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二章 武漢(八)

第二卷 西北王

「孫副營長、孫副營長。」

孫嘉淦正倚在一面殘牆邊喘氣,一個營部的傳令兵正急吼吼的找了過來。

「孫副營長,營長接到團裡面的電話,命令你馬上帶著1連打掃戰場,鋪設詭雷,完成後向同村一線轉移。」

「鋪設詭雷?向同村轉移?」

孫嘉淦已經麻木的大腦好不容易轉動一下,但就是這麼一下讓他猛的從牆邊跳了起來。

「怎麼回事,老子好不容易帶著弟兄們打下來的陣地,說放棄就放棄了,難不成弟兄們血就白流了。」

「孫副營長,這是師裡面的指示,營長也跟團里說了希望繼續打下去,但是團長卻把營長給罵了一通。」

傳令兵在出發之前受到過營裡面的明確指令,所以看著被驚動的1連官兵他態度堅決的回應著。

「所以,孫副營長,你還是執行命令吧。」

「副營長,咱們不撤。」

情緒激動的士兵們圍住了孫嘉淦和傳令兵,充滿血絲的眼裡透露出的都是不甘心,這也難怪,為了奪下腳下的馬樓村,第1連已經付出了40多條性命更有倍數的傷者花了整整兩天兩夜,這個時候讓他們撤退,顯然沒有人會甘心的。

孫嘉淦兩難著,憑著他的心思他絕對站在這些沾滿塵硝的士兵的身邊,但是軍令如山倒,他又不能違背了上級意圖,思索了半天,這才艱難的揮了揮手。

「都起什麼哄呢,上面這麼做肯定有上面的考慮,咱們執行就是了。

好了,別廢話了,還不快點把傷亡的弟兄們送下去。

對了,大傢伙手腳麻利點別給鬼子留下什麼,另外詭雷也排得隱密點,就是咱們撤了,也要給小鬼子留點想念……」

站在道邊的田埂上,第224師師長胡敬德目光卻沒有落在那些從自己身邊撤退的官兵身上,甚至就連師參謀長姚國俊到來也沒有引起他的注意,於是姚國俊只能開口問道。

「師長在看什麼呢?」

「噢,是參謀長啊。」

聽到聲音的胡敬德並沒有回頭,反而悵然若失的嘆了口氣。

「也沒有看什麼,也就是覺得這個仗打得憋屈,出來透透氣而已。」

「是啊,當初趙參謀長在講台上講,咱們在下面聽還不覺得什麼,現而今真正跟小鬼子做過了才知道對方真的難以下嘴。」

姚國俊也嘆了口氣,同時遞了根香煙給胡敬德。

「不過師長,這也是李軍長太過託大了,否則把兵力集中起來,死活也能吞下上野支隊了。」

「是啊,集中兵力,李軍長、蔡參謀長不知道要集中兵力嗎?」

胡敬德搖搖頭伸手接過香煙。

「可是日本人來勢洶洶,第9集團軍和第12集團軍都差不多打光了,為此豫皖戰區方面催得急,第7軍指揮部也是沒辦法才打成了現在這樣的添油戰。不過說一千道一萬,也是軍部過高的估計了咱們的力量,以為在河北有過兩個師殲滅一個日軍聯隊的先例,在信東自然也能複製,可惜咱們不爭氣啊!」

「咱們的問題自然要檢討的,信東的丘陵和壟崗地形也不能與冀南的一馬平川相比,但最關鍵的還是參戰兵力不敷支應。」

姚國俊繼續牢騷著,顯然是對隔空指揮的總部參謀們心存不滿。

「又要反攻徐州,又要保衛信陽,兩邊投機,兩邊都未必討好啊!」

姚國俊的話到這裡就有些非議戴季良決斷的意思了,幸好他注意到不對及時收口了。

「其實鈞座真該把預備集團軍都派上來。」

「別說預備集團軍了,徐州那邊的第201師、第205師還不都是從蒙邊集團軍調過來,陳老總、黃老總已經都在叫自己的部隊成空架子了,哪還有什麼預備隊?」

胡敬德點著了煙深吸了一口,隨著淡淡的煙氣出口,他的心情也平復了一點。

「好了,不說這麼沒用的了。對了,各部隊的情況怎麼樣了?」

「輜重營已經向還在繼續作戰的各部發放了三人份的彈藥和食水,衛生營第1連、第2連也已經帶著大部分的重傷員和一部分的輕傷員撤退到了西嚴店,預計明早10時前後能到達汝南埠,明晚之前抵達新蔡。」

談到正事,姚國俊的神色也凝重起來。

「此外1個半小時後炮兵營、防空營及各團的工兵指導連也將開始撤退,這幾部將先撤到銅鐘、閭河一線,然後再沿羅(山、開)封公路往正陽、汝南方向撤退。

師部、衛生營第3連、輜重營還有各團炮兵連、防空連將在0時以後沿淮河北岸向信陽北方向撤退。

野戰醫院方面,杜軍醫長決定在做完最後5組手術後撤出,至於其餘各部,則從前線撤出一部撤退一部。」

「跟2243團打好招呼,等師主力大部撤退了,接下來阻擊的任務將是極其艱巨的。」

胡敬德掐熄了手中的煙頭。

「有什麼困難讓他們現在就提出來。」

說到這,胡敬德又想到一個問題。

「跟第111師方面聯絡的怎麼樣了?」

「第111師董師長已經回電了。」

姚國俊從口袋裡掏出一份電文,但胡敬德卻擺擺手示意自己不用看了,於是姚國俊就口頭表述了一番。

「東北軍方面保證絕不會在我師主力撤退完成前把加藤支隊從羅山放出來,不過對方也表示最好咱們留下點部隊作為接應,否則他們很難擺脫幾股日軍一致的追擊。」

「董佩青的人情賣得多好啊。」

胡敬德忽然一笑。

「我就不信他們三個師會不把自己的後路先安排妥當了。」

當然這個人情還是要接受的,否則東北軍呼啦啦一退,受影響的不單單是第224師。

「這樣吧,再跟南面的第228師聯絡一下,他們預定是撤往信陽南,跟咱們是難兄難弟,這人情總不能咱們一家來接吧……」

「咣!」

清脆的炮聲宛如敲門音一樣,但在37公釐戰防炮的直瞄範圍里的日軍堡壘卻在頃刻間騰起了一團火光,趁著日軍的火力點被打啞,還在爭取最後五分鐘的第2291團2營的官兵們猛的撲了上去。

這不,人還沒到,脫手的手榴彈已經在日軍陣地前炸出了團團硝煙,將試圖復活的火力點再度消滅。

趁著日軍躲避四射的彈片,一馬當先的衝鋒槍手們首先越過日軍匆匆構築的土木工事,不管活人死人,先打上一梭子彈,隨即在日軍人仰馬翻之際,擎著雪亮的刺刀的步槍手們如狼似虎的跟了上來。

不過還沒等奪下陣地的第2291團官兵們慶祝勝利,日軍的九二步兵炮就將罪惡的炮彈砸了過來,隨後一整個小隊的日軍在瓢潑般的機關槍彈的支援下反撲上來,再度把傷痕纍纍的中國軍人趕出了陣地。

「第十六師團的援兵馬上就到了,決不能在這個時候丟棄了陣地折損了第三師團的顏面。」

打了雞血的日軍佐尉們率領著同樣癲狂的部下瘋狂的反擊著,中日雙方的軍人在各處陣地上廝殺扭打著,絲毫沒有收兵的跡象。

「半載!」

奪回陣地的日軍狂呼著,隨即又在得隴望蜀的指揮官的帶領下繼續向外擴張著。

「奪下李樓灣,黏住支那軍。」

日軍怎麼也不會想到對方會將計就計,趁著日軍的魅影在月色和火光下無所遁形之際,從天而降的迫擊炮彈次第炸開,即便是以散兵線出擊的日軍也由此蒙受了相當的損失。

事實上打到這種程度,後繼無力的雙方也已經到了各自承受的極限了,於是乎,喧囂了半夜的炮聲、爆炸聲漸漸的停止了下來,雙方各自歸位,舔舐著傷口,準備著下一波的行動。

但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正當日軍以為西北軍或發動下一波總攻或已經準備撤退的時刻,夜空中傳來了並不密集的步槍射擊聲。

這槍聲彷彿是勾魂的使者,只要槍聲一響,總有一名倒霉的日軍被打翻在地。

更讓日軍上下毛骨悚然的是由於西北軍獵兵們裝備的步槍上加裝了新近設計成功的尾焰消除器,從而使得日軍無法通過槍口的火光來發現獵兵們的存在,只能根據彈道盲目射擊著,以至於產生了莫名的恐慌。

「是支那軍戴季良部的獵兵。」

一陣慌亂過後,少數日軍大隊級指揮官的腦海里終於浮現出被自己忽視的華北日軍傳遞過來的情報,於是趴到地面上的他們大聲呼叫著。

「隱蔽,全體隱蔽,支那軍潛進來了。」

日軍盲目的還擊消失了,同時消失的還有獵兵的槍聲,但是日軍卻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以小動作在夜幕中搜索著莫名的敵人。

而戰線的另一邊,趁著日軍一線部隊被少量的獵兵所牽制,抬著犧牲戰友屍體的第2291團開始陸陸續續的撤出了第一線。

不過,日軍的指揮官們並不是吃白飯的,很快他們就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於是顧不得可能還潛伏在自己身邊的殺手,召集部隊,氣勢洶洶的殺向對手遺棄的陣地,可是西北軍又怎麼會不防著這手呢,由此激烈的槍炮聲再度統治了夜空。

「打,狠狠打!」

掌握著幾乎全部機槍和一部分迫擊炮的留守部隊用密集的彈雨教訓著自以為是的日軍,碰得頭破血流的日軍不得不狼狽的逃了回去,蒙受了相當損失的他們還以打斷了中國軍隊進攻節奏作為掩飾的借口自欺欺人著。

「小鬼子記打不記吃。」

當最後一個抱頭鼠竄的日軍消失在視線之內,留守的1連連長掏出懷錶看了看,時針已經指向了凌晨的4時。

「告訴弟兄們收拾好傢夥什,咱們也撤……」

「報告!」

正在指揮室里枯坐的李松年、蔡文治終於等來了他們所期待的情報。

「第224師和第244師報告,兩師除遲滯部隊外基本撤出,日軍上野支隊並無大規模追擊的跡象。另第229師報告,該師主力已經順利退往羅山以南周黨、馬畈、潘新一線,留守後衛部隊正在阻擊上村支隊中隊級別的反撲。」

「現在就差第228師的消息了。」

蔡文治重重的拍了下大腿,提議著。

「軍長是不是應該立刻電告第224師讓其繼續做好在澺河、清水溝等沿途河川、山崗、矮丘逐節抵抗的準備?另外電告第111師,他們也可以準備撤出了。」

「再等等,再等等。」

「不能再等了,羅山的加藤支隊很快就要明白過來,萬一真把東北軍給陷住了,傳出去就是我們借刀殺人了。」

蔡文治明顯有些顧忌。

「還是現在就讓他們撤吧,我相信劉師長一定能妥善將第228師帶回來的。」

「這?」

李松年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接受了蔡定武的意見。

「參謀長說的有道理,那就下命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