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藝術品」

正文卷

我心裡猛打鼓,想起來那天晚上做的噩夢。

那天晚上,我也是在一片黑暗中聽到一聲聲求救。

和現在的情況……一模一樣。

周圍的一切好像都在重演。

果不其然,過了一會,這彷彿無盡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一束光,亮光中顯現出來的,赫然正是一隻幾乎到我下巴高度的大花瓶。

我想起了那個花瓶中沒有舌頭,沒有雙臂和雙腳的女人,想起了她一雙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又好像空洞茫然的眼睛。

還想起了那聲帶著戲謔的「救救我」。

那彷彿抓住了獵物般的嘲笑讓我一瞬間毛骨悚然。

我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沒事的,我現在經歷的只是這個人生前經歷的一切,我既然之前和她共感過,那麼她之前沒有辦法奪走我的身體,現在也一定不行。

只要我不陷在她創造的情緒里就好了。

我定了定神,壯著膽子慢慢往光的方向走近了兩步。

這一走才發現有些不對勁了。

我的腳上帶著鐐銬,兩個腳之間鎖得有些緊,走第一步的時候就差點被絆倒,金屬腳銬在腳上摩擦傳過來一陣痛感。

與此同時,和上次不一樣的是,那一束光不再僅僅只是照著那一個花瓶的方寸之地,而是逐漸擴大,逐漸照亮了這一方天地。

我終於看清楚了自己處在一個什麼樣的環境,也看清楚了自己周圍的情況。

隨著光一點點亮起,我渾身一震,彷彿有什麼小蟲子沿著我的脊柱爬上我的頭頂,我的頭髮幾乎要根根豎起。

這裡……竟然擺了一整個房間的花瓶!

密密麻麻齊人高的花瓶雜亂地擠在房間里,堆滿了我的視野。

這些花瓶有高有矮,有胖有瘦。

看得我頭皮發麻。

要是我上次沒有經歷過,我恐怕會以為自己誤入了什麼花瓶收藏愛好者的房間。

可是……這些花瓶里明明都是人。

有可能像我上次看到的一樣,她們都是被割了舌頭,或者被砍下了四肢,或者……

這裡明明都是活人,整個房間卻格外安靜,死一般的寂靜,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我心裡發毛,本能有些想要逃離,跌跌撞撞地朝著門退過去。

腳上再次傳來一陣鈍痛。

剛才因為我身處黑暗,所以沒有看到自己的情況,現在,我看了看自己的腳,腳腕上被鐵鐐拷住的地方紅腫破皮,顯然這身體原本的主人已經試圖掙扎過了。

我看了看這個房間里唯一的出口。

一扇銹跡斑斑的,看上去就很厚重的鐵門。

我用儘力氣在鐵門上錘了兩下,門竟然只是發出兩聲沉悶的咚咚聲響,反而把我的拳頭捶得生疼。

兩拳頭似乎已經耗盡了我儲存的全部能量,肚子已經開始有點餓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捶打鐵門的聲音驚醒了這一屋子的「花瓶」,花瓶里的「人」開始陸陸續續發出聲音。

因為舌頭全部被割掉的原因,這些人只能發出些「嗬嗬」的,模糊不清的嘶吼,我一瞬間覺得自己像是被喪屍包圍了。

可是我心裡清楚,相比較喪屍,更可怕的是將她們變成這樣裝在「花瓶」里的人。

花瓶里的聲響逐漸平息,房間又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

我的肚子越來越餓,為了保存體力和體溫,我沿著牆邊坐下來,將身子儘可能蜷縮在一起,陷入了昏昏欲睡的狀態。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我的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音。

是鑰匙插進門鎖的聲音,接著,生鏽的鐵門被吱呀一聲被打開,我才猛然清醒過來,連忙朝著門口看去。

門口先進來了兩個壯漢,黝黑的皮膚,凸出的眼球,肥厚的嘴唇和充滿鈍感的鼻頭,十分具有東南亞那邊人的特色。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難道是在國外嗎?

緊接著,我就看到了另一個人,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

男人脖子上掛著一個大金鏈子,手腕上卻掛著佛珠,佛珠在手臂上一圈圈纏繞,隱約能看到手臂上被佛珠擋住了的刺青。

稀稀拉拉的鬍子擠在他瘦削的臉上,再加上有些誇張的啤酒肚,讓他整個人顯得頭重腳輕,尤其違和。

一雙不大的眼睛滴溜溜的轉著,看起來有些鬼精,彷彿時刻在試探著什麼。

男人跨進門內,左右環視了一圈,最後目光竟然落在了我身上,突然露出一個笑容。

不知道怎麼地,我竟然被這個笑容看得渾身一抖。

原本有些想逃的心思一下子收了起來,我現在只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好在這個全身充滿違和感的男人並沒有一直看著我,而是在那兩個壯漢的引領下,來到其中一個花瓶前。

男人踮起腳尖朝花瓶內看了一會,然後朝著壯漢點了點頭:「可以,這個我要了。」

這是個中國男人,說的是中國話。

壯漢滿臉笑容,點頭哈腰,操著蹩腳的口音也用中國話回答他:「好的先生,稍後我們就將48號送到您那裡。」

……

這是一場交易,這個男人應該是來驗貨的。

我已經隱約能察覺到這裡是幹什麼的了。

以前就聽說有心理扭曲的人有些噁心特殊的癖好,比如說有的人喜歡收集人的身體部位,將它們當做戰利品收藏。

有的人喜歡收集骨頭,或者皮膚。

在二戰時期臭名昭著的集中營里,就有人被活剝了人皮,這些被剝下來的人皮被鞣製後,做成書面封皮,扇面等「藝術品」。

更有甚者,喜歡把「人」做成「活娃娃」來收藏。

就像這裡或大或小,或胖或瘦的花瓶里的「人」一樣。

我甚至不知道他們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亡,不知道他們是完整的,還是……已經被肢解……

我心裡一陣陣惡寒。

有需求就會有市場,有人願意高價買,自然有人願意鋌而走險。

就單單中國,每年幾乎都有超過一千萬人失蹤。這些失蹤的人中,或許有人幸運地可以在多年後被找到。

但是那些再也找不到了的,被時間一點點磨滅到痕迹的人,他們的結局又是怎樣的呢?

我看著被抬出去的「48」號,心裡生出一股悲涼。

可我還沒從哀傷的情緒中回過神來,頭頂昏暗的光突然被一個身影擋住了,在我面前投下一團陰影。

是那個尖嘴猴腮的男人。

他臉上帶著笑容,兩隻眼睛泛著光死死盯著我,用略帶沙啞的煙嗓說道:

「這個人怎麼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