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諦聽的爪子停在了半空，愕然看著一片廢墟。
諦聽一爪，林家宅37號——這座著名的鬼樓，已經坍塌了大半，露出裡面燒的漆黑的牆壁。數面牆之間，圍繞出一個獨立的空間。
大約有七八十平大小，地面滿是殘痕廢墟。而就在這片廢墟之中，擺放著一張八仙桌，一張太師椅。
圍繞著它們的，是數十尊紮好的紙人。而八仙桌前同樣坐著一個人，從諦聽的方向看去，正好能看到對方的側面。他正手持毛筆，仔細地勾勒著紙人的眉眼。
那是一位中年男子。
面容很普通，穿著白色大褂……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人，它見過！
不，不僅是它，秦夜也見過對方！
轟……諦聽現在已經化作數十米高大的九氣神原身，巨大的金色眼球死死盯著對方。數秒後，才感慨了一聲：「原來如此……本王還說，你是篤定了本王隨著地藏一起走，才敢如此放肆？原來是你啊……當初SRC的……那誰？」
「常順。」男子身子都沒動，淡淡道。
是啊……常順……諦聽終於將這個名字從腦海中翻了出來。當年，秦夜被帶領參觀「夸父」，正是常順帶領。
誰能想到，對方早就成為了心魔的棋子？
一切都拉通了……地府的實力何等強大，否則心魔哪怕有諸多特性，一二代閻羅在世時也根本不敢動。哪怕沒有閻羅之上，數十位閻羅，加上諦聽對他的剋制，並不是無法拿下心魔。
不論是秦夜還是諦聽，誰都有一個疑惑：心魔是怎麼肯定地府已經不在，才敢對三代地府發難？
陽間不見鬼差？
聯繫不上酆都？
城隍土地空缺？
這說得通，但，這隻能作為「疑點」，卻不能作為「證據」！
一旦判斷失誤，心魔在整個地府大索全國之下，哪怕修為通天，燭龍，諦聽，獬豸，八方鬼王，十殿閻羅一起上陣，再加上地府數千年底蘊，三大神器加持，它逃得出去？
一個四常級別的地府如果對付不了一位閻羅之上，那才是笑話。君不見三常明知華國地府有趙鬼王，照樣該做什麼做什麼，因為，對方有無懼的實力。
心魔如此謹慎，不會不懂這個道理。這個疑惑一直盤旋在眾人心頭，到了現在，豁然開朗。
心魔是不知道的，他猜測過，卻不敢肯定，更不敢動手。
一直到……他偶然發現了諦聽。
重傷的諦聽。
諦聽脫離地府，逃到了陽間，地府勢必出現了大變。而且……對方當時身上的傷勢是如此嚴重，地府一定發生過驚天動地的大爆炸。這，才讓心魔肯定下來，將目光投向了地府。通過一次次暴動，一點點收集信息，最終，決定在心魔大審判中出手，正面叫板地府。
沙……諦聽的腳步緩緩移動著，陰氣構成的身體，在陽間沒有實質。他巨大的身軀如同小山一般，極有威勢地行走在心魔身側，身上的白色長須如同一條白龍，無風自舞，一枚枚金色的鱗片宛若夜晚群星，不怒自威。
隨著它走的每一步，地面的陰氣也隨著越來越濃郁。數秒後，這裡已經形成了一片陰氣旋渦，蒼茫千米，一片漆黑。空氣中，針鋒相對的味道越來越濃郁，彷彿能聽到刀劍齊鳴之聲。
諦聽始終沒有出手，數秒後，它輕輕嘆了一聲。爪子興味索然地撥了撥，頓時，常順的身軀如同朽木一樣倒了下去。
「不是真身。」它朝著虛空中說了一聲。下一秒，頭頂陰雲緩緩分開，穿著一身銀色鎧甲，手持龍膽亮銀槍的趙雲如同天神降臨，腳踏陰雲緩緩落下。
「果然如此。」趙雲看了一眼常順的屍體，遺憾地搖了搖頭。
心魔既然發現了諦聽的存在，並且能從諦聽傷勢上看出地府巨變。那……一定會長期關注這裡。
所以，他必定也會發覺諦聽不見了。
去哪裡了？
陽間不大，起碼對於一位閻羅之上是如此。既然陽間找不到諦聽，那麼……對方就只有一個地方可去。
地府。
甚至，他能從諦聽消失的時間，推斷出新地府建立的年代！
也所以，這一次，他必定會防禦地府對他有最大威脅的九氣神親臨。
「按照秦閻王所說，他留下的信息指向林家宅37號。然而，這裡也不是真身。他恐怕是想看看，你到底回復到了什麼程度。」趙雲垂下長槍，沉吟道：「閻王前來，是想和對方談判的。」
但是，談判……並不代表不會動手。前提是有足夠的機會！
在沒有這個機會之前，地府方不會主動撕破臉，畢竟，現在地府處於被動位置。那麼，心魔就無法看到諦聽到底回復到了什麼程度。
「所以，對方在37號留下一具傀儡，在東方明珠電視塔留下一具化身。用化身迎接閻王，他自己製造出了一個所謂的機會。這是陽謀……哪怕知道機會渺茫，閻王也會讓人來看一看。而最適合這個任務的，莫過於你。」
當！他的槍尖插入地面，目光微微眯了起來：「但是……」
「他漏掉了一點東西！」
諦聽目光閃了閃，偏著頭想了許久，迷惑地搖了搖頭。
「我猜，他可能還不知道我已經成為閻羅之上。」趙雲目光灼灼，沉聲道：「迄今為止，心魔——也就是千面佛，一共進入了地府五次，造成了五次暴動。地點全部在偏遠地區。」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中充滿殺意，寒聲道：「省會級城市，幾大都市群，承薪，蓬丘，它更是一次沒有踏入過！」
諦聽目光瞬間亮了起來。
「遠離大都市，消息閉塞。恐怕只有承薪才有你已經是閻羅之上的消息。地府從來都稱呼你為『趙鬼王』，從沒說過你是閻羅之上！」
而心魔……每一次來去匆匆，專挑偏遠地區下手，他真的很有可能不知道……地府已經出現了閻羅之上！
不……或許，這才是他挑釁地府的自信基石！
「但是你現在就在他眼皮底……」底下的下字還沒說完，諦聽深吸一口氣，全身鱗片都倒豎起來。
不……不是的。
如果心魔真身就在這裡，它一定能認出趙雲已經成為閻羅之上。然而因為謹慎，因為心魔已經預先定下了自己的目標，他的目標是諦聽！所以，對方沒有真身來到！
就憑黃道七十三仙，根本不配感知到趙雲的陰氣！
刷拉拉……趙雲身後，血紅的斗篷獵獵揚起，一股肅殺之意，如同長劍出鞘一般，緩緩瀰漫全身。
他的目光如同利箭，好似回到了當年長坂坡的時候。就連諦聽也情不自禁避讓了幾分——它明白，對方這是真正動了殺意。
明明全身殺意奔騰，趙雲卻平靜地如同湖面。繼續說道：「閻王之前分析過，心魔同樣期待和地府談判。而這種談判……七十三仙或者其他鬼魅根本派不上用場。坐在閻王面前，他們話都說不出來。」
「製作陰氣附體的傀儡，又不能完全表達心魔的意願。或者傾述出他的要求。你覺得……心魔會怎麼做？」
諦聽目光爆閃，嘴角卻擬人化地翹了起來，巨大的舌頭舔了舔嘴巴，沙啞道：「分魂。」
「沒錯。」趙雲盤腿坐了下來，閉上眼睛：「擊殺一抹分魂，也是對原身的打擊，雖然不大。不過……我猜測，心魔並不願意承受這種打擊。」
「而分魂……會自動前往主魂所在！」
人之常情！
在面對一群閻羅的時候，我憑什麼要損失一縷分魂？
你們留得住我？
然而……他如果不知道趙雲已經成為了閻羅之上，就真有人留得住他！
論起玩弄靈魂，地府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如果有了這一縷分魂，地府恐怕立刻能找到心魔真身所在！
鬼差萬里索命，絕非玩笑。這是第一代地府就有的術法，躲到天涯海角，該死還是得死。靈魂錨定，這是任何地府的絕活！
沒有人說話了。
諦聽巨大的身軀盤在趙雲左右，用陰氣將趙雲完全覆蓋起來。
等！
現在……安心等待。
等待心魔……或許會出錯的剎那！
……
沙……電梯大門緩緩打開。秦夜踏入東方明珠頂部旋轉餐廳的時候，燈光柔美，夜色如醉，寬大的落地玻璃窗前，站著一位穿著中山裝，背對著他的男子。
男子身旁桌子上，一支紅酒已經打開。如血的液體沉睡在兩支高腳杯中，如同切割完美的紅寶石，折射著夜晚的華光。
「葉先國？葉憲祖？」秦夜也沒有客氣，走到桌旁，一撩龍袍下擺坐了下來。
男子緩緩轉過身來。臉上帶著讓人厭惡的微笑，面容和百年前沒有一點變化。
「好久不見。」秦夜抿了口酒，緩緩道：「是你請本王前來，而你本尊卻不出現，找了個傀儡代替，一縷分魂操控，是不是太不把地府放在眼中了？」
葉先國舉起酒杯晃了晃，眯著眼睛看著血紅色的液體，緩緩道：「本座並沒有請秦閻王來。實際上，本座現在也在猶豫，這次會面，到底適不適合。」
秦夜笑了。
是啊，沒請。
但是柳倩的信息，葉先國的信息，這種無言的邀請，需要說出來嗎？
「而說起不把地府放在眼中，閻王那就太抬舉本座了。」葉先國淡淡道：「數千年來，本座不敢踏足地府一步，這不叫看重，本座則不知何為看重。」
「不親身前來，是本座還沒有蠢到親自面對九氣神的地步。」
他舒適地靠在了椅子上，緩緩開口：「天地之間，有得有失才叫平衡。本座的能力可謂無敵，但……照樣有克制的東西。」
「我想我不是來和你廢話的。」秦夜放下了酒杯，冷冷看向葉先國：「咱們來這裡，只需要一個答案。」
「戰爭，或者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