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沿河入詭域
蒼涼、詭異、陰寒…
即便已過大暑，其他地方很多時候都大雨傾盆，但鬼市津附近，依舊是一片森冷。
冥河的陰寒之力外溢，使得周圍寒霜蔓延，形成一層又一層的脆冰殼，踩上去咔嚓作響。
原本平整一片，但如今已被踩得稀爛。
不少人匯聚在鬼市津外，放眼望去，至少有五六千，大多都是野修，探頭探腦，望著遠處滾滾冥河。
一艘小船緩緩飄來。
非常簡單的烏篷船，船身好似青銅質地，銹跡斑斑，也不知是何物製造，船頭掛著一盞燈籠，幽幽鬼火閃爍。
船上，一道人影若隱若現，分明是鬼物。
看到這麼多人翹首以盼，這鬼船夫明顯有些反應不過來，但還是用陰冷的聲音開口道：「船資為鬼晶，一人五兩石，道行三品以下者禁止入內。」
話音剛落，便引起一陣騷動。
厲鬼消亡後會留下靈材，分為余、石、盤、丹。
最低等的「余」，只能作為施術消耗，鹿山集市內根本不售賣，只在鹿山城夜市內交易。
如今的修士，大多是以「石」交易。
五兩「石」雖說有些貴，許多人咬咬牙也能負擔，但三品道行禁止入內，就讓許多人不滿。
「為什麼啊？」
「就是，不是說要向外開放么，莫非怕人去的多了，衝散陰氣？」
趁著人多勢眾，有人說起了怪話。
鬼船夫也不生氣，只是冷漠道：「道行不足三品，受不了鬼市津內陰氣，不出一炷香，便會凍死。」
說罷，便懶得再解釋，「船上可乘十人，莫浪費時間。」
他生前原本是死在潞州鬼蜮一戰的修士，亡魂被招魂幡收攏，成為曹悚麾下，修行鬼仙之道，雖無肉身，但靈智還能保持清醒。
這便是冥河一脈傳承。
唯一的缺點，就是和曹悚一般，與鬼市津綁定，此生無法離開冥河。
如今的修士之中，至少有五分之一已達到三品，聞言也不再猶豫，機靈點的便直接上船，謹慎點的，則小心觀望。
畢竟，鬼市津這個地方很是古怪，陰陽難辨，靈界與現世重合。
他們不怕城中鬼物，自修行之後已見得太多，就怕突然出了問題，鬼市津帶著他們的生魂隱入靈界，而肉身則被滯留現世等死。
看著緩緩飄走的鬼船，眾人踮起腳尖觀望，但只有那學瞭望氣術法的人，才能看到湖面遠處，黑霧瀰漫，隱約有一座小城影子。
坐在船上的人，也是滿臉警惕。
他們感覺自己彷彿進入了靈界，周圍一片漆黑，遠處岸上的人群消失不見，河水中，更是浮現起一具具浮屍，兩眼烏黑，冰冷地盯著他們。
鬼市津開放前，規矩已經流出，在冥河範圍內，所有鬼物都歸地陰將軍曹悚管轄，只要不亂出手，便不會受到攻擊。
除此以外，鬼修和妖修進入冥河，人族修士也不得隨意攻擊。
話雖如此，但船上眾人皆是後背緊繃，一個個提心弔膽。
與此同時，他們也知道為何三品之下不得入內，還未到達鬼市津，他們已經是渾身冰冷，哆哆嗦嗦。
好在，一路行來沒有任何意外。
此地冥河經過曹悚一次次引來地陰，已擴張到百里之寬，不到三柱香的時間，便看到了前方鬼市津。
如今的鬼市津，與當初已大不相同，不僅城牆之上站著一名名鬼兵，身著鎧甲，頭盔下雙目紅芒隱現，門口也有書生模樣的鬼物進行入城登記。
一道巨大的長幡影子矗立在城上方，似乎由黑霧構成，若隱若現，正是招魂幡。
見眾人上岸，那鬼秀才冷漠道：「入城需畫押，攪亂城中秩序者，殺！」
「如需租賃店鋪，可前往鬼市署…」
「若要前往古靈域，需簽生死狀，船資鬼晶百兩石…」
聽著其講述規矩，船上眾人不驚反喜。
作為底層修士，且嘗到了鹿山集市好處，他們不怕規矩，就怕沒規矩。
尤其這店鋪，還沒被宗門全部包攬，他們冒險第一批上船，為的正是這個。
當即，便有幾人匆匆畫押進入城中，也不顧上四處遊覽，急匆匆前往所謂的鬼市署。
好在，租賃的價格還能承受，就是稅收高昂，需要十抽一。
消息很快傳回岸上，人群更是騷動，沒人再猶豫，為爭搶過河名額，甚至差點打了起來，而隨著一批批修士到達，鬼市津也熱鬧起來。
城中陰廟內，望著眼前景象，張彪喝了口忘魂酒，微笑道：「恭喜道友，鬼市津將來必在古元界佔據重要一席。」
時至今日，他已看出曹悚本質。
既慫又謹慎，哪一方都不願得罪，只想經營好自己一畝三分地。
「還要太歲道友照應…」
面對張彪，曹悚相當謹慎，不僅因為對方道行，更因為之前發生的事。
北疆冰原異象，因為有類似冥河存在，所以不少宗門前來詢問。
曹悚當然否認，但卻知道是張彪，因為對方來這裡收走了大量冥河水。
對方竟能遮掩混沌大陣，令世界本源收回，曹悚已有了個可怕猜測，卻不敢多問。
張彪自然不知對方所想，開口詢問道：「道友令冥河貫通古靈域，對古元界乃是功德一件，只是不知如今冥河前行了多遠？」
曹悚如實相告道：「集冥河之力，前行有三十里，但背陰山有些地方太過危險，冥河也無法靠近，只得順勢而流，蜿蜒繞道，實際上不足十里。」
「背陰山到底有多大，在下也不清楚，但要貫通，多半要數年之久…」
張彪微微點頭，沉思了一下開口道：「背陰山與古元界，會有五十年時間重合，下一次便是森羅獄，地點在懷州西南。」
曹悚聽到後，頓時大喜，「多謝道友提點。」
他能與宗門談判，全因這古靈域，但只知道這背陰山方位，知道下個古靈域出現時機，便可提前進行布局。
這個消息，對他來說猶如機緣。想到這兒，他心中已暗下決心，今後定要好好巴結眼前之人。
張彪淡淡一笑，也不在意。
古元界式微，古靈域便是此界修士唯一的機緣，「玄黃」總不可能一直依靠，本界修士力量能夠壯大，對他也有好處。
想到這兒，張彪也不再多坐，在曹悚帶路下，來到鬼市津後方渡口。
這裡已停了一艘巨船，高約十丈，同樣是青銅外殼，但上面船閣卻是新近建造，裡面停放著一口口青銅棺材。
曹悚解釋道：「這艘船，便是在下同冥河傳承一同獲得，要想通過古靈域，只能由冥河靈界進入。」
「修士肉身藏於其中，便可借寶船穿行靈界，進入古靈域再現身。」
「造船之法，按照當初協議，我已交給各大宗門，他們另有私船，這艘是用來運送野修。」
說著，有些不好意思道：「在下腦子笨，建造這艘船，已消耗掉所有積蓄，待鬼市津順利運轉，定為清風寨另造一艘。道友若要進入古靈域，在下這就安排…」
「不用了。」
張彪搖頭道：「待會兒有人問你看到什麼，替我遮掩就行。」
說罷，看向遠處。
曹悚也心有所感，猛然扭頭望向西南方，隨後只見狂風呼嘯，冥河水翻湧，一團巨大的黑霧竟從河面上飛來。
張彪沉聲道：「今後，我會從冥河其他地段進入古靈域，你令冥河水軍無需理會即可。」
曹悚是這條冥河之神，幽闋城從冥河進入古靈域，肯能瞞不過，張彪索性提前來打個招呼。
「是，是！」
曹悚也不敢多問，連忙點頭。
張彪微微一笑，手中捏了個法訣，只見周圍狂風呼嘯，人影瞬間消失。
這是巰胃一脈的術法：風遁。
影遁術擅於潛行，但論速度，還是風遁更勝一籌，張彪這段時間修鍊，已得心應手。
看著那一大團黑霧飄走，曹悚這才鬆了口氣，微微搖頭，返回陰廟之中。
剛進入廟中，便有鬼仙上前來報，已有上百人簽下生死狀，要前往古靈域，宗門也傳來消息，渡河之船很快會運來，請他發放冥河通行令牌。
曹悚聽罷，一聲冷哼道：「如此著急，真以為古靈域那麼好闖么！」
「罷了，我已事先提醒過，是生是死，就看個人造化……」
…………
鬼市津的冥河，出了百里後就會從現世消失，由靈界奔流，直通古靈域。
雖說幽闋城神域籠罩內，肉身也可橫穿各界，但為防意外，張彪還是將肉身藏在冥河靈柩內，放置在幽闋城核心內。
幾個呼吸之間，便已到達背陰山外。
這背陰山張彪早已前來探查過，因為古靈域相當於另一個世界，所以無論現世還是靈界，從外面都無法看到。
而如今，隨著冥河滾滾，遠處已出現朦朧的山脈，若隱若現，似虛似實，黑乎乎一片。
唯有冥河與之貫通。
「好了，準備進入！」
千機上人也語氣嚴肅，一聲提醒，隨後整個幽闋城便猛然下沉。
在幽闋城「矩」的力量下，滾滾冥河好似水幕，翻湧奔涌，從二人上方划過，形成一道穹隆狀的圓頂。
這就是進入古靈域方法，必須潛入冥河，才能不被古靈域外層力量影響。
即便如此，張彪還是能感覺到，他們就像穿過了一層厚厚的粘稠漿糊。
這層東西，有點像世界本源混沌大陣，乃天然形成，看似稀薄，卻有廣闊夾層空間。
不同的是，在混沌大陣內，你會喪失方向，靈氣不斷消散，絕望而死。
而在這背陰山夾層空間內，則會被呼嘯的冥風吹散靈魂與肉身。
穿過夾層空間，幽闋城隨之上浮，一片龐大的世界出現在眼前。
這是一座座高聳的山峰，黑乎乎一片，根本看不清模樣，甚至看不到山頂，冥河彎彎曲曲在山峰間流淌，周圍皆是懸崖峭壁。
陰冷、絕望、狂風呼嘯，就連空氣中，都似乎瀰漫著森冷殺機。
張彪已戴上方相儺面，額頭四眼紅芒閃爍，視野飛速擴展。
但即便有儺面，也只能看到方圓十里之內景象，更遠一些，便昏暗難辨。
古靈域的空間，同樣有些古怪，靈界與現世陰陽難辨，張彪甚至能感應到，有些地方夢界的力量一閃而逝。
千機上人也化出金屬大蜘蛛，同他站在城牆之上，眼中紅光閃爍，開口道：「棋盤界中，也有古靈域出現，但我們那邊冥河傳承早已消失，乃是由靈界陰廟進入，冥神傀儡之術，也是在那裡發現。」
「這古靈域通常是破碎的世界聚合而成，能夠在世界毀滅後還存在的，絕非善茬，老夫曾探查過幾次，差點喪命，但也有所收穫。」
張彪若有所思道：「這古靈域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與不同世界重合，咱們將來前往棋盤界，是否可由此進入？」
「哪有那麼簡單。」
千機上人搖頭道：「古靈域與其他世界重合時，或許能根據兩界情報推測出時間，但入口每次都不一樣，難以尋找。」
「而且，古靈域還時常會吸引其他世界碎片墜落，地形改變，再厲害的占卜法也找不到，且同樣要進入靈界。」
「破界之中，最怕的就是靈界詛咒，普通修士沒有幽闋城這寶物，通過忘川河破界，已是最穩妥的方式。」
「咱們將來由夢界破界，幽闋城若扛不住破界之威，便只能用夢胎轉世或奪舍之法。」
張彪微微點頭，面色凝重。
他們前來背陰山，一是搜尋煉製儺面的靈材，二便是實驗和練習破界。
畢竟作為擺渡人，這種事今後少不了。
就在這時，他心中一動，從洞冥妖器中取出擺渡人令牌，只見上面靈光飛舞，出現一行行字跡。
卻是胡媚娘回到鹿山城後，讓鐵玉成用子母蠱，發現聯繫不到張彪，便用了玄黃令。
「出了什麼事？」
「無妨，胡媚娘要回山海界，讓我離開古靈域後便通知她，且有要事告知。」
「先走吧，若找到冥靈銅，煉出十二時夢煞儺神，送人時也能安全點…」
說罷，幽闋城便順著冥河緩緩移動。
呼！
遠處黑山之上，一道道幽火亮起。
自古元界衰落至今，數千年來，背陰山這片區域，還是第一次有人進入。
感受到生人氣息，某些存在也開始復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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