那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