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莫問世間難

正文卷

第73章 莫問世間難

月光皎潔,槍刃微寒。

唰!

女子忽有所感,長槍一抖,身形筆挺,指向街角黑暗處。

面容清麗,眼神卻寒冷如冰。

「誰?!」

黑暗中,張彪緩緩走出,戎袍鬼面,看不清表情。

「別誤會,這位便是太歲仙師!」

崔老道豎起佛塵,陪笑著將女子槍尖小心撥開,隨後才屁顛屁顛跑到張彪身邊,「仙師,您可算來了。」

「走吧。」

張彪平靜開口,轉身要走。

他收到崔老道消息,說今晚有個貴人相邀,請他幫忙,不好推脫。

張彪一看,便知是誰。

這是金吾衛副將梁定山之女,名叫梁秋月,在京城頗為出名,人稱「秋月無雙,玉面霸王」。

看這架勢,分明是使了手段,硬逼著崔老道相邀。

這些個京城名媛、公子,動不動惹是生非,張彪當捕頭時,就很是反感。

如今踏入修行界,心境已變。

平日小心謹慎,那是因為知曉天地奧妙無數,平靜下蘊含風雷,步步為營,才能走得更遠。

但虎行似病,不代表爪牙不利。

「太歲先生莫怪!」

梁秋月連忙收槍,深深彎腰拱手,「家父暴斃,其中頗有蹊蹺,未免痕迹消散,情急之下行事莽撞,還請先生恕罪。」

「求您看一眼。」

「秋月,只想要個答案!」

崔老道也連忙幫腔道:「仙師別生氣,這秋月姑娘並未為難我,還很有誠意。」

說著,低聲道:「一顆成型的寶參,好傢夥,全須全尾,跟娃娃一樣…」

「哦?」

張彪聞言,頓時心動。

這些天服用八珍氣血湯,他已明顯感覺到效果在減弱。

儺面疆梁傳承中提到,任何法門都有代價,服食鍊氣速度快,但體魄跟不上,便會出現「丹毒」癥狀。

他恰恰相反,是藥效跟不上。

「帶路!」

張彪也不廢話,直接開口。

梁秋月大喜,連忙抬手道:「先生請隨我來。」

說罷,轉身在前帶路。

張彪緊隨其後,手掌揮動間,一隻黑貓已出現在坊牆上,四處查探。

很快,黑貓消失。

沒有伏兵埋伏…

張彪眼中戒備之意稍減,同時升起疑惑。

梁定山暴斃的事,他也知道。

聽說是在西市,看梁秋月之意沒那麼簡單,難道是鬼頭柳中的邪物?

就在他思索間,三人已來到梁府。

梁府很大,大得令人吃驚,與梁定山金吾衛副將的身份不符。

梁府又很破,磚牆老舊,院內草木也無人整理,荒宅眾多,僅有幾名僕人。

靈堂孤零零矗立,遍地紙錢。

張彪看到後也不奇怪。

因前朝藩鎮之亂,朝廷對於功勛將門是既拉攏又打壓,賜予你榮耀,又軟刀子放血,幾代內就會迅速衰落。

看得出,梁府已無力維持這座大宅,指不定哪天便會賤賣。

似乎察覺到張彪目光,梁秋月冷漠道:「我本來有位大哥,但數年前染疫過世,如今府中只剩我一人。」

說罷,便來到靈堂前,從僕人手中接過麻衣穿上,又恭敬上香。

崔老道搖頭輕聲道:「梁將軍剛去,便有上門打秋風的親戚,秋月姑娘銀甲長槍震懾兩日,嘖嘖…」

梁秋月明顯已經聽到,卻並不在意,只是上完香後抬手道:「太歲先生,請驗屍!」

這玉面霸王,與想像中不一樣…

張彪心中已略帶敬佩,也不廢話,接過燈籠,來到棺材前。

燈籠一照,他頓時知道梁秋月為何肯定死因有蹊蹺。

無他,這梁定山屍體,臉色慘白的瘮人,好似刷了層白漆。

「仵作曾驗過屍。」

梁秋月冷聲道:「當時還毫無異狀,只因家父生前信佛,我便去崇聖寺求了一卷《往生經》。」

「本要放入父親棺中下葬,但《往生經》自燃,屍體也變成這樣。」

張彪點了點頭,眉頭微皺,輕輕撥開梁定山眼皮,只見眼白上,多了一串串黑點。

這是仵作手法,他雖學了一些,卻不精通,只是用來掩飾靈視之眼。

梁定山之屍(凡)

1、普通人族屍體,生前習武,體魄強壯,中殺生教神術:奪魂,暴斃。

2、少年雄心,終究蹉跎白髮生,獨木難支家敗落,壯志未酬身先死。

3、老夫真的很累…

殺生教!

張彪眼神微凝,緩緩抬頭,「令尊生前,可曾得罪過什麼人?」

梁秋月深深吸了口氣,「家父為人謹慎,很多時候寧願自己吃虧,也不願得罪人。」

「唯獨近日,在爭奪金吾衛統領之職,與楚世元生出間隙,莫非是他?」

張彪沉默了一下,「是殺生教的咒法,秋月小姐要查,務必謹慎。」

「殺生教…多謝!」

梁秋月也是乾淨利落,直接開口道:「梁伯,東西拿來。」

一名老漢聞言,抱著個朱漆木盒過來,戀戀不捨交給梁秋月。

梁秋月接過後,恭敬遞上,「我知先生規矩,但梁府敗落,湊不夠銀兩。這寶參是梁家唯一拿的出手的東西。」

張彪緩緩接過,本欲開口,卻不知該說什麼,只是微微抱拳,轉身離去。

身後,梁秋月平靜坐在靈堂前。

月光下,

人如冷刀…

出了坊門,崔老道便搖頭道:「嘖嘖,殺生教,想不到這些傢伙也會術法,仙師,他們的傳承……」

「殺人為祭。」

張彪緩緩開口道:「你若想學,記得通知我一聲,送你個痛快。」

崔老道脖子一縮,「老道我貪財好色又怕死,可沒那膽子。」

說著,眼珠子一轉,「仙師,那秋月姑娘看來已萌死志,伱要幫他么?」

張彪微微一嘆,「知道真正的大俠,都是怎麼死的么?」

崔老道眉頭一挑,

「被奸人害死的?」

張彪搖頭,「是累死的。」

「我若眼裡揉不得沙子,頭一個要殺的,便是親朋好友,甚至父親。」

「我若路見不平就要踩,那最該做得,便是衝進皇宮,宰了狗皇帝。」

「我生平第一次殺人,便是宰了一個所謂的大俠,只因義氣,上門殺了人全家,家丁也沒放過。」

「這世間渾濁,通常是黑白不分,我若事事都要管,殺個千萬萬也殺不過來。」

說著,看了看腰間的莫問刀,沉聲道:「我自問不是什麼好人,莫問因果,但求問心無愧即可。」

崔老道沉默了一下,嘆道:「在這世上,能做到問心無愧,已經很了不得了。」

「就像貧道,每次逛窯子,都給足銀子,即便沒錢欠著,也肯定會還……」

「行了行了!」

張彪啞然失笑,「我走了,這京城越來越亂,記得護好自己。」

「若那梁秋月真找到殺生教徒,記得通知我,殺生教的人,我還是願意出手的。」

說罷,便迅速消失於黑暗中。

身後崔老道搖了搖頭,晃晃悠悠向太平坊走去,喃喃道:「都在這紅塵爛泥中打滾,哪個又是乾淨的,糊塗點好啊……」

…………

翌日,天空有些陰沉。

張彪小心查看著手中寶參。

說是寶貝,一點也不為過。

鑒別野參,講究五形、六體。

五形,指蘆、紋、皮、須、體。六體,指靈、笨、老、嫩、橫、順。

這株老參,已超出尋常規制,全須全尾體型碩大,而且五官俱全,像個長有鬍鬚的娃娃。

靈視之眼顯示,這株老參來自關外大雪山,若遲摘個十年,碰到如今靈氣復甦,絕對第一時間成精。

為了搭配這株寶貝,張彪挑選了庫存中最頂級的藥材,共同熬制。

一碗氣血湯下肚,久違的渾身發熱,皮膚通紅再次出現。

站樁、打拳,足足用了小半炷香的時間才煉化,順利衝過兩個竅穴。

體內真氣明顯渾厚不少。

張彪心中暗自慶幸,現階段在京城待著果然沒錯。

若去了關外大雪山,別說這種寶貝有沒有機緣得到,想要順利護住,都要和當地參幫來一場血拚。

京城這幫權貴,絕對還藏著寶貝。

收拾好東西,他便前往豐邑坊舊道觀,昨晚修鍊術法,引得坊中狗叫聲不斷。

這老宅已經不適合待了。

必須趕在入冬前搬家……

就在他忙碌之時,朝堂之上也是氣氛壓抑,皇帝趙冕臉色陰沉,滿眼殺機,望著下方群臣。

「你說,常平倉空了?」

戶部侍郎司徒博連忙低頭,「陛下,臣有罪,那糧官已經自縊,沒有問出幕後之人……」

啪!

他的話還沒說完,趙冕就拎起旁邊玉如意,狠狠扔了出去。

戶部侍郎司徒博頭破血流,滾在地上,滿臉驚恐望著上方。

下方群臣也是愕然。

朝堂之上,各方勢力糾葛,有不少都代表著地方利益,皇帝年邁後,雖喜怒無常,但還沒如此失態過。

宰相劉吉連忙上前,「陛下息怒,眼下最重要是穩定京城糧食供應,老臣已發令,從其他常平倉調運,三日內便可趕到。」

趙冕沉聲問道:「真的能到?」

「真的能到!」

劉吉拱手道:「老臣已暗中派人核查,雖然都是陳糧,但數量卻足夠。」

「嗯。」

趙冕臉色稍緩,隨後緩緩開口道:「近日各地災荒不斷,朕欲於冬至行祭天大典,傳下去,各地藩王、刺史,立刻動身來京,不得推脫!」

此話一出,

朝堂氣氛立刻變得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