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基地。
清晨起了點霧, 基地里多少顯得有些死氣沉沉。
劉業平沉默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心情說不出的沉鬱。
他原本是學院城的物理系教授，現在……大概是第二基地混口飯吃的普通居民。
第二基地比第一基地小不少, 但他們搬來之後, 卻並不顯得擁擠。
劉業平知道, 是因為他們把很多人留在了第一基地，為了當做誘餌。
……聽說，第一基地已經被夷為平地。
劉業平站進食堂的隊伍里，摩挲了下發舊的飯盒邊緣, 向下的嘴角顯得更加沉重一點。
聽說, 第二基地的資源消耗一直是入不敷出的，最近食堂的菜色也變得寡淡了許多。
這裡雖然是模擬了小型的人類社會，看起來一應俱全, 但生活在其中，才會發現人類的需求千奇百怪。
更何況, 在文明社會中生活過的人，也不是滿足了基礎需求, 就能毫無怨言活下去的。
有資格進入第二基地的人, 幾乎都是聯盟判定的優秀人才, 但大部分人都毫無用武之地。
應該有不少人都和他一樣, 懷揣著遺棄部分人獨自活下去的愧疚, 悄悄關注著外界的消息。
從最早江姝教授發出的公告開始。
聯盟從不提起那份公告, 就好像它從來沒有存在過，但從最近他們對擁有強大異能的「災禍」的態度來看，他們背地裡應該也認可了那份公告。
他上次, 還看見有護衛帶著面部覆蓋著奇怪毛髮的人去種植區。
劉業平也稍微聽見了些許關於第三基地的事，那個號稱「世界樹」的組織, 逐漸發展到了讓人無法忽略的地步。
聯盟看起來像是刻意忽視了他們的存在，也不知道準備了什麼樣的應對。
如果是在以前，劉業平肯定是相信聯盟的威懾力的，但現在……已經不是簡單依靠科技的時代了。
一開始，人工火力還能完全壓制剛覺醒的異能，但現在，形勢似乎已經悄悄發生了逆轉。
劉業平嘆了口氣，沉默低下頭，端著食物往回走。
才走到一半，有個男人拍了他的肩膀打招呼：「老劉！」
劉業平回過頭，神色瞭然，是機械院的人。
——這種時候還能這麼輕鬆，大概也就只有機械院的人了。
機械院的男人輕鬆笑著招呼他：「怎麼不在這吃？嫂子在家等你呢？」
「嗯。」劉業平應了一聲，正要離開，對方卻還要拉著他說話。
「怎麼臉色這麼難看？沒事幹閑得慌啊？」男人笑呵呵端起自己的碗，「放心，你們物理院現在只是暫時停止研究，之後也會慢慢給你們搞起來的，咱們剛換了地方，得先把資源給我們搞基建。」
「正好，聯盟當初的基建也太落伍了，這回全是最新科技……」
劉業平緩緩蹙起眉頭。
他並不是對機械院有什麼意見，也知道現在的情況，確實沒多少資源給他們搞科研，尤其是非應用物理。
但對方的態度多少讓他有點不舒服，他像是對其他人的困境視而不見，也對他們放棄了多少東西毫無同情。
劉業平嘆了口氣，打斷他的話：「我先回去了。」
他皺了皺眉頭，憋著一口氣，獨自走進了霧裡。
回到家，劉業平沉默坐在門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妻子叫他吃飯叫了幾次，他都搖了搖頭。
直到他的光腦響了響。
劉業平打開看了一眼，動作一下僵住。
他飛快關上光腦，往門外看了一眼，往回迅速帶上了門，甚至差點匆匆撞上自己的妻子。
「怎麼了？」
他沒來得及回覆，著急沖回自己房間：「我的設備呢？我的機子……」
「你不是說最近用不到了，讓我先放起來了嗎？」
「用得到！」劉業平著急起來，「現在用得到，在哪兒？快找找！」
「怎麼了啊？」妻子疑惑地問了一句，「是聯盟又有工作了嗎？」
劉業平動作頓了一下，眼神一瞬間有些閃躲，結結巴巴地說：「不、不是。」
他硬著頭皮說，「只是我自己有點東西想算，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妻子疑惑地把設備遞給他，劉業平迫不及待地接過，趴在桌上迅速開始計算公式。
……
第三基地。
霍言剛帶著狗狗隊出門巡邏回來，去食堂溜達了一圈，但卻沒吃上飯——於嬸他們說，江策在家做了飯，讓他回去吃。
霍言雖然一頭霧水，但還是乖乖回去吃飯了。
科研組還在圖書館努力，不過他們已經從智者那裡拿到了大部分需要的參考資料，現在已經可以把他還給他的信眾，搬進了自己的研究部，只是偶爾還會尋求一些幫助。
這些事霍言也幫不上忙，最近倒是有點閑得慌，只能每天在基地亂晃。
倒是江策，最近好像心事重重的。
——好像是六水找他，說是要把去第二基地撈人的重任交給他，但一直說時機未到，不讓他出手，把江策憋壞了。
霍言之前也沒發現他那麼急性子，不過事情跟天上的黑石信標有關，身為人類，著急一點，大概也是正常的。
但今天他做飯了，那應該說明心情還不錯，是想開了，還是六水終於讓他出動了？
霍言腳步輕快起來，快步回到房間，探頭往廚房裡看：「江策！我回來了！」
他先是瞥了眼被放在調料罐邊上的異種，又蹭到江策身邊，看看他在做什麼。
一看，他就僵在了原地。
江策在做鐵板燒。
鐵！板！燒！
霍言驚恐地噔噔往後退了兩步：「江江江策！」
江策奇怪地回過頭：「你幹什麼？」
霍言可憐兮兮地扒著門框：「我、我是不是幹什麼壞事了？」
江策略微挑眉：「什麼？」
霍言看起來快要哭出來了：「這不會是我的最後一頓了吧？」
「不會是說等到一切結束才給我做鐵板燒的嗎？還有大事沒完成呢，你不會要送我上路了吧！」
江策：「……」
他沉默片刻，轉過身，「你的炒飯一會兒做，這個是鐵板燒試驗品，不給你吃的，一會兒我拿去給啟風他們嘗。」
霍言鬆了口氣：「這樣啊！」
他又湊過去，「那給我嘗一口。」
江策無情地按住了他的手：「不行。」
「你不怕吃了要上路嗎？」
霍言從另一邊伸出另一隻手，扒拉了一下盆子：「那我幫你給啟風他們送過去。」
江策把盆子挪到另一邊：「不用，我親自送過去，你吃炒飯。」
霍言哽了一下，放棄伸長手，直接掛在他身上哀嚎：「你怎麼能這麼狠心，真的一口都不給我嘗嗎？」
「嗯。」江策面無表情，「不給。」
十五分鐘後，江策坐在啟風巡邏的車前蓋上，碰到了偶爾來串門，順便蹭吃蹭喝的周尋和方超。
「所以，你本來是想給霍言做點好吃的，想著最近閑著也是閑著，你就做他老念叨的鐵板燒給他。」周尋一邊往嘴裡塞鐵板燒，一邊替他分析現狀，「結果他慌了。」
「嗯。」江策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好吃嗎？」
「好吃。」周尋抹了把臉，露出感動的神情，「太好吃了，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讓我懷念起異種爆發前的和平日子。」
方超跟著連連點頭：「他跟你鬧著玩呢，你真不給他吃一口啊？」
「嗯。」江策撐著下巴，「之前是覺得做得還不好吃，現在……」
「這個約定在他眼前，好像是象徵一切結束的標誌，有特別的意義。」
「既然這樣，還是留到最後一刻好了，我再想別的方法哄他……」
「有一個問題。」方超伸手提問，有些疑惑，「一般不是吵架了才要哄嗎？你倆吵架了？」
江策搖搖頭。
方超疑惑地和周尋對視一眼：「那你這是……」
「預備要吵架？」
「不是要吵架。」江策垂下眼，「只是有些事暫時不能跟他說。」
「但我們隊長，良心過意不去。」啟風補充一句，一邊感嘆，「我是不知道怎麼哄人，就是隊長你這個鐵板燒能不能再多做兩次？真的好吃。」
江策掃了他一眼：「想得美。」
啟風樂呵呵的：「沒事！你不答應我找霍言蹭飯去，他肯定分我！」
江策眯起眼：「你什麼時候跟他關係那麼好的？」
「他最近閑著啊。」啟風一點沒察覺到即將到來的危險，他叼著筷子，含糊回答，「我最近負責警戒巡邏，他就問我有沒有遇到什麼麻煩事，可以交給他。」
「我們現在是很有默契的合作搭檔……」
周尋一臉驚恐地捂住他的嘴：「這也敢說你不要命啦！」
啟風疑惑地「嗯」了一聲，江策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收回目光：「算了，能讓他打發點時間也好。」
「反正他也只是對麻煩感興趣，不是對你感興趣。」
周尋鬆了口氣，慈愛地拍了拍啟風的腦袋：「傻人有傻福。」
啟風不知道這能不能算好話。
江策從車蓋上跳下去，正打算回家，一隻金毛撒著歡兒朝他們衝來，「汪汪汪」叫了好幾聲。
「咦？」啟風一下坐直起來，「是傳令官，看樣子有急事，找誰的？」
金毛圍著江策轉了一圈。
江策拍了拍他的腦袋，忽然有所預感：「也許是第二基地那邊有所突破了。」
「幫我跟霍言說一聲，我大概要出趟門。」