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河上的少女

第二卷 天地反覆

說話間,遠處有快馬疾奔而來,一名勇士躍馬而下,提著一個木盒,也不去管那些被揍得死去活來,被兵士強行拖走的富紳,踏步而入:「崇亮公子。」

勇士單膝跪地,捧上木盒。

木盒的底端縫隙,有血水滲出。

蘇圖宏脫口道:「這是什麼?」

月崇亮道:「首級!」

蘇圖宏臉色蒼白而又難看:「誰的首級!」

「放心!」月崇亮往他看了一眼,淡淡的道,「不是你爹的。」

他接過木盒,重新坐回大椅,也不管木盒邊緣的血水,將它打開。

蘇圖宏看去,只見盒中人頭,雙目怒瞪,竟連死後,也讓人覺得威武兇悍。

他問:「這人是誰?」

月崇亮道:「張九四!」

蘇圖宏怔了一怔:「張九四?」

月崇亮抬頭看了他一眼:「原暗雷會的一名舵主,暗雷會解散後,帶了一批人潛藏在龍虯嶺,已連同龍虯嶺二十九寨,準備在今日,於東邊的留靖縣殺官造反,進而捲起大亂,攻克高郵。

「白陽軍趕來,就是因為得到了這個情報,趁他們氣候未成,先一步鎮壓了他們,殺了這張九四。」

蘇圖宏呆了半晌,下意識的擦了擦冷汗:「龍虯嶺?就那些山賊,他們敢?」

「有什麼不敢的?」月崇亮冷笑道,「這些年,給了你們多少錢糧,讓你們帶了多少兵,前去掃平他們,沒看到那些山寨滅了,只看到賊寨越來越多,每日每夜,不知多少人被你們逼得落草為寇。

「就一個龍虯嶺,剿了一波又一波,從五個寨子變成十一寨,又從十一寨變成十七寨、二十三寨、二十九寨。」

他低頭看著盒中怒髮衝冠的首級,一臉無奈:「其實也怪不得他們,我要不是金族的一份子,這狗屁的朝廷,我也早就反了。」

蘇圖宏張口欲言,卻又說不出話來。

——

「不要看高郵城不大,在大運河修成之後,實際上已變得重中之重!」師皓坐在蛟龍背上,憑著腦海中的記憶,分析起地圖,「自古以來,由南向北打,都是極其困難的一件事。

「然則蠻廷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對腹里和北方依舊掌控極嚴。南方的義軍,不管將來是黃天軍還是龍鳳會等,做大之後,想要北伐中原,都需要以高郵為突破口。

「只有佔據高郵,背靠廣陵與長河,充分利用起運河,北伐的義軍才能夠穩住陣腳,然後越過進取泗州、淮安,將展現推進到黃河下游。

「大運河的修建,也給了南方一個大好良機,可以想見,在不久遠的將來,圍繞著高郵,必有一場大戰。」

九月初四,蛟龍沿著大運河繼續北上。

師皓一邊款款而談,一邊想起,昨日在酒樓里聽到的「月可台家的千金」的消息。

那般敢作敢為的丫頭,除了月牙兒,還能是誰?

月瑤台坐在他的身後,道:「自古以來,佔據大興城,背靠巴蜀,較為容易成事。然而今時不同往日,盛朝之前,南方基本上沒有怎麼開發,秦嶺以北也是降水充沛,北方要比南方富庶得多。

「但是現在,南方之富庶,其實是要勝於北方的。大興城又被蠻廷看得緊,南方各方勢力已經興起,搶奪地盤,招兵買馬,巴山漢水、關中蜀地卻基本上還是各幫各派彼此平衡、暗自圖謀的階段。

「照這樣發展下去,除非蠻廷遭遇重大挫折,否則巴山漢水、關中蜀地的諸方人馬,都難以有所作為。」

許小雁坐在師皓前方,對這方面了解不多,聽得昏昏欲睡。

師皓依舊展開手臂,輕摟著她,幫她驅寒。

月瑤台坐在他的身後,悄悄的將自己最傲人的部分擠壓上去,摩擦摩擦。

師皓覺得,月姐姐越來越主動了。

這一路,依舊沒有發生什麼。

不知不覺間,九月初五、九月初六……連著兩天就這樣過去。

九月初七,他們終於到了淮安,並由此進入黃河。

黃河水流湍急,周圍流沙滾滾,雖有蛟龍的控水之能,卻感覺,分開的水壁一片渾濁,什麼都無法看清。

到目前為止,他們都還沒有發現有什麼異常之處。

那日夜裡,他們上了岸,在黃河岸邊的山野間休息。

升起篝火,靠著山壁擋住大風。

忽的,月瑤台扭頭看去,道:「少主,河上有人。」

師皓與許小雁一同看去,只見昏暗的夜色間,黃河之上,有一個身影,似是在御水而行。

女孩?師皓與許小雁盡皆錯愕。

隔得太遠,他們也看不清那人模樣,只是覺得,依稀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身穿襦裙,彷彿直接在洶湧的水面上,逆水前行。

在他們看向那身影的同時,那女孩似的人影,也往他們這邊看了過來。

他們感到,有一道銳利的目光灑落在他們身上,那一瞬間,他們周邊彷彿亮了一亮。

他們有一種奇妙的感覺,隔得如此之遠,隔著深濃夜色,那人依舊將他們看得清清楚楚。

那女孩去得極快,不一會兒,便往黃河上游去了。

「主人!」蛟龍白闌在岸邊浮出身影。

師皓問道:「剛才那人,她也會控水?」

蛟龍搖了搖頭:「不是,我看到,她踩著一塊木板。」

月瑤台動容道:「若說是控水的話,還可能是與神晶相關的某樣神通,若是真的腳踏木板,在黃河上逆水而行,那這人的本事,非同小可。」

許小雁喃喃道:「而且看上去,她年紀好像很小,比我還小個幾歲的樣子。」

師皓往黃河上游看去,沉聲道:「再往前去,快到徐州了。」

——

「猴盜」侯伯民與兩名同伴,在徐州西面的樹林中急急奔走。

他這兩名同伴,一個是「定山斧」趙開山,一個是洪山老道。

洪山老道乃是左道中人,一般人提起「左道」,往往都沒有什麼好印象。

左道自然也是「道」,但修鍊與擅長的,往往是些稀奇古怪的功法及秘術。

洪山老道精通盜墓,同時也擅長風水堪輿。

用許小雁曾說過的一句話……哪個精通盜墓的,不擅長風水堪輿?

不過有一點,洪山老道不盜一般人的墓,他只盜那些蠻族豪門家的墓。

他的理論是,盜墓本身是一件損陰德的事,但那些蠻族豪門,生前欺壓百姓,作威作福,傷天害理的事做盡,死後還帶著大量金銀珠寶陪葬。

盜他們的墓,那叫盜富濟貧,乃是積德。

「定山斧」趙開山,是洪山老道常年的合作夥伴。

他是一名神通者,他的神通乃是「地耗星」。

侯伯民與他們兩人,也有過多次合作,侯伯民號稱「猴盜」,擅長的就多了,盜墓只是他擅長的諸多技巧的其中一部分。

九月初八,丑時,正值夜半,地暗天昏。

天上的月正是半圓,然則烏雲遮蔽,月光難以透下。

周圍幽幽綽綽,疾風勁起。

三人同時頓住,盯著前方。

他們的前方,閃動著兩道鬼火。

在疾風中飄動的鬼火,碧綠中帶著一點暗紅,陰森詭異。

兩點鬼火中,傳來陰陽怪氣的嘿笑聲。

侯伯民眯起了眼,他體型瘦小,駝著背,盯著兩道鬼火:「身殘、缺心?」

鬼火散開,現出兩個詭異的身影,正是黑道中惡貫滿盈的「身殘」與「缺心」。

身殘怪笑道:「不是身殘,是身殘捕頭!」

缺心嘿然道:「還有我這個缺心捕頭!」

在他們身後,有十幾名捕快閃出,將侯伯民、洪山老道、趙開山圍住。

身殘與缺心以前也是「盜」,但卻是那種謀財害命的盜。

他們甚至還控制著一個丐幫,專門做些采割之事,許多被他們在夜裡從家中到處的孩子,被他們弄成了殘疾,幫他們在都市裡乞討賺錢,往往活不了幾年便會死在陰溝里。

然則現在,他們加入了六扇門,他們不再是盜,而是「官」。

這個世界,本就是這樣子的,官盜不分,黑白不分,善惡不分。

當身殘與缺心這等惡貫滿盈的兇徒,都能夠變成了官,變成了捕。

侯伯民、洪山老道、趙開山他們,寧可去當一輩子的盜。

「你們跑不了的!」身殘的左肩向後反拗,看上去極其怪異,「將你們手中的地宮圖交出來。」

他原本不是長成這個樣子,只是他所修鍊的「天殘經」,將他修鍊成這個樣子。

洪山老道哼了一聲:「不交又如何?」

缺心開始獰笑,他獰笑的時候,兩邊臉頰似乎在往上提,下巴都尖了許多:「不交出來,那就死在這裡。」

「走!」洪山老道低叱道。

三人配合默契,趙開山大斧一劈,土石翻卷,往身殘、缺心與那些捕快捲去。

三人往側面沖入林中,嗤嗤的破空聲隨之而起,利矢疾襲而至。

洪山老道回身一拳,勁氣爆發,震飛利矢。身殘手中的短劍已破開夜空,側擊他肋下。

鐵索飛舞,侯伯民的「貫索」卷向身殘,缺心的短刀也已攻至,卻被趙開山接了下來。

身殘與缺心用的都是短兵器,實力又都在侯伯民、洪山老道、趙開山三人之上,一寸短一寸險,再加上其他捕快也衝殺上來。

三人瞬間陷入險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