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上升期：19
一個火鍋吃了將近兩個小時，水加了一次又一次，咕嚕咕嚕地冒泡，然後水位降低，然後周雲繼續加水，差不多晚上九點，周雲才關了火，起身開始收拾桌子。
一個人也要守歲。
周雲給自己拿了瓶氣泡酒，一個人喝。
反正明天沒有工作，可以任憑自己在床上睡到自然睜眼的時刻。
手機時不時地響。
都是這大半年來加的微信好友們，紛紛給她發祝福消息。
不是群發，每個人都有著認真的編輯。
周雲一一回覆。
差不多把消息全部都回覆完後，周雲忽然覺得少了什麼。
只是她沒有想到，究竟是少了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周雲才意識到自己總覺得少的東西是什麼。
宋遲還沒有給她發消息。
周雲一看時間，都已經晚上十點了。
宋遲不會還在片場拍戲吧？
周雲猶豫了一下要不要給宋遲打個電話，又怕他正在拍戲。
有什麼好猶豫的，如果他在拍戲，就算電話打過去，他也接不到。
如果能接到，就說明沒有在拍戲唄。
於是周雲給宋遲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宋遲沒有接。
看來真是在拍戲。
劇組這是在趕進度啊，去年九月份開機，一直拍到今年，都快二月份了，差不多有六個月的時間，對《問心》這樣一部體量不是特別大的電視劇來說，耗時太多了。
周雲和蘇煙都已經相繼殺青，拍完了自己的戲份，戲份最多的宋遲還沒有。
整個一月份拍的都是他的戲，壓力突然集中在他一個人身上。不過據他自己所說，他很享受這種集中拍戲的狀態，完全沉浸在一個人物的創作中，這種感覺很爽。
周雲自己想了想，如果換成是他，每天在姜辛那麼嚴格要求下從早拍到晚，還基本上都是自己的戲，沒有人分擔，她可能會未老先衰，頭髮大把大把的掉。
境界不一樣。
周雲現在還處於新人戰戰兢兢的階段。
接近零點的時候，宋遲忽然發來消息，問：怎麼了？剛在拍攝。
周雲打字：今天大年三十。
宋遲：嗯，我們想趕在初十之前拍完，這樣大家也還能趕回去過個節。
周云：辛苦辛苦，加油！
宋遲那邊又沒了音，估計又是拍攝去了。
周雲只好無奈地把手機放到一邊，繼續看春晚。
又過了大概二十分鐘，手機嗡嗡震動了一下。
宋遲拍完了剛才那一段，給周雲回了消息：剛又拍了一場，你還沒睡？在看春晚？
周云：還沒到零點呢，守歲。
宋遲發過來一個笑臉，說：我以為只有我爸媽他們老一輩才堅持守歲。
周云：你們今晚要拍到什麼時候？不會熬通宵吧？
宋遲：不知道，有可能，大伙兒都卯足了勁兒想快點拍完回家，我得配合。
周云：那你讓你助理給你弄點提氣的補品。
宋遲：補品？你當我七老八十的老頭呢？
周云：跟你說，別不信，養生就得從年輕時候開始。
宋遲：那你說說，你養了什麼生？
周云：我一般沒事都睡得特別早啊。
宋遲：你這一本正經的語氣，我都不知道怎麼取笑了。
周云：呵呵。
這兩個字發過去，宋遲那邊又沒了音。
周雲放下手機，一抬頭，忽然聽見電視機里的主持人們已經在說賀詞，準備零點倒計時。
按照歷史的慣例，此時此刻，遠處應該已經響起煙花的聲音。
但她此時此刻所在的地方是上海，是城市，是城市中最繁華的一角，因此，屋外只有海晏河清的安靜。
當主持人們跟著敲響的新年第一聲慶賀的時候，周雲在心中輕聲對自己說了一句：新年好。
與此同時，手機也嗡嗡震動了起來。
周雲驚喜地看著手機亮起來的屏幕，看見屏幕上那個名字。
「拍完了嗎？」
「沒，姜導說休息半個小時。」宋遲手機裡頭，隱約還能聽見煙花綻放的聲音。
「你那邊有人在放煙花嗎？」周雲好奇地問。
「嗯。」宋遲說，「有的。」
「新年好。」
「新年好。」宋遲說完，忽然笑了。
「你笑什麼？」
「我已經很久沒有跟人在零點的時候這麼鄭重其事地互道新年好了。」
「那你過去這幾年，這個時候都在幹什麼？」
「睡覺，一般吃完年夜飯，陪爸媽看會兒春晚就睡了。」宋遲說，「好久沒有守歲了。」
「你真是……好吧。」
周雲意識到，也許每一年在大年三十這天晚上守歲，只是她個人的執念。
「遲哥，有剛煮好的餃子，來吃餃子！」宋遲電話那頭有人喊道。
宋遲應了一聲。
周雲說：「那你快去吃餃子吧，我掛了。」
「你晚上吃的什麼？」宋遲忽然問。
「我？」周雲說，「我吃了個火鍋。」
「你自己一個人？」
「嗯，自己一個人。」
周雲是孤兒。這事，宋遲知道，不過他從來沒有跟周雲說過這事。周雲沒有主動提過自己的家庭，宋遲也就沒有主動問過。跟外婆一起長大，當外婆離開以後，周雲就開始真的孤身一人。
其實有那麼幾次瞬間，宋遲想問周雲，要不要我來陪你過年？
但這種話不可能說出口。他既不可能真的有時間去陪周雲過年，也不可能真的去陪周雲過年。
即使是現在，兩個人多番澄清沒有談戀愛，不是情侶，周雲那邊依然每天都會遭受到宋遲廣大的粉絲的抵制和辱罵。
《我們傳了緋聞之後》這檔節目為兩人積累了一大批CP粉，也刺激了宋遲一大批粉絲，越發激烈地抵制兩個人在一起。
宋遲當然可以不管她們的態度，堅持跟周雲在一起。
但屆時他們會面臨什麼樣的處境？誰也無法預估。
不僅他的事業會受影響，周雲更會。
宋遲在乎的不是事業一時的起伏，而是，已經有太多太多的經驗教訓告誡他，沒有人的心情可以不為外物所動，被所有人反對也要在一起，但在一起之後呢？他們又能堅持多久？除非他們放下一切，離開演藝圈。
有人說，真正的愛情是飛蛾撲火也要在一起。
但是，你看，這麼說的人也知道，在一起的結局是飛蛾撲火。
「這麼理性可不一定是好事。」有一次私下聊天，姜辛這麼說過他，「不趁著這個時候好好談戀愛，等以後你所說的時機成熟了，你和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光明正大地牽手的時候，你確定你和她還想牽起手來嗎？年輕的時候想要去的地方，等到退休了再去，可不是同樣的心情、同樣的心境了。」
宋遲知道姜辛說的沒錯。
但有的事情不要著急，不能著急。
「姜導，太多的藝人戀愛就死於曝光之下。」宋遲說，「我知道你會說，即使分手了，這也是一種很好的體驗，但我天生缺少浪漫的細胞，我不是想要體驗，我想要牽起手就再也不會鬆開。」
如果此時此刻不是一個好的時機，就停下來，慢一點，等一下，等風來。沒有任何一個時刻會永恆不變，宋遲在往前走，周雲也在往前走。現在兩個人的路線無法交匯，未來，也總有交匯的一天。
他會牽起她的手。
姜辛是真的欣賞宋遲。
導演欣賞一個演員，大抵是因為這個演員戲好，是業務能力強。
姜辛欣賞宋遲，在於宋遲在擁有了今時今日的地位和今時今日的名利之下，仍然對自我有要求，對自我有約束。
他身處這個行業，知道多少年輕人因為身處這個行業的名利場，因為一夜成名，因為被周圍人捧著寵著護著，被誘失本心，失去對真實的判斷，一腳踩在棉花上，誤以為另一隻腳踩在雲端，春風得意地踏入現代社會的醉生夢死。
宋遲如果願意，他可以過上一種更為輕鬆、更為洒脫的生活。
談什麼感情，他完全可以等從花花世界功成身退，再聊真的。
但宋遲不僅是理性，他是知道什麼才是真實。
一個人知道世界的真實是什麼樣，才會有自我的原則，一個人有了自我的原則，才會有分寸與進退。
吃餃子的時候，還在片場工作的大伙兒一起唱起了《難忘今宵》。
宋遲坐在人堆里，跟大家一起唱。
等吃完了餃子，唱完了歌，簡單收拾一番，劇組又恢複了拍攝。
姜辛坐在監視器後面，驚訝地發現，宋遲竟然一點睏倦之色都沒有。他的眼睛就像是兩個小燈籠，精神奕奕地燃著。就好像是知道這個時候他在鏡頭後面看著他，宋遲忽然對著鏡頭一笑，比了一下大拇指，說：「姜導，我準備好了，等您指示。」
新年的初始，深夜之時，這個年輕人在一輪明月下露出璀璨的笑容。
姜辛拿起對講機，說：「各部門準備實拍。」
夜深，風起，那個年輕人大馬金刀地坐在門廊下，背對鏡頭。
忽然，他猛地轉過身來，給了鏡頭一個暗藏兇狠的眼神。
「是誰？」
他就是會演戲，他就是個天生的演員。姜辛的心中就是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