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不能再出任何差錯了，知道嗎？」
董經理坐在租來的商務車副駕，三申五令的叮囑在后座的三人。
「這一次巋光集團選擇的聚餐地點甚至已經不在他們自家的那個餐廳了！都醒目點，這是人家在釋放信號，說明他們現在很不滿意。」
「看看你們上次捅出的簍子，直接把人家巋光集團的大老闆給驚動過來了！」
在后座上的三人低聲答應著，敢怒不敢言。
上次他們根本就沒去，這也能把責任甩過來的？
到底是誰捅的簍子心裡沒數嗎？
現在把巋光集團大老闆惹過來了，知道慌了，早幹什麼去了？
董經理這次沒有帶，或者說不敢帶任何禮物——這種東西或許能夠打動手下辦事的人，但是絕對不可能打動得了楊若謙這樣的大老闆。
要是敢給巋光集團的大老闆玩這種套路，這生意估計直接就得黃。
別人一部電影就賺了幾億，絕不可能看得上這些所謂價值高昂的禮物。
必須把合同上的內容好好完成，降本提質，才可能讓甲方滿意。
十幾分鐘後，幾人來到了高檔海鮮酒樓的樓下，很輕鬆就找到了停車位。
仍記得在一年前，這裡的位置還不是那麼好找的。
畢竟這裡曾經被列為金海市首選的商務聚餐場地之一，各種生意人絡繹不絕的在此進出，想找個停車位確實不容易。
但自從被稱呼為「那家餐廳」的酒樓橫空出世，以成宇為首的各個大企業紛紛將那個地方指定為專屬商務聚餐地，江湖上的地位就發生了一些小小的變化。
原本絡繹不絕的海鮮酒樓，如今生意也淡了不少。
甚至逼得他們不得不放低身段，開始做一些平價的家常菜或是特惠菜，開始朝著下沉市場打去。
「趕緊下車，巋光那邊已經定好包廂了，知道人家什麼意思不？意思是讓我們把菜點好！」
「這就是職場社交的手腕，要學會讀清楚別人每一個舉動下的真正含義，明白了嗎？」
幾人不敢造次，匆忙走到進了酒樓。
服務員見幾人是商務打扮，連忙拿起單子走了過來，笑道：「幾位一共多少人？需要包間嗎？」
像這種商務聚餐，少說大幾千，多的好幾萬，是絕對不可怠慢的客戶。
要是換在以前客人絡繹不絕，吃個飯都需要提前幾天預定的時候，他們或許還不會那麼重視。
可惜今時不同往日……
「包房已經預定了，品匠房，楊先生，手機尾號。」董經理看了眼時間，「趕緊把房間收拾好，帶我們去點菜。」
服務員見多了這種事情，此時也是不慌不忙：「房間已經收拾好了，您放心。我這邊幫您看看……」
簡單在屏幕上掃了兩眼，服務員眼神里忽然閃過古怪。
「嗯，記錄顯示這個包間已經點好了菜，請問您還需要再點嗎？」
「點的東西不少，應該是足夠一桌人吃了。」
聽著服務員的話，董經理人差點傻了，菜都點好了？！
這種海鮮酒樓的點菜方法和一般的餐廳看一本菜單來點菜不同——因為計價方式是按重量來算，且主打一個食材高端新鮮，需要用餐人親自到存放食材的地方。
看上了哪個食材，哪條魚哪只龍蝦哪只螃蟹，現場從水箱里撈出來稱重宰殺。
如果需要頂級食材，還得提前預定。
也就是說……要是沒有什麼特殊情況，楊若謙怕是早就到了餐廳，早就把菜點了一遍，現在正坐在包房裡等著他們的到來！
董經理冷汗直接就下來了。
不對啊，他們明明已經提前不少時間到酒樓，就是為了趕在巋光集團的人到來之前把所有事情做好。
怎麼那邊的人能更快的？
一般來說這樣的甲方不都是踩點來，甚至還要遲到幾分鐘以彰顯身份地位的嗎？
董經理髮現自己的想法和現實出現了一點小小的偏差。
「這個房間的楊先生已經到了嗎？」
服務員點了點頭：「到了，您現在要直接去包房嗎，我找人帶您上去？」
董經理甚至顧不得抹掉額頭上的冷汗，催促道：「快一點！」
自己作為並不那麼強勢，在業內並不處於壟斷地位的乙方，面對一個財大氣粗，法務部又異常強悍的超級甲方，結果吃飯的時候卻比對方晚到？
而且還讓對方點菜請自己這邊吃飯？！
這生意還想不想做了？
要是換一個脾氣差一點的甲方，怕是直接要翻臉！
畢竟曾經也是金海市數一數二的高檔酒樓，服務員算是見多識廣，立刻點頭道：「好的，我這就帶您去……嗯，需要幫您拿瓶酒拿條煙嗎？」
從董經理幾人的態度就能看出來，他們才是求人辦事的一方。
結果卻是求人辦事的遲到了，原本請客吃飯變成了被請客吃飯，要是還兩手空空的去，等會怕不是一場巨型興師問罪大會。
這時候，酒樓備著的煙酒也就能派上用場了。
提一箱好酒一條好煙走進房間，隨便找個遲到的借口，等最後結賬的時候搶著結賬，一般遲到的事情也不會釀成什麼巨大的災難。
然而，在上一次拿禮物進去被痛罵一頓的董經理再也不敢犯同樣的錯誤，用力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服務員趕緊帶路。
麻煩了……估計要在合同上再做一點讓步才能讓楊若謙滿意了。
服務員點了點頭：「好的，請跟我來。」
進入電梯，來到12樓，拐了兩個彎之後，服務員帶著幾人停在了「品匠」包間的門口，抬手敲了敲門。
咚咚咚。
「服務員。」
聲明好自己的身份之後，他輕輕擰開了門，站在側方，給董經理一行人留出了足夠多的進出空間。
一開門，董經理就開始她在心中重複過無數次的表演，一邊賠著笑一邊走進房間：「哎喲，巋光集團的各位領導，實在是不好意思，外面稍稍有點堵車，又趕巧多等了好幾個紅燈，遲了兩分鐘，真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
說著，她開始打量起包間里的人。
嗯……首先是劇組的人，基本什麼事都不管的成菲，精神有些憔悴的導演，還有那個身材樣貌都完美，但胃口很好的女星商淺予。
上次拒收了所有禮物，並把自己痛罵一頓的邵一奇這次沒有到場……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要是邵一奇這次還來，這一頓飯怕又是有點吃不成了。
微微鬆了一口氣，董經理繼續快速轉移著自己的視線……坐在主座的那個年輕男人，應該就是楊若謙，看起來目光有點不善。
對此董經理並不覺得意外，經歷了上次那檔子事，人家能對自己有好臉色才是怪事。
楊若謙旁邊坐著的是……
等等！
這人怎麼那麼眼熟？！
董經理原本想好的各種道歉詞，各種場面話一瞬間全部卡在了嘴裡，腦子一片空白。
坐在楊若謙旁邊的人，是齊慕？！
是今天上午那個一點面子都不給，強行離職，讓自己在所有員工面前丟了一次面子的齊慕？！
怎麼幾個小時不見，她就從自己手下的員工變成了惹都惹不起的甲方代表？
霎時間的身份轉化，讓董經理連臉上的震驚都掩飾下去。
怪不得，怪不得連加薪都留不住她，原來是找到了下家。
巋光集團的福利工資都遠超業內平均水平，董經理自己以為加薪800很多，估計在齊慕看來就是個笑話吧。
能坐在楊若謙旁邊，能跟隨著劇組參加如此重要的項目，齊慕在巋光集團應聘的崗位，地位怕是不低！
甚至極有可能是總裁本人的行政秘書助理。
完了……
要真是這樣，齊慕稍微在楊若謙耳邊吹一口風，她這項目怕是都得徹底完蛋。
幾個小時前還被自己指手劃腳的人，現在居然隨便就能決定自己的生死。
最關鍵的是，這種矛盾甚至很難調和。
等級低一些的負責人可能可以用煙酒金錢打動，楊若謙這樣的大老闆可能可以用更大讓步的合同打動……可齊慕，要用什麼去打動她？
這個意外也太大了，大的有點始料未及。
全完了……
這麼多天的辛苦努力，估計全部泡湯了……
要換成董經理，她自問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報復的機會。
別看董經理也算個大領導，可要是敢把這筆訂單搞砸，下場絕對是吃不了兜著走。
全公司上下所有人都指望這筆訂單續命呢！
不光是董經理，就連跟隨董經理一同前來的幾人在看到齊慕時，也被震撼的腳步都挪不動。
原來認識的同事搖身一變，直接成為能決定他們生死的大人物了？！
除了先前就通好氣的閨蜜稍顯淡定之外……
楊若謙看著董經理空空如也的手，眉頭皺的更深，但礙於身份，他還是很有風度的揮了揮手：「坐吧，不要擠在門口。」
這人怎麼回事？
邵一奇又是怎麼回事，謊報軍情是吧？
上次不是說請她吃飯能拿到很多價值高昂的禮物嗎？怎麼這一次就空手而來了？
是他楊若謙地位不如邵一奇還是怎麼，憑什麼邵一奇請客吃飯的時候就是各種好禮伺候，輪到他集團大老闆就玩上兩袖清風？
就這？哪個領導經不起這樣的考驗啊！
哥們請你吃頓好的，你特么連筷子都不帶一雙，也太不講究了吧。
楊若謙在心中暗暗給不懂規矩的董經理打了個低分。
董經理止不住四肢發抖，下意識選了個距離齊慕最遠的座位坐下，期間還不止一次看向齊慕，希望她不要給楊若謙說太多自己的壞話。
太尷尬了。
「楊，楊總……上次那事情，實在是對不起，是我們見識短，不懂規矩，您……」
「好了，吃飯。」楊若謙看了眼已經在咽口水的商淺予，更加沒興趣聽董經理廢話了，「有什麼事情吃了再說。」
董經理見楊若謙是這個態度，心中更加絕望，哪裡還有一點胃口吃飯。
擺明了不被待見啊。
可大老闆的面子不能不給，她只能給其他幾人扔了幾個眼色，讓他們看著幫領導轉桌。
楊若謙就是來公費吃喝的，他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伸手夾菜放進碗里，先嘗了一隻清蒸開背蝦。
菜色不錯，但烹調手法和細節處理都不如自家的那什麼餐館……
看來能在那麼短時間裡成為金海市商務聚餐首選的酒樓，也不完全是因為成宇給面子的原因啊。
吃了幾分鐘之後，楊若謙才擦了擦手，問道：「我們之前那訂單有什麼問題，你們說說吧，我最近在忙別的生意，也不是很了解。」
終於來了，終於開始說正事了！
煎熬了幾分鐘的董經理如釋重負，給身邊的人遞了個眼色，讓她趕緊把合同拿過去。
「楊總，上次確實是我們疏忽大意了，實在很抱歉……我們公司連夜出了整改方案，您看看合適不合適？」
齊慕無視自己閨蜜的眨眼，從她手上拿走了合同，快速翻看了起來。
紙張翻動的聲音不大，可落在董經理耳邊卻是分外刺耳。
楊若謙居然連合同的內容都不看，全部交給齊慕處理……這次估計真懸了。
又過了幾分鐘，齊慕才用很小的聲音對楊若謙說道：「楊總，這份合同簡單來說，要價更低，質量更好，且之前那批問題批次全部限時返廠修整，基本不會影響電影的拍攝進度。」
楊若謙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你的看法呢？」
兩手空空就算了，還擅自更改合同內容，要價更低……楊若謙對董經理的印象又更差了一些。
齊慕對東宇公司可以說了如指掌，她幾乎想都沒想便答道：「算是比較有誠意的合同，但是仍有少量砍價的空間。」
公報私仇，在楊若謙耳邊說董經理壞話這種事，作為專業秘書助理的齊慕是絕對不會做的。
於公，不能把個人情緒帶進公司項目的判斷。
於私，董經理根本就不配和巋光集團年的工作崗位相比，還冒風險公報私仇？
楊若謙聽著齊慕的建議，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
他並不想給東宇公司白送錢，但也不想真的接受這份成本更低的合同……
得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才行啊。
另一頭，董經理見齊慕說完話之後，楊若謙臉色瞬間不明起來，心跳幾乎都慢了半拍。
壞了，果然被打擊報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